“谁在念叨我？”乌青华出现在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下两人的处境，啧了一声，十分悠然自得地踱步，抚着下巴凑到沈芝白跟前，探头瞅了眼他的脖颈。

眼里闪过几分情绪，意有所指道：“看来你师兄也并不能护你周全啊！”他话里话外带着些幸灾乐祸，沈芝白垂下眼睫，并不想回话。

姜青溪对他这番及时出现颇有些意外，丝毫没有被抓住说坏话的虚心，盯着他好奇道：“我大师兄都还没有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乌青华这才将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沈芝白身上移走，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嗤道；“难道修仙界不是都流行将妖魔一起念的吗？妖魔妖魔，自然妖干了什么，魔更容易察觉了啊......”

他说完就将视线迅速移回到沈芝白身上，像是在看什么神圣的东西般，面色慎重严肃。

沈芝白实在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心慌，忍不了他直白的盯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无奈道：“你在看什么？”

乌青华似乎没想到他会抬头，猝不及防与他对视，浅浅笑了一下。

沈芝白对上这笑容，微微怔忡，乌青华与幻梦里截然不同，他这笑容竟与梦里的那个少年有了些许的相似。

乌青华浓墨重彩的身影与幻梦中纯善直白的身影重合，沈芝白情不自禁也回了个简单的笑容。

“我时常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沈芝白？”乌青华凉薄的嗓音同时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听到这句话，沈芝白一愣。

因为梦里的荒诞，他鲜少会回忆梦里发生的事情，也刻意避免与师兄提起梦中之事。

现在想来，虽然梦中之人与自己性格迥异，但却确确实实是自己，其中经历事情的心酸，快乐，生气，疼痛，他都真真切切地体验着。

如果是自己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沈芝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那般别扭奇怪。

在梦里，别人都说他出生不吉利，是扫把星，但是同样的生辰八字，师父跟他说，他是天生修仙之人，最适宜修道了。

少年时，他还巴巴地跑去跟师兄炫耀自己天生不凡，后来修炼之路异常不顺，十分不匹配他天生修仙人的名号。

想着可能是师父修行不到位，指导自己的修炼方法不对，瞒着师父师兄，偷偷钻进宗门里藏书阁，查遍了资料。

非但没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还意外得知了自己根本没有修炼天赋，不过是师父见他被同门师兄弟们开玩笑，故意胡诌的，想让自己开心一些罢了。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了，他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现一样，若无其事地将书卷放回原处，没有拆穿师父。

只不过后来他更加勤奋的修炼，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炼天才。

“我是沈芝白。”沈芝白对上他视线，淡淡回答。

他一直是沈芝白，从来不曾改变，变得是幻梦里没有师父师兄，没有和他打闹逗趣，陪他起早练剑的师兄弟们。

想起宗门和师父，他恬淡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笑容缓缓收敛，眼里含着几分落寞。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这么希望自己能够快速成长，他需要恢复术法，宗门被灭，师父在外一直不归，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知道师兄弟们现下可安好。

他虽然没有了记忆又一直昏迷，但他知道，师兄应许是为了护住自己，吸引魔族注意力，所以带自己独自逃亡。

师兄虽然不说，沈芝白知道，他身上也多了好几处旧伤未愈。

现下，还要劳累师兄来救自己。

“你怎么了？”见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乌青华颇感兴趣地盯着他看，以为他是被蛇妖吓到，好笑道：“若是现在你们求求我，我也不是没可能将你们救出去的。”

“求你？！不可能！”姜青溪听到他说能救他们出去，眼睛亮了一瞬，又反应过来，鼓起脸义正严词道：“仙魔有别，我们仙门中人，才不跟你们邪门歪道一起，不用你救，我大师兄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邪魔歪道？”乌青华猛地看她，眼神凶厉。

“乌青华。”沈芝白突然开口，轻柔道：“救我们出去吧，求你了。”

乌青华愣愣回头，他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屈辱的神色，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你不介意吗？”乌青华这时候显得很是安静，乖顺，对上他的视线问他：“你不介意我是魔吗？”

沈芝白轻舒口气，缓缓开口道：“世间万物，自有定数，道法自然，各有造化。”

修仙修魔不过是选择不同，道路不同，他没有乌青华的经历，并不想去指责他的选择。

他始终相信，每个人的现在已经是他们各自努力的最好形态了。事情完成的好于不好，是各种因缘际会的交合，结果如何，不应过分苛责。

“沈芝白，你！”听出他话中意思，姜青溪瞪大双眼，挣扎着去看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别怕啊，我大师兄肯定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沈芝白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他们还没来，恐怕会有什么危险。”

姜青溪闻言一愣，也不再否决，默默低下了脑袋。

乌青华倏忽短笑一声，哗一下张开双袖，理了理衣襟，见好就收，爽朗笑道：“好，既然芝白你求我了，那我当然很乐意将你们救出来。”

......

“你可知道我大师兄他们情况如何了吗？”姜青溪活动着酸痛的关节，有些不自然地瞟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

乌青华轻飘飘看她一眼，下巴一抬，傲娇道：“他们如何，关我何事？”

沈芝白起身不稳，歪了一下，乌青华伸手扶住，嘴下还不停地挖苦道：“连一个小小蛇妖的计都看不破，真是蠢死了。”

沈芝白抬头看他，不说话。

对上他沉默的视线，乌青华莫名有些心虚，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我现在带你们回客栈，自己看就是了。”

一路上，三人意外的顺畅，丝毫没有看到黎紫泥身影。

刚迈进客栈，就看到黎紫泥染血地跪坐在一角，旁边掌柜软瘫瘫地躺在旁边，墨笙符和江玄灵正眉目冷肃地持剑相对。

“师兄！”

“大师兄！”

两人同时回头。

姜青溪一溜烟地跑到江玄灵身前，见他还呆在原地，朝他愣着的视线挥了挥手。

“师弟！你没事吧？”墨笙符迅速接过沈芝白，紧皱眉头上上下下检查他，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

“你们果真逃出来了！”黎紫泥眼里含着些许遗憾，叹道：“应该先把你们吃掉的......可惜了......”

“孽畜！”江玄灵回过神来，收回看向沈芝白的视线，执剑刺向黎紫泥，指着她冷声道:“执迷不悟，果真该死。”

“怎么了？”沈芝白抬眸看向墨笙符。

墨笙符抬手掀开他用衣领遮挡住的伤口，手指慢慢凑上边缘抚摸，见他瑟缩一下，连忙使用术法将痕迹消除。

“她身上带着你的血肉气息，哄骗我们说你们已经被她吞吃了。”墨笙符眼眸转冷，瞥向黎紫泥。

“你们相信了？”沈芝白闻言低笑，装作惊讶失望的语气问。

“当然没有！”江玄灵立马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又立马转开，若无其事道：“只不过这妖孽一直不肯开口将你们藏进了哪个洞里，一时耽误了我们进度。”

都说狡兔十窟，逃出来才发现，这蛇妖竟在这所客栈下面打了几百个洞穴，也难怪他们一时没法找到自己。

墨笙符低头，跟着如实道：“再问不出来，我们准备将这整个城镇的地皮都掀开的。”

沈芝白看他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地说掀地皮，有些好笑。

抬手推了推他，指向瘫在一边的掌柜：“黎紫泥杀的？”

墨笙符瞥了眼，有些迟疑地轻轻摇头：“这掌柜是假的，真的掌柜早就死了，不过是蛇妖幻化出来迷惑我们的罢了。”

他说着，抬手一挥，地上的掌柜就变成了泛白轻薄的蛇皮。

“蛇皮？”姜青溪看着地上莫名出现的蛇皮，惊道：“她蜕下的蛇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紫泥突然放声大笑，话里带着几分讶异：“没想到你们中了我的蛇毒，功力大减，还能看出这傀儡术，怪不得不拦着我杀他。”

“你笑什么？”江玄灵皱眉看她放声大笑，时刻警惕着她动作，沉声道：“别想耍花招，乖乖就范。”

黎紫泥呼吸艰难，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明显是强弩之末，面上却毫无慌乱，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

江玄灵垂下眼睫，拿起腰间的捉妖壶，手势迅速地将黎紫泥收进了壶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姜青溪见蛇妖被抓，轻舒口气，抬头看向江玄灵，好奇道：“真的掌柜去哪了？”

“被她吃了。”江玄灵将收妖壶挂回腰间，淡定解释：“这蛇妖幼年的时候被掌柜所救，嫁给他为做报恩，谁知掌柜却对她不忠，后来又导致她孕期受伤，没了孩子。”

江玄灵轻道；“蛇妖失子癫狂疯癫，性格又睚眦必报，为了报复，就吃了他和那些欺负过她的小孩儿。”

话落，寂静破败的客栈越发的安静无声。

“现在，我们干嘛？”姜青溪转头看了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试探着出口：“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我们现在要回师门吗？大师兄。”

江玄灵抬眼看向沈芝白，目光幽深，点了下头：“要回去。”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视线转向一边，声音冷淡道：“无极宗被魔族所破，天渊门与无极宗相交甚笃，自然需要出手相助，你们两位一起随我们回去。”

沈芝白转头对上墨笙符视线，询问他的意见，见他沉默，轻声道：“师兄，我们宗门与天渊门什么时候有交情的？”

“无极宗？沈芝白？”姜青溪挠了挠脑袋，嘴里嘟嘟囔囔地重复，猛地一拍脑袋大声道：“啊！原来你就是暗恋我大师兄的那个啊？！”

姜青溪迅速蹦到沈芝白跟前，仔细看他，盯了几秒后，赞许道：“人长得好看，没想到胆子也那么大，还敢觊觎我大师兄，有胆量！”

沈芝白脸爆红，面面相觑对上面前几人探寻的目光，尴尬地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和师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墨笙符眼睛一亮，情绪明显开朗地紧紧盯着他道：“不和他们一起？”

他问了重复的两句，沈芝白拉着墨笙符凑到一边，悄声道：“师兄，我从蛇妖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千喜镇的张府有疗伤圣药，那蛇妖本想去，但还没来得及。我们去拿到，说不定可以恢复我的功力，还能治疗一下你的暗伤。”

说完见他低眉沉思，问：“师兄，你想跟他们一起吗？”

“不想。”墨笙符应声干脆回答，生怕他误会，笃定道：“我们俩一起。”说完转身就向江玄灵他们告别。

“千喜镇最近也是不太平，我跟你们一起。”听完墨笙符的话，江玄灵眼睛都不眨，安排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其余宗门人先回天渊门。”

“我也去。”乌青华倚着门，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