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接下来的自习时间，物理老师就没闲下来过，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卯足了劲去上台问问题，很快，一节自习课就这么悄悄地过去。

物理老师被同学抓着不让走，其他的同学却已经撒了欢，徐书雁从前边转过身来，问，“要不要去上厕所？”

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又问了好几个人，最后一行五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

裴瑾南落在后边两步，她的个子比较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在穿过走廊的一群学生看到厕所外边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正以很快的速度在增长着，徐书雁跑在了最前边，挽着她的同桌排上了队伍。

裴瑾南跟她们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走廊末端的光线并不明亮，只能借着1班大门口露出来的光还有厕所前边的黄色灯看清楚人。

“裴瑾南你别被挤掉了！”徐书雁正跟同桌说些什么，斜眼就看到裴瑾南被一群涌过来的人挤到了旁边。

“没事，”裴瑾南刚站稳，身后就被人又撞了一下，回头一看，见一群正在打闹的男生，他们挤做一团，也不管热不热，就这么黏在一起下了楼。

“抱歉，”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裴瑾南这才发现有个男生被刚刚的人群挤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的个子很高，裴瑾南自己就有一米七二，对方却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借着昏暗的灯光，裴瑾南微仰着头，看清楚对方白净的脸庞和纤长的眼睫毛。

裴瑾南是认识他的，隔壁1班的学霸陆启泽，和她们班的余晓畅一直轮流争当年级第一。

两人等人流散了点就分开了，裴瑾南看着他也下了楼，便又走到徐书雁边上去。

裴瑾南刚走过去，就看到旁边有一个矮个女生正在看她。

看了好几眼之后，那女生小声地说，“男厕所在下边。”

裴瑾南下意识地揪了下衣服的下摆，准备解释，前边的徐书雁也听到了这话，解释道：“她是女生的。”

说着她又招呼裴瑾南站到大家旁边，还问，“你刚刚没被他们撞着吧？”

“没有，”裴瑾南微微弓了下背，让自己的身高在这一群人里边显得不那么突出。

再往旁边看，周围的人都因为刚刚的对话向裴瑾南投来了视线。

有认识裴瑾南的，还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裴瑾南已经习惯这些不明意义的注视，她目不斜视地跟认识的女生打了招呼，然后就跟着队伍进了厕所。

厕所是两排蹲坑，没有门，L型的隔断设计勉强让学生保留了一些**，裴瑾南走到最里边的隔间速战速决，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还没等她出去，就被徐书雁招了招手叫住。

“诶，你等等我。”

徐书雁的声音很小，裴瑾南停顿了下立马会意，看到几位女生迎面进入卫生间，她微微侧过身，大脚趾顶着鞋子在光滑的地板砖上用力摩擦了几下，最后还是走到徐书雁的隔间旁边，然后背身过去，将隔间的进出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就听到里边悉悉索索撕开什么东西的声音，直到听到里边长呼出一口气，裴瑾南也放松了绷紧的脊背，快步走下了台阶。

“谢谢。”

裴瑾南就感觉后边伸出一双手来将她的胳膊抱住，然后就推着她往前走。

她下意识地就去扒拉那双手，徐书雁也很识趣地松了开，“有这么讨厌吗？”

裴瑾南不自在地将手抽出来，说道：“不太习惯。”

“那有什么，多习惯习惯就好啦，”徐书雁最后还是没继续抱着她，伸手搂住了旁边的同桌。

几人又一齐出来，裴瑾南走在最旁边靠近楼梯的方向，她下意识地往下边一看，又准确地发现了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个人。

像是注意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陆启泽也抬头看过来，然后就看到了不久前刚撞到的女生。

陆启泽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与众不同的发型和打扮，裴瑾南一直是男生们讨论的话题。

陆启泽甚至还在同学的聊天中听到过他们对裴瑾南性向的讨论。

小县城对同性恋这种事情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些说话细声细气走路扭捏的男孩子，还有打扮成男孩模样的“假小子”，向来都是大家怀疑的对象。

陆启泽觉得这么讨论别人不太好，便也从来没加入过这样的话题，所以他也只是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就低下了头，跟着大家一起上了楼梯。

等到裴瑾南坐回到座位上，被同学团团围住的物理老师才脱了身。

再看时间，宝贵的十分钟休息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教室里还有些闹得厉害，裴瑾南提溜着水瓶去了后边的饮水机那接了水回来，然后就见座位旁边的几个女生正神秘兮兮地聊着些什么。

凑过去看，竟然是一版动漫贴纸。

“裴瑾南，你也选一个吧，”徐书雁大方地将贴纸排开，又指了指上边的几处地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们已经选了，你看你要哪个？”

上边的是两部不同动漫的贴纸，一个是粉色少女漫，一个是热血漫，裴瑾南毫不犹豫地选了热血漫的男主大头贴纸，“这个。”

“唉，就知道你会选这个，”徐书雁叹了口气又开心了起来，“我刚刚还跟她们打赌说你一定选这个的。”

边说着，她又拿着贴纸转回去，从笔袋里摸了把小剪刀开始咔嚓咔嚓地把她们选的贴纸给剪下来。

“给。”

“谢谢，”裴瑾南接过那张不到巴掌大的贴纸，将它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

没等她们继续聊什么，电子铃声又响了，物理老师踩着最后的铃声走进了教室，裴瑾南也赶紧将白天发的试卷翻了出来。

白炽灯照着黑板微微反光，裴瑾南歪着身子努力看清楚黑板上的字，最后只感觉上边密密麻麻白色粉笔写的部分糊成了一团，叫她分辨不清楚。

“待会把笔记借我回家抄抄，”裴瑾南最后干脆放弃，只认真听着，然后跟着老师讲的解题步骤慢慢计算。

一节晚自习的时间过的很快，老师还在上边讲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同学们已经开始慢慢着手收拾起书包来。

下课铃一响，也没管最后一道题没讲，物理老师大手一挥，“放学！”

随着一阵欢呼，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有动作快的学生已经冲出了教室。

裴瑾南也毫不示弱，她把课桌上的试卷和笔往开着口的书包里一塞，就跟同桌告了别，“拜拜，明天见！”

拎着书包背带，她就轻快地拐出了教室，走廊里的人都大呼小叫地一边跑一边跳下楼梯，裴瑾南混在他们中间，三步一个台阶，很快就冲出了教学楼。

江城一中在三年前从老城区迁到了新校区，这里的占地面积比以前的校区要大了不少，穿过高一的教学楼，再绕过大操场，这才出了校门。

出了校门大家就欢快多了，在昏黄路灯照亮的大街旁，还有不少小店还亮着灯，招呼着这群刚放学的学生们。

裴瑾南也绕过去要了一份拌粉，摊主早就把做好的拌粉装在一个个小塑料袋里，又放进泡沫箱保温，有人来买，就往袋子里舀上一勺花生米，放在一个泡沫饭盒中递过来。

“小伙子，拿好了，”接过摊主递过来的饭盒，裴瑾南将攥在手中的两枚硬币丢进旁边收钱的桶里，笑着道了声谢。

听到店家对自己的称呼，怀着几分隐秘的欢喜，裴瑾南一边打开饭盒，一边快步走往公交车站。

小县城的公交运营到这么晚，就是为了接送最后这一批晚自习的学生，如果拖延的迟了，就再也没法坐公交回去了。

当然，家里有私家车的同学们除外。

裴瑾南的视线从路边停着的两排私家车上移过去，一边解开了饭盒里套着的塑料袋。

拌粉还热乎着，她把上边的花生拌匀到里边，便不怎么顾及形象地扒拉了起来。

周围都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学生，路上时不时飘来一阵阵香味，最为霸道的便是臭豆腐，裴瑾南闻到这味道，忍不住把鼻子埋进自己的饭盒里又狠狠扒了一大口粉。

等走到公交车站，一盒分量不怎么足的拌粉便下了肚，裴瑾南将垃圾扔了，然后看着一群人挤公交。

一辆辆的公交车塞满了就走，守在站台上的学生一点点减少，裴瑾南这才从马路边的台阶上跳下来，随着人流挤进了一辆公交。

临时跟前边不知名的同学凑了个整，他投进去一块钱，裴瑾南将手中的五毛硬币给了他，两人交接完手中的硬币，对方就不知道溜到了公交的哪个位置去了。

裴瑾南找了个中间靠窗的地方站好，将身后背着的书包转到胸前，便百无聊赖地盯着车窗外的夜景。

“往后走，后边还有位置！”司机拼命喊着，声音却淹没在大家噪杂的讨论声中。

从校园中出来，这些学生们才仿佛有了短暂的放松时间，争分夺秒地开始讨论起各种与课堂无关的内容。

从炫耀自己买的新鞋到亲戚周末请去酒店吃饭，都能成为一个学生在公交车上的谈资，总之，不管在聊些什么，大家都是快乐的。

载着一车的欢声笑语，司机终于开动了。

风呼啦啦地从大开的窗户中灌进来，从裴瑾南搭在车窗上的手臂袖子里钻到整个上半身，将她身上的薄汗吹干，带来些许凉意。

等车子行过了两站，夜风吹的人发冷，已经有人开始偷偷关窗户了，裴瑾南也伸手过去把自己边上的窗户拉了过来，只留下一个手掌的宽度。

关了窗户，车内的嘈杂声音便听得更明显了些，没一会，一声女生的惊呼就钻进了耳中。

裴瑾南迅速锁定了目标，正是挤在她旁边的一个女生，此刻她低着头，想要往窗边挤。

窗边的好位置早就被人霸占了，因为不需要长时间地抬手抓拉环，这里的位置向来是站位的首选。

公交车又一次驶过路灯投下来的光亮，裴瑾南在这短暂的光影交错中捕捉到了隔着不远处的一个男生。

对方看起来就不是什么乖学生，此刻嘴里正在不停地咀嚼着什么，脸上的笑意显得猥琐异常，随着他的笑声，身侧女孩子想要挤进来的动作愈发剧烈，引得后边聊的正欢的同学一声不大不小的抱怨。

“挤什么挤，人都快被挤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