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生有时候会用泥巴团子扔我，对着我和朋友们大呼小叫。你知道的，青春期的男孩总试图以错误的行为吸引女孩们的目光，在他们苦恼如何和女孩开启话题的时候，我已经和女孩们友好地打成一片。”

“这群幼稚的家伙为此还捏造了一些昵称，一些对我毫无攻击力的昵称。哈……我讲这些的原因，是我突然想到，从见面开始，你好像一直很勇敢，不管是见面会和埃莉诺老师的对话，还是在生活中。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勇气，我应该就能拿起泥巴砸那些臭小子的鼻子了——”

说完，他耸耸肩，笑了一下，“我又忘记自己有洁癖了。”

也许是宋曈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被逗笑，卡罗的表情一时尴尬。

“只扔泥巴够解气吗？”宋曈煮好的热巧克力被1217接管，她来到卡罗身侧，“你应该在泥巴里包上石头，那东西砸起来应该会更疼。”

“什么？”卡罗的表情出现一秒的空白，像是完全没想到宋曈会这样说。

“我说——”宋曈理所当然地开口，“应该让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受到惩罚。泥巴不够，就裹上石头，要还不解气，就找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把他们一个个拖到小树林小巷子里揍一顿。要是揍一顿还唤不起对方的良知，就揍到他们愿意停止恶劣的行径为止。”

宋曈说得很认真，卡罗一时判断不出她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安慰自己的话术。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宋曈挑眉。

卡罗没出声。

整个厨房静悄悄的，香甜的面包味儿从烤箱蔓延开。

“其实……”卡罗闷声说，“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们只是跟我闹着玩。”

宋曈看着他，“卡罗，你不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么？”

卡罗的脑袋垂落，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无奈。

敏感。想太多。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在他的青春期，这样的评价层出不穷。

他想告诉宋曈，就像当初迫切地想告诉父母的心情一样。他想说，不是自己敏感啊，是那群讨厌的家伙先对自己展示恶意的。为什么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情，只因为和女孩子走得近，就要遭到羞辱？

可他只是动了动唇，并没有出声。

有时候，表达也是一件会将人全身气力抽尽的事情。人们必须一次又一次地直面一团糟的痛苦，将它小心地、谨慎地从地上捡起，再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找到原始的线头，将它扯出，理顺。

但大多数时间里，卡罗还没找到那根线头，就已经疲惫万分，最后决定“就这样算了吧”。

没关系，都过去了，伤口也结痂了。没关系，那批人都披上了社会化的皮囊，不会再明目张胆地伤害自己。

所以，没关系的。正如大家所说，时间会治愈一切，包括自己。

“你可真是个敏感的好人，居然还为他们辩解，”宋曈说，“在我听来，那些家伙就是讨厌鬼。要是我在现场，一定会把他们狠狠揍一顿。”

转折来得太快，卡罗没反应过来，“……啊？”

“你才不是什么另类的人，相反，你是个很好的人。”宋曈递给他手套，“面包好了。”

“哦……”卡罗机械地转身，“确实烤好了。”

宋曈劝解他，“别多想，下回你遇到他们就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扔泥巴。”

卡罗：“辛西娅，你对人都这样好么？”

“没有吧。”宋曈走到一旁的水台，哗啦啦洗起模具，“只是因为你很好，我想不到对你不好的理由。”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对谁不好。宋曈的待人原则如上，简单粗暴。

原本倒热巧克力的1217听到这，动作一滞,星星模具外滴落了几粒冷却的薄荷黑巧。

他感受到卡罗的窘迫，看了眼明显不知道什么叫眼力见的宋曈，开口解围，“小姐，剩下的巧克力需要回锅热一下。”

宋曈果然转向了他这一侧，“看来巧克力的冷却时间比我预料得更快。”

卡罗趁她转身的瞬间抬手，使劲拿胳膊擦了擦脸。他记起多年前的傍晚，琼斯夫人安慰他的那些话。

他想，原来人的一生确实很长，长到能等到一个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出现。

挂钟滴答滴答地晃着，园面包摆了一桌子。

哈珀回来后感激涕零，看着松软的面包差点滑跪现场，“你们也太牛了，这造型简直是面包界的法拉利！”

宋曈：“卡罗老师倾情指导。”

卡罗：“顺手的手。”

“就等着你这句话！”埃莉诺笑了一下，“今天正好要搬东西，辛苦大家了。”

宋曈想给半分钟前说出“我很乐意”的自己一巴掌，还是抡圆了的那种。

天知道埃莉诺所谓的资料堪比山高！

宋曈：“埃莉诺老师，这……都是您的资料吗？”

“准确地说，是给你们看的资料。”埃莉诺今天穿了身烟灰色套裙，头发依旧盘在脑后，整个人精英范儿不减。

她扭头问宋曈，“站在那边的是你的保镖？”

“是的。”

“真不错！”她抬手招呼面色冰冷的男人，“嘿，帅气男孩，能帮你家小姐的老师搬些东西吗？”

“……”1217冷着脸，全然不理会她的调侃，沉默地跟着卡罗开始干活。

“这保镖哪儿找的？”埃莉诺悄悄问宋曈。

宋曈如实回答，“家里人找的。”

埃莉诺痛快地吹了声口哨，看起来十分认同宋曈家里人的眼光，“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宋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闭上嘴巴，弯腰抱起箱子。无果。

整整四十箱资料，每箱都堪比塞了两块砖头大的钢铁。宋曈力气小，最后只能和鱼合作搬一箱子。

然而，她没想到这条鱼不仅复制自己的外貌，还将自己弱不禁风的二两肉也原封不动拷贝——

啪。

箱子还没抬离原地一厘米，就从两人手中脱落。纸箱应声裂开，里面手写的文件都一溜儿地倒了出来。

宋曈站在风里有点凌乱。

宋益清一句“它吃得少但力气大啊”，宋曈才勉强答应带上这鱼一道出行。可如今看来，这鱼不仅吃得不少，力气更是小得连箱子都抬不动。

难道是原件的原因？

宋曈无语，蹲下身，老老实实捡散落一地的文件。

可惜，人在倒霉的时候只会更倒霉——大风刮过实验室门口，吹起文件夹的封面，几张零散的纸张贴地而行。

今天是各个团队收拾实验室的日子，来来往往的人各自为营，抿着嘴巴，绷着脸，行色匆匆。

宋曈眼疾手快抓住了最近的两页纸，一把塞回文件夹，还不忘回头叮嘱某条鱼，“你蹲下来，按住我现在手放着的位置。”

鱼照做了。

宋曈的眼神锁定不远处落在花坛边的纸，行人络绎不绝，她只能一边说“借过”，一边穿越人群。好不容易蹲下身，对着地上的纸伸出手——

啪。

一只傲慢的皮鞋踩住了她的纸。

宋曈起身，“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戴着眼镜的青年一副“没看见”的表情，抻着脑袋，“哪里？”

宋曈：“……”

“在你的脚下，”她甚至指出是他的左脚，“麻烦抬一下你的脚。”

青年没有动。

“……”宋曈再次重复，“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青年这下终于动了，但仅限于那对灰色的眼珠子。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你挡到我的路了，愚蠢的东方女孩。”

宋曈：？

“喂！”

宋曈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原先勤勤恳恳搬砖，不，搬箱子的几人都围了过来。

卡罗最先发现消失的宋曈，目光搜索一番才发现她杵在花坛边，和对面傲视自己的人一比，活脱脱一副软柿子模样。

走近，卡罗才发现宋曈没有看上去好欺负。

宋曈：“我和你说了两回，你踩到了我的东西。你的脖子是打了钢钉，所以才无法低头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所有人只要没耳聋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曈毫无任何贬损的意思。出门被车撞断脖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能理解。

但对面的人却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脖子是打了钢钉吗？”宋曈怀疑这家伙的耳朵也不好使，可能打钢钉的时候伤到了哪根听神经。现代医学里确实有这样的案例。

“你——”

眼见男生要发作，卡罗眯起眼，拳头捏得咯咯响，“你这无礼的家伙，再敢找茬试试！”

随着卡罗的靠近，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青年光秃秃的头顶。他两眼很是愤怒，但碍于“凶神恶煞”的大块头不得不离开，“不就是个没出息的团队！”

青年小声的嘟哝被卡罗收入耳中，他看着对方快步离开的背影，心中郁闷。

“辛西娅，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哈珀匆匆赶来。

宋曈淡定捡起地上的纸，“没事。”

“真没事儿？”哈珀露出担心的神色。

“真没事，”宋曈站起身，“埃莉诺老师呢？”

“辛西娅！”埃莉诺从实验室大门出来，朝宋曈的方向挥手。

宋曈再次穿越人山人海，到她的身边，“埃莉诺老师，怎么了？”

“你现在去跑一趟财务办，我打探了一圈，就我们实验室的资金还没批下来。”

恶意：￥%#*（……

宋曈：哦。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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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费里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