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马氏

天色渐渐转亮,辰时的锦郡万籁俱寂,笼罩在一片缭绕的雾气中。城内还在沉睡,城墙上驻守着的的士兵守了一夜,十分疲惫,因此大多数都未察觉出城下的异动。

“怎.......怎么那么多流民!”一个年轻士兵率先注意到薄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连忙叫醒身边的其他人。此言一出,本还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立即清醒过来,目光立马转移到城门下。

只见薄雾中逐渐透出星星黑点的身影,,年轻士兵有些哆嗦地问:“我们是不是该上报?”其他人正惊讶于城墙下的盛状,一时间竟无人回他。

一名老士兵打破僵局,“报,这肯定得报。”他用胳膊狠狠撞了年轻士兵一下,道:“你去和校尉大人说,昨晚的流民往城门靠近了。”

“我说了,不是上赶着找骂吗?再说了,你怎么不去啊?”年轻士兵表现的不情不愿。“你先发现的,当然是你去,不然耽误了军情,有你好受的!"其他士兵纷纷附和道。

年轻士兵小声嘟囔了一句,虽是不愿,却也不敢反抗,他便踏着薄雾一路赶去,最后在城内营帐门口寻到了他。

城门校尉瘫倒在帐口,衣袍上充斥着酒味,皱皱巴巴,似被随意堆砌的布团,衬得肩处的官阶配饰尤为可笑。只是听到了声响,他的眼皮重重抬起,醉醺醺的道:“你,你来做甚......?"

“长官,昨夜的流民往城门处来了......”年轻士兵压低声色,唯唯诺诺的开口,果不其然,那校尉发起怒来,对着年轻士兵劈头盖脸一顿骂:

“流民来了,你,你就…全给他们赶走。”校尉胡乱的摆了摆手,“郡守下令时你没听到吗?什么事都问问问,别来烦老子,快......快滚。”

即使是早已预料到会被骂,年轻士兵心中还是生出怨气,又怕再待会儿,长官继续骂人,便赶紧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那年轻士兵叫了跟前的几个兄弟,一同去城门外驱赶流民,一路上自然是免不了抱怨那校尉。

流民们还未靠近城门,便见城门开了一个小缝,几个士兵从中冲了出来。他们本抱着点希望,原以为能城门避难。却不想那几个士兵拔出刀,高声喊到:“所有流民不得靠近城门,违令者杀。”

流民们被吓得连连向后退,卫宁韫赶紧拉着阿怜躲在一旁,同时关注着目前的形势。

有几个不怕死的流民不甘心地大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了?”

那几个士兵呸了一声,冷笑道:“贱民就是贱命。你们还高贵上了?”

流民们一听这话,立马气愤地冲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未等开口,士兵的长刀便已架在了脖子上。

那流民顿时噤了声,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时间,流民开始四处逃窜,乱作一团。

她原本在偏后的位置,流民一往后逃,她和阿怜便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撞到在地。

“可我们不都是大汉的子民吗?”卫宁韫在人群中喊到,这句话是说给那几个士兵,也是说给流民们听的。

窜逃的流民缓缓停下步伐,全都转身看去。随即都高声喊道:“我们都是大汉的子民!”

“是啊,我们都是汉人,又何必如此相逼。”流民们纷纷应和起来。

那几个士兵推开旁边的流民,将目光锁定在卫宁韫身上,带着杀气,一步一步逼近她,似要将它活吞一般。

卫宁韫只好将阿怜护在身后,硬着头皮对上他们的目光。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那几人凶狠道:“都是汉人怎么了?汉人也得分个三六九等。”

“你们这样,又与南下的叛军有什么区别?”卫宁韫见士兵越靠越近,心中虽是害怕,却也并未向后退一步。

见卫宁韫将他们比作叛军,那几个士兵顿时有些气红了脸,反驳道:“你们这些贱民,进城只会和城中百姓抢食物,又与畜生有何区别?”

“你不觉得你所说的很好笑吗?”卫宁韫直接笑出了声,“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饿了不知有多少天,连胳膊都没力气抬起来,怎么烧杀抢掠?说到底,不过是你们内心阴暗罢了。”

卫宁韫根本不给士兵们反应的机会,一连串的话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一个士兵恼羞成怒,于是拔出剑,朝着卫宁韫狠狠砍去。

卫宁韫在现代活了二十几年,哪见过这阵仗,看着那泛着银光的刀子直挺挺的向自己袭来,她心中慌得要死。手上下意识的护着阿怜,反应迅速的向旁边一躲。

那剑刃还是顺着卫宁韫身边擦过,伤到了她的腰。

她的腰上被划出一道伤口,伤口不算深,卫宁韫倒吸一口凉气,左手死死捂住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流出,阿怜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略带哭腔道:“姊姊……你没事吧?”

她的第一反应是,若是伤口发了炎,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时代,不就直接感染了吗。

那士兵见没杀死卫宁韫,立马气冲冲地拿着刀再次砍来。

卫宁韫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向一旁躲去,尽量的护住怀里的阿怜,不让她受到伤害

卫宁韫心里默默打了一行字:

这穿越体验感够差的。

正当她以为自己死路难逃之时,虚空中却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射中那张牙舞爪的士兵。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卫宁韫缓缓睁开眼,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士兵胸口插着箭,直挺挺倒了下来。那刀刃堪堪从她身旁划去,割下她的一片衣裳。

卫宁韫楞了一下,许是长时间受冻的原因,脑中短暂的停顿,她下意识抱紧怀中的阿怜,直觉得老天开了眼,自己福大命大。

卫宁韫看了一眼阿怜没事,她便松了口气,转头望去,只见是一批兵马向这里行来,为首的少年手里拿着弓,像是他射出的箭,救下了她们。

剩余几个士兵也不敢再动,全部退后持防御姿势。

待他们走近,卫宁韫细细打量,比起走在前面一脸散漫的少年,他身后骑着马,穿着铠甲,批着黑色披风,十分沉稳的人才更像这批兵马的将领。

拿弓的少年束发高冠,身着戎装也压不住他的一身傲气,见卫宁韫没事,便把弓往后一扔,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射错人了。”

“姜虞。”头顶沉沉的声音传来,那叫姜虞的少年打了个寒颤,立马说:“得,我错了,我不该乱扔东西,求您放过我吧。”

骑在马上的那人没再看姜虞,目光又放在那几个士兵身上,面色沉道:“朝廷有令,各郡需救济流民,为何你们却对流民拔刀相向。”

“还能为啥啊,不就是怕……”还未等姜虞说完,便被马上的那人打断了。

“闭嘴。”

姜虞吃了焉,又转身看向卫宁韫,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递给卫韫,示意她把腰上的伤口捂住。

卫宁韫接过,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忍住痛意继续观察着局势。

那几个士兵谁也没敢说话,互相使眼色,最后还是一人站出来回话道:“是前夜上面颁发的告示,说是要全面防守。不知您是哪路军马。”

“益州司马氏。”司马启解下腰上的令牌,扔到那几个士兵脚下,道:“兖州军情紧急,不得耽误,我们要经过锦郡北上剿灭叛军。”

那几人捡起令牌,细细辨认片刻,又互相望了望,才道:“请将军进城门。”

随着一声令下,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在城内守着的士兵好奇的打量着司马启一席人,交头接耳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朝廷派兵增援了?”一人好奇问道。

“朝廷这会怕是自己都乱了阵脚,哪来的功夫管我们?”另一人不屑道。

司马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指了士兵中一人,“让你们郡守出来见我。”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士兵噤了声,应了声,急冲冲的向郡守府跑去。

卫宁韫嘴张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她原本以为自己刚穿越来就要惨死,结果这剧情,这走向,属实让她没想到,妥妥的狗血电视剧啊,难不成她这是美强惨女主,靠自己走向人生巅峰??卫宁韫不自觉的开始了自己幻想,心中又燃起了点希望。

看吧,这人生也不是很差嘛。

“让那些活着的流民让他们进城,死了的不必管,你去安排,动不了的让我们的人抬进去。”司马启对着姜虞沉声吩咐道,“对了,仔细检查一边,别混入了叛军。”

见司马启怎么说,流民们顿时欢呼起来,之前的戾气也一消而散。眼中满是对活下来的喜悦。

姜虞散漫的点点头,走之前看了一眼卫宁韫,问道:“那她怎么办?”

司马启闻言侧眸,看向卫宁韫,而卫宁韫也正好看向他,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上。

卫宁韫立马意识到这是个抱大腿的好机会,立马开口道:“将军可否等一下,我有话想与将军说。”

“阿怜,你先跟着他们进城,一会我去找你,好不好呀?”卫宁韫蹲下身子,摸了摸阿怜的头。

阿怜点点头,走前还担心的指了指卫宁韫腰上的伤口,“姊姊,你的伤。”卫宁韫冲她摇摇头,示意没事。阿怜这才安心跟着流民进城。

卫宁韫再次看向司马启,又唤了一声:“将军。”

司马启没应她,只是拉住马的缰绳,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一抖,那披风便披在卫宁韫身上。

披风是用狼的皮毛做的,够保暖。

卫宁韫愣了一下,心中虽是疑惑他为什么给自己披风,但想到正事,又抿了抿唇,继续道:“我可以帮将军,我什么都会,兵法计谋,还是制造武器,我都有办法。”

“你不过是个流民,我如何能信你?”

“不知将军可曾读过《孟子》?”卫宁韫问道。

“略懂一二。”司马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睥睨众生般。

卫宁韫迅速从脑子翻出初中学的文言文,有模有样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①

“所以呢?”司马启淡淡道。

“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卫宁韫深呼一口气:“上天想让我助将军成就大业,便降下大难,想要考验我的诚心。如此,便是。”

末了,卫宁韫又补一句:“将军不妨一赌,赌我能助将军您,即使赌输,大不了就是我一死,对您来说也无坏处,不是吗?”

卫宁韫可太清楚在封建社会该怎么说服人了,神了鬼的往上套就行,具体可参考陈胜的鱼腹藏书,篝火狐鸣。在封建社会不封建,那就是大傻子。

司马启终于肯给她一个眼神,他瞧着卫宁韫的衣裳,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原先看到卫宁韫时,皮肤上都是新添的伤,一头青丝与白皙的皮肤,一眼看去便不是平民模样。

他便暗暗猜想应是哪家女公子受了战乱,被迫随着流民南下逃命。见她能言《孟子》,心中便明了。若非是世家贵女,又怎么能读过《孟子》等书。

刚刚的发问,只是试探。他想看看,她会怎么说。

司马启收回目光,开口问她:“还能走吗?”

卫宁韫瞧了一眼腰上的伤口,已经不是很痛了,便答道:“小伤而已,已经不痛了。

看着卫宁韫捂着伤口,司马启还是道:“还是罢了,会骑马吗?姜虞的马在那,你可先乘他的马,再忍一忍,等进了城再处理伤口。”

“骑马……呃……会吧。”卫宁韫应道,内心开始庆幸自己曾去西北旅游的时候学了些马术,倒是解决了穿来古代的交通工具问题。

她跨上马背,尝试着拉了拉缰绳,她倒是没想到姜虞那么个性格,养的马倒是性情温顺。卫宁韫见自己尚能驾驭这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司马启未再看卫宁韫,见流民都陆陆续续进了城,便下令自己的军队紧跟进城。

军队浩浩荡荡的进城,扬起地面上的落雪,卫宁韫骑在马背上,跟在司马启身后,只觉得一切都是新奇,似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开启了一个新的人生。

①出自《孟子·告子下》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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