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他们修士来说，最后一种灵药已没有服用的必要了，但对凡人来说，却是救治的生路之一。

苍蓝已经提前知道这份灵药会让他暂时无法使用灵力，这种感觉就像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丝线在体内更加地活跃了，那种慢慢啃噬血肉的痛苦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本来还故作镇定的姿态再也忍不住了。

我好想吃肉，我要吃肉！一种冲动自下而上开始蔓延，口中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双目中隐约可见猩红，理智在挣扎，在被击碎。

身侧的尘负见状不好，立马在寄生处划出十字，旁观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本来只一寸长的丝线在苍蓝失去灵力后开始暴涨，有逐渐向四肢蔓延的趋势。

尘负开始暴力拔除丝线，他运转灵力赋于自己的本命剑“重墨”上，以剑端缠绕丝线，与它开启一场拔河比赛。

苍蓝失去灵力但修士的体质还在，宛若剥除皮肉的痛苦，久了就麻木了，我只要撑住就好，还有四师兄在，我不会有事的。现在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只觉自己飘飘然，我在干什么？我在哪儿？

当事人双方都不太好受，苍蓝这边面色灰白，冷汗直流，尘负持续消耗灵力，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药终于发挥作用了，碧水石开始发力，顺着灵力牵引排斥丝线的发展，丝线开始萎缩，失去反抗的力气，随着尘负猛然加大灵力输出，一下子被扯出苍蓝体外，旋即关进笼子中。

同样的一刻钟功夫，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挑战，苍蓝已经昏过去了，无痕草在慢慢地发挥效用，十字伤口逐渐愈合，取出的丝线足有三寸长，还衍生了一些细小的分支，尘负面色凝重，注视着眼前的三个金笼，被寄生快一个月的凡人又是何种模样，他们还有救吗？

刚刚惊险的场面没有谁敢去打扰，现在回归平静，等候的弟子们还需要尘负拿主意。

“四师兄，我们煎哪副药好？”

“第一副见效慢，几乎无痛，第二副见效快，会吃点儿苦头。两副都煎足够量，让他们自己选。”

四师兄将药方交给懂药理的弟子后，就离开了此处，他有事要禀报大师兄。

到第四层时，还隐隐约约能闻见从楼梯处传来的焦糊味，离大师兄房门还有几步的距离，尘负鬼使神差地向楼梯方向走去。

房门突兀地打开，“吱呀”一声，“小师弟，你做什么？”和御叫住了尘负。

“大师兄？”尘负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望向和御，刚才他好像被魇住了。

只是看了楼梯一会儿竟然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故布迷阵，肯定有古怪，后面一定要上去探个究竟。

师兄弟在房中开始商谈，一人说着灵药的事，一人想着召灵的事。

三声钟响远远传来，回声悠长，酉时已到，雾气消散，该出发了。

大师兄和御和四师兄尘负结伴前去王宅，途经螣蛇石像时，尘负顿住了。

“怎么了，小师弟，可是这石像有古怪？”和御看向身侧的尘负。

“大师兄，这里曾经有一个很高深的阵法，但被毁去了，时间不长。”尘负对这些气息很敏感，他还感受到石像上微弱的灵智气息残留，如果没有意外，再等十年，凭借这处阵法，螣蛇真可现身，庇佑此地百姓。

“大师兄，现在还有时间，要不我们施个召灵术，我帮你护法。”尘负目光灼灼，看来很是上心。

和御点点头，同意了。

“天地为灵，灵生无物，日月为目，须臾现之，观！”盘坐的大师兄念出口诀，一股玄妙的氛围笼罩着他和面对面的石像。

尘负打出结界，不让大师兄为外物所扰，在凡人眼中，此地并无旁人，只有空荡荡的石像。

和御睁眼，眼中金光闪现，金丝飞出，缠绕石像，只有该物还有一丝灵智，就能被金丝暂时补足，与他交流。

可是，没有。

召灵术是极为消耗灵力的法术，即使是金丹期的他，也只能撑半个时辰，一刻钟过去了，没有回应，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无，看来是真的消散了。

尘负眼见师兄气息慢慢回归安宁，心急道，“大师兄，如何？有什么线索吗？”

和御站起身来，对着尘负摇摇头，说道，“没有回应，无从得知，不过金丝给了我指引，我有股强烈的预感，明日我们在春晖楼施加一次召灵术。”

“时间不早了，走吧！”师兄弟朝着王宅走去，逆光而行，身后留下拉长的影子。

黄昏未到，朝枝和绿漪出发了，本来陪同的人是苍蓝的，但朝枝看了看灵力还未恢复的苍蓝，认为他还是好好休息，不要拖后腿比较好，拒绝了他逞强跟随的行动。

围序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乾封常说的一句，“女人心海底针”。

快入夜的东街很繁华，朝枝照着柴伯给的地址，轻而易举地带绿漪找到了吴姓打更人的家。

台阶上的螣蛇石纹经过风吹雨淋，渐渐模糊，如同它守护的此地宅院般，年老失修，破破烂烂的。

门环褪变为灰黑色，长期击打的位置留下深深的凹陷，还夹杂着日积月累的灰尘。

叩响三声门后，等了一会儿，一个眼下发黑，眼窝深陷，皱纹堆积成褶子的中年男人来开门了。

“你们是？”门扉半合，窥得见里面的荒凉。

“请问是打更人老吴吗？我们是柴伯介绍过来的，有些事想跟你打听。”朝枝开口回道，“不白问，有银两。”朝枝掏出一个素色荷包，晃了晃，叮当作响，是银子碰撞的声音无疑。

“那你们进来吧，我这里简陋，让贵客见笑了。”老吴引着她们进入正堂。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四条板凳，还能看出修补的痕迹，这老吴活得很拮据啊！绿漪心里暗叹。

“坐吧，坐吧！”老吴用袖子给她们擦了擦板凳，热情地招呼着。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水，贵客有事直说吧！”明明是在自己家，瞧着比坐在对面的朝枝她们还拘束。

“老吴，听柴伯说，你半夜打更的时候看见镇门开了？”朝枝开局就放了一个大招，把对面的老吴震懵了。

“诶诶，可不敢胡说，没有没有！”老吴神色惊惶，避而不谈。

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二人对视意见一致。

“老吴，柴伯已经给我们说了个大概，这些日子镇上失踪的人已经够多了，你看到的对我们很有用，现在不说，衙门知道了就不太好了，你说是吗？”朝枝疾言厉色地威逼道，放出一丝修士的威压直冲老吴。

老吴坐立不安，神情犹豫，显然还在抉择中，朝枝使了个眼色给绿漪。

绿漪收到后，拿出一袋银子扔在桌上，“我们也不难为你，说与不说全在你自己，只是你的生活快过不下去了吧。”绿漪扫视了四周一圈，看见老吴抬头看了看那袋银子，露出心动的表情，继续利诱道，“你若是提供的消息价值大，我们为你另寻一个差事，不用夜夜打更了，可好？”

“贵客说的是真的？”老吴直视朝枝二人，这竟是他最有主家的样子。

“看你的诚意了，我们已经给了。”朝枝看一眼桌上的银子，又回到老吴身上。

钱给得足够，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老吴将那袋银子拢到身前，用手环住它，说起自己看到的事。

“半个月前不是突然起了怪雾吗？那十天我没去上工，雾散后，镇长就差人来说不想干就不让我干了，没办法，第二天我就去打更了。”

“前几天没发生什么怪事，我记得是快到月末的时候，那天天很黑，我站在西街确实看到东边的镇门开了，当我想走过去查看时，石像突然散发一股青光困住了我，我是口也张不开，脚也迈不动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排着队走出去。”

“那么多人，像是死了一样，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把我吓得那个心慌哦！人都走完后，那个时候我能动了，就想回家压压惊，谁知最后有个穿着黑袍子的人一挥手就把镇门关了，我赶忙躲到石像后面，也不知道他发现我没有。”

“这几天我是彻底不敢去打更了，手头积蓄也不剩多少了，有了贵客的这些银子，我死前也能做个饱死鬼，享受一回。”

说完后，老吴就不作声了，只是看着银子又哭又笑的，好像这是他生命的延续。

朝枝听完，把另一袋银子留下，还额外给了一张驱魔符，留下一句话就拉着绿漪走了，“这些足够你换个差事，好好生活了，那张符留着保命用。”

老吴正对着门口，看着阴沉沉的天，心中涌现了一丝希望，或许我也可以寿终正寝，儿孙满堂，眼中留出一滴泪，“啪嗒”一声，在老旧的桌上溅出一朵水花，竟看出些年轻的光泽。

到了门外，朝枝才放下绿漪的手，“怎么这么急？”绿漪不解道。

“有人下了摄魂术，我们先回去等大师兄，快走！”朝枝语气焦急，脚步匆匆，粗略地解释了一句，就叫绿漪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