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第三天一早，简萤收好自己，在楼道里蔡奶奶和豪豪渐行渐远的聊天和楼道大门‘砰’地关闭的声音中，她提上鞋子，开门出去——用钥匙开对门家的门。

推开卧室门，迟深还在睡觉，两层窗帘遮得严实，屋内一片昏暗。简萤一句话未说，走过去，先把窗帘拉开。“哗啦——哗啦”两声，清淡的晨光瞬间盛满整间屋子。

她顺便把窗户也拉开。

风透了进来，她猛呼吸一口，走到床边。床上的迟深仍睡得熟，没受到任何影响。头微微偏向墙壁的方向，脸部线条自然顺滑，像某个画师一笔勾勒而成的完美线条，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摸摸。

不过她当然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不然这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看着他平静安好的睡脸，简萤忽然就不想喊他了，托着下巴趴在床边，静静的瞅着他。第一次这个角度看他，还真……激动。像个能任凭她欺负的小乖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果有钟表，一定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风从纱窗渗进来，简萤感觉到脸上丝丝凉凉，床上正睡着的人终于动了动。

迟深闭着眼迷蒙地抓了把头发，慢慢睁开眼——接着，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条件反射往墙壁靠，手下意识地检查被子有没有盖好。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对着他笑眯眯的姑娘，颇有种身处惊悚片的感觉，背后冷汗已经冒出了一股。一起床，一个女人在你床边看着你笑，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靠。”反应过来的迟深身体猛一松，左手背搭在额头上，无力地舒缓着气，“……你在这干什么呢？”

简萤眨巴着杏眼，乖巧地说：“喊你起床啊，请你看电影，上次跟你说过的那部悬疑片，今天是首映！”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成悬疑片里的主角。”迟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

“嗯？”

“嗯个屁。”迟深叹气，败下阵般说道，“以后不许这样。我还以为是鬼。”

“…………”

缓过一会儿后，迟深眼皮子逐渐打架，打了个哈欠，翻过身，面朝墙壁继续睡。

被无视掉的女朋友：嗯？？？？？

简萤推推他，柔声道：“八点了都，你怎么还没睡醒，你昨晚几点睡的？”

迟深朦朦胧胧地答：“两点吧……”

简萤不乐意了，皱起眉头，“你赚钱不要命吗？你找那么多份兼职干嘛，这么急赚那么多钱干嘛？你是欠赌债了吗？”

迟深保持着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简萤气压骤降，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像火一样烤着他的背，一言不发。

空气凝固两秒。

迟深睁开眼，慢慢转过身去，望见简姑娘及其严肃的神情。他暗叹一声，翻转过来，左手将她搂入怀里，右手一下一下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多赚钱存着又没什么不好。”

简萤想了几秒，像想起什么，从他手里挣扎出来，抬头，迷茫地盯着他：“你不会是怕我以后赚不到钱，所以才想多赚点钱攒着吧？”

当时选专业的时候她就想着选个自己喜欢的。觉得学了三年物理数学，不想再接触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了，即使别人都说文科类专业不如理工科就业选择多也没有什么问题，毕业以后能找对口工作就找，找不到就另起炉灶。

天大地大她不信自己没有容身之处。

进了大学听学长学姐说了后才明白现实很骨感，文科就业更是骨感加骨感。

林溪女士的担忧和说法并不无道理，却没想到，迟深比她还入心。

迟深抬手捏捏她的脸，深邃的黑眸里凭添了一份认真，嗓子却因为刚起还沙哑着，“不是，你别老自己吓唬自己。我攒钱是为了咱们俩的事。”

考虑了一秒，他才又开口：“我家里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跟他们……以后大概也就这么着了。我身后空空，就算你不在乎，你爸妈要嫌弃我怎么办，我总得做到能让他们放心。

“攒钱是为了能早点买房子——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子。我想尽快买。”

“而且以你的花法，以后你刚毕业的工资我觉得是不够你吃的，存点也可以当作备用。 ”

简萤：“……”

不知怎么，她眼睛鼻子酸酸的。过了两秒，她低头，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胳膊与身体之间。嗅着淡淡的柠檬香气，她心里复杂无比，像有把勺子在搅肉酱。

迟深摸摸她脑袋。

她闷闷地出声：“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要，最不要你熬夜，什么也不能拿命换！天天这么多新闻，你都看不到吗……”

声音逐渐冒出哽咽的意味。

迟深瞬间清醒了，激灵地起身，却被压着手臂，只能起一半。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瞪着惺忪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快速揉她脑袋：“不熬了不熬了，以后再也不熬了，以后绝对正常作息。”

简萤仍旧埋着头在他臂弯里，点了点。

为了让他睡眠充足，简萤把票改成下午四点场的了。

影院大厅里弥漫着爆米花、香肠等属于快乐假期的快乐香味。简萤坐在松软的驼色沙发上，感受着大厅里舒爽的空调，双手放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拍着，顺边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人。

迟深拿着一盒爆米花回来，交给她后，挨着她坐下，拿出手机看文献。简萤奇怪地眨眨眼，忍了两秒，没忍住地开口；“你这么无聊究竟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哇！”

迟深顿了顿，抬眸，一副完全不明白她的话的表情模样。他整个人很高大，坐姿也很拽，上腿叠下腿，松散地靠着沙发背。乍这么不带温度地一看她，显得还挺吓人。静了片刻，他换上一副无奈的模样问：“我不一直这样吗？”

简萤皱眉：“迟深同学，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冷的单身的老光棍吗？嗯？可爱又迷人的女朋友就坐在身侧你还这么无动于衷，是非得让人坐在你怀里，你才能看你一眼她是吗？嗯嗯？矜持什么呢？”

迟深将手机盖在腿上，饶有趣味地一笑，“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嗯？在大庭广众之下。”

“……”

下一秒，简萤的表情由尴尬变为狡黠，凑近他道：“不做什么，就是想做一对搂搂抱抱，令单身狗讨厌的小情侣啊！”

迟深：“……”

侧边响起“哒哒”的高跟鞋逐渐走进的声音。简萤下意识侧头看过去，正巧与刘姿玥的目光对上。双方的目光都逐渐变得惊讶。

只不过刘姿玥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极快的速度就恢复回一如平常时幽潭般的黑眸。

刘姿玥身边身材略宽的男友一身蓝色格子衬衫，灰色休闲裤，裤兜里分别都突出一点。一边长长方方的，明显放的是手机，另一边明显放的一把钥匙串，甚至能看清楚钥匙的齿廓。明显都很重，两大坨压着，让人看了害怕裤子会坠下去。

他挠了挠那颗快接近于卤蛋的寸头，又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推了推黑色的眼镜框，对此番情况审视度量。

大厅里座位稀缺，目前就剩下简萤旁边能坐下两人的空位。刘姿玥镇定下来，给男友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走过去坐下。她从肩上滑下包，放在腿上，然后对上简萤犹犹豫豫要不要跟她说话的眼神。

刘姿玥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简萤打招呼，也是她第一次跟除了她男朋友陆一清以外的人打招呼。

简萤立刻明亮地笑起来，眼底微波闪动：“好巧呀，你假期没回家呀！”

刘姿玥笑着说：“嗯，不回去了，我男朋友在这实习。”

四人淡如水般地点头认识过后，就各聊各的了。嘈杂的声音中，简萤听到刘姿玥温柔如水的声音，如一颗轻巧的石子轻轻坠入湖底：“明年初你就租一间离你公司近的房子，别再每天上班坐两个小时地铁了，咱们可以只在周末见面。”

陆一清醇厚的声音响起：“不用我没关系，站着我还能减肥。”

刘姿玥声音里的温柔笑意更浓：“我以后还要出国一年呢，你早晚要试一下异地恋生活……”

有小孩追逐玩闹，声音如炸开的地雷，旁边的交谈声淹没其中，听不清了。

连续看了两场，离开影院时，月亮周围的云层泛着着几缕苍白。天空上看不到星星眨眼，地面上到处的霓虹灯倒是五彩缤纷，雄赳赳气昂昂地稳稳照亮街道。

简萤歪歪扭扭地走在靠近灌木丛的狭窄路牙上，右手伸直保持平衡，左手被迟深紧紧握在手里。

迟深握着她的手，帮她保持的方向，不厌其烦。

简萤走着走着，忽然问：“深深你害怕异地吗？我是说万一以后咱们异地了呢。”

迟深眉眼透着股不屑感，淡淡道：“要看多久了，一直异地下去可不行。”

“嗯……一年呢？”

他表情露出丝牵强：“……那还行吧。”

“哦，那两年呢？”

迟深扬了扬眉，手一用力将她拽下来，揉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旁，颇带了一层威胁的意味说：“你要跑哪儿去？我告诉你，一年顶天了，多一分钟都不行。距离是对爱情的凌迟，明白吗？”

“适当的距离产生美。”

“你也知道是适当。 ”

简萤摆正头，一脸小傲娇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不去哪儿，我在想万一以后我能去国外深个造什么的呢，你会不会不让我去。”

迟深表情微微愕然，却深明大义，一派诚然地说道：“那倒不会——但是你要是因为异地而甩了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简萤一脸狐疑，好奇地瞅他：“你想怎么样？”

“哪儿能怎么样，”他无奈，“但你敢就试试。失去我后的每个午夜梦回里，你都得抱着我痛苦流涕，看着我的身影渐渐在梦里远去……别忘了，我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情感记忆已经是抹不掉的了。”

迟深继续威胁：“而且我再补充一点，我是绝对不会吃回头草的，等你后悔了再回来找我，绝对没有复合这一个选项，OK？”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海澜之家店铺的灯光从两人身上照过，又隐去。简萤像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好像还挺神奇的。”

她侧头看向他，眼睛闪着晶莹的光亮，透着无比的认真和笃定：“好想试试。”

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