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月考后分班是传统，通常按照排名分班，理科年级前五十进入理科实验班，也就是一班，文科年级前五十进入文科实验班，也就是三班。如果文科排名和理科排名都进了年级前五十，按照名次高低划分班级。

在最后一门生物蒙完仅剩的两道选择题时，沈星颖放松许多。

这个六班，她是一点也不想待了。

但一班有余羲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过去，所以习惯性选择逃避，做一个胆小鬼。小小蒙错两道理科题，应该就能稳稳地降落在三班。

当然，幻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哎，星颖，你进一班了哎。总分九百八十三，年级排名三，理综加主课六百九十五，年级排名六，文综加主科七百一，年级排名七，好牛哇。”谢芮蕊在一旁满脸崇拜地看着沈星颖。

而当事人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那两道打着对勾的生物选择题。

也不知道这次是出了什么变故，文科老师改卷改的特别宽松，导致高分泛滥，而物理题奇难，让她这个物理短板的白白占便宜。

运气这东西，还真是想要它来的时候它不来，不想要它来的时候它偏往上凑。

更巧的是，等沈星颖搬到一班时，位置仅剩两个。

一个是余羲和旁边，一个是他后面陈嘉阳旁边。

沈星颖硬着头皮坐到陈嘉阳旁边：“我坐这了。”

“沈……”

沈星颖听到这个字就吓得一抖，她急忙打断他：“省得我跟别人打交道是吧？表弟你真是太细心了。”

“那个同学，你坐的是我的位置。”周以楠站她面前尬笑着提醒。

“啊，这里不是没书放着。”沈星颖一下子羞红了脸。

“哦，不好意思啊，我书还堆在后面没拿上来。”

沈星颖往后看看，柜子上确实是堆着一叠书，于是她只能舔着脸哀求：“同学，我跟我表弟感情深厚，你能不能忍痛割爱，求求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有机会一定报答。”其实后来的她也不知道这种油嘴滑舌的话是怎么从自己口中说出的。

周以楠也没苛责，他当机立断忍痛割爱：“没事，那你坐吧，大恩大德也不敢当。”

沈星颖双手合十朝他拜拜，恳切地道：“同学，你真的是活菩萨。祝你次次高分，天天行大运。”

周以楠被她逗乐：“借你吉言同学。”说完后他就径直到后排拿东西。

沈星颖注意着斜前方那人的表现，从她坐过来到现在，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连头都没抬一下。

甚至，上完上午的课，他都没抬过一下头。

这人，晚上是在做贼吧。

“表姐，一起去吃饭吗？”

沈星颖抄完黑板上最后一个例句。

“不用了，你去跟室友在一起吧，我待会儿去找我之前的朋友。”

“好。”陈嘉阳也没强求，跟着几个狐朋狗友齐齐走出教室。

沈星颖收拾一下，准备到三班去找谢芮蕊。

刚站起身，她就被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叫住：“你……你好，我叫孙璎。”

沈星颖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沈星颖。”

“我知道的，你的数学很厉害。”

沈星颖被夸赞心里暗爽，但面上还是谦虚道：“一般啦。”

“你能不能教我写这道题。”孙璎鞠了一躬，扶了一下眼镜。

沈星颖对她明媚地笑：“当然可以了，但是现在要去吃饭哦，再不去就没饭吃啦。”

“那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等着你。”

“你不去吗？”沈星颖疑惑地问道。

孙璎低下头，扶了下眼镜：“我不去了，这次考试我是班里的第四十四名，如果我下次再不能上去的话，就不能待在一班了。”

沈星颖思索片刻，拉上她的手：“这样吧，以后你陪我去吃饭，不会的数学题都我承包了。”

“好……好吧。”

谢芮蕊等到不耐烦，过来敲了一班的门：“星颖，好了吗？再不去没饭吃喽。”

沈星颖牵着孙璎：“来了来了。”

三个女生在林荫小道上漫步，路上偶尔走过几个吃完饭折返的同学。

“星颖，你这真是喜新厌旧啊。”谢芮蕊挽着沈星颖的胳膊撒娇。

孙璎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对……对不起。”

谢芮蕊偷笑，满不在意地拍拍她的肩，“我开玩笑呢我在三班也有新朋友的。”

“哦哦，不好意思。”

后面也零星走过几个叽叽喳喳的人。有些同学为了节省排队时间也会晚十分钟去吃饭。

沈星颖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挽着一个，低着头默默背了首《短歌行》。

“嘿，斯羽，真巧啊。”

沈星颖缓缓抬头看，发现余羲和和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站在一块，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余斯羽，心里暗暗紧张。

但身边的谢芮蕊毫无察觉，甚至想主动引荐。

沈星颖及时打断：“芮蕊，我饿了，下次再聊吧。”

谢芮蕊点点头，又跟余斯羽说了些什么，就挥挥手告别。

微风吹过，落下几片枯枝烂叶。沈星颖踩在叶上听着沙沙响动暗暗松口气：所幸他俩都没注意。

吃完饭后几人就各自散去。

沈星颖回到教室教完孙璎刚刚问的数学题也差不多快上课。

她忍不住又往余羲和那瞥一眼。

“表弟，你前面那个人就这么困吗？”

陈嘉阳停笔看了一眼余羲和，欲言又止。

倒是后桌的迫不及待地抢上来回答，“刚来的吧朋友。”

沈星颖转过身去，乖巧地点点头。

“这我余哥啊，江湖人称教父。”

沈星颖没思忖出他的意思，捂着嘴悄悄问：“为什么是教父？就他这凶神恶煞的样，也没见得多少善良吧？”

张蔚鸣笑得合不拢嘴：“不是那个教堂的教父，是那个睡觉的觉。”

沈星颖听到他的解释，也轻笑一声。

“哎哎哎余哥，要上课了，醒醒了。”张蔚鸣隔着一桌大喊。

余羲和半点反应都没有。

张蔚鸣又嚎一嗓子，依旧是毫无动静。

沈星颖觉得他不是在睡觉，而是晕死过去，现在就应该拨通“120”把他拉走。

张蔚鸣也没有继续，习以为常地开始做自己的事。

高朝林夹着化学书，提着黑色保温杯进了教室：“同学们！趁着中午的大好时机，我们应该共同探索化学世界的美妙。”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古今的哲人都告诉我们，化学是多么的重要。”

沈星颖看着高朝林眉飞色舞的表情默默同情坐第一排的同学——毕竟忍受天降甘霖般的口水必须拥有非常人所能及的定力。可还没等她同情完，高朝林便话锋一转。

“当然，高一的化学是高三的基础，高一的地基不打好，高三的楼就会坍塌。今天中午，就让我们巩固巩固基础知识。现在我请两个同学上台来默写下化学方程式。”

高朝林在崭新的名单上扫视一眼：“沈星颖。”

当这三个字如雷贯耳地打下来的时候，余羲和率先抬起了头。

高朝林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哎哟，我们余同学睡醒了啦。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台展示？那就你和沈星颖同学一起来吧。”

“沈星颖同学在不在啦。”

沈星颖同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下子口干舌燥的，她只能脚步虚浮硬着头皮上去接高朝林的粉笔。嗯，就像莫名被大佬邀请打擂台的江湖菜鸟般不堪。

余羲和在她上去之后也跟了上去，站在她约莫两厘米的地方。

阳光从窗间缝隙溜进来，打在他们脸上。他的侧脸就在离自己几个指甲盖的地方，可沈星颖根本不敢看。

“高温下铁与水蒸气反应。”

她写下化学元素，开始火急火燎地配平。

“用乙酸除去水垢的化学方程式。”

“工业制玻璃的化学方程式。”

“……”

“好，现在请两位同学站在旁边，我们来看看他们写的怎么样。”高朝林点点头，“我们先来看看沈同学的，有没有人来指出错误啊。”

他这话对于江湖菜鸟的沈星颖来说无疑是“鞭尸”，她真想当着这群陌生人面前从窗户跳下去然后逃回她的新港一中。

台下有位同学直挺挺地站起来，他神情高傲不可一世，是好学生的得天独厚：“老师，这对比着不就能看出来了吗。沈同学明显乙酸的符号都写错了。”

窘迫感瞬间充斥沈星颖全身，她的脸“唰”一下涨红，恨不得能将头快速低到地底下：“对不起老师，我是六班新来的，我们还没学到乙酸。”

“哦哦，没事的，小沈同学，以后在一班好好学习就行了。你下去把这些公式背熟，晚自习之前来我这默写。”高朝林倒也没有多少责怪。

“现在我们来看看……”高朝林还没说完，余羲和却面不改色地转身上去把自己写的全都擦了。

“余羲和，你干什么啊？”

“高老师，我一个也不会。”他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

高朝林气急，把书狠狠地往桌上狠拍，扬起片片灰尘：“行，你总不是从别的班新来的吧。”

“我也从六班新来的。”他没皮没脸地说。

高朝林被噎住没话讲。

“行，我们下课去找找六班班主任，看看你是不是六班新来的。你要是不是六班新来的，你就把我上次发的两百个化学方程式每个抄四遍，晚自习到我这全默完。”

“那我要是抄不完默不完呢。”他靠在瓷砖上挑刺，满不在意。

“那你就请你家长再来一趟学校吧。”

沈星颖站在他旁边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感同身受，忍不住拿胳膊撞撞他。

“怎么了，陈佳瑞同学？站都站不住了？”

沈星颖沉默着，听着下课铃声响起，看着高朝林拉着余羲和出去。

孙璎立马奔上来，扶上她的手臂：“星颖你没事吧？”

沈星颖勉强挤出笑：“我没事。”她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过陈嘉阳递过来的矿泉水道谢：“谢谢。”

张蔚鸣也凑过来安慰：“小沈同学，你别介意啊，余哥就是看起来凶，他本性不坏的。老高那也没事的，你别担心。”

陈嘉阳恰巧不知道怎么说，听到这话，点点头表示赞同。

“嗯，谢谢。”

余羲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课快开始，他从走进教室到坐下，一个眼神都没给沈星颖，但沈星颖强烈地感受到了低气压。

她看着他趴下又忽然起身，在包里掏出什么丢到陈嘉阳桌上。

“跟你同桌说，里面有学过所有的化学知识，让她背背，别再丢人了。”

陈嘉阳将本子递给沈星颖，欲言又止。

沈星颖愤愤地抱怨：“我又不是听不见！”

“我以为某人是又聋又哑又瞎呢。”

“总比某人不动声色地失约好！”沈星颖毫不留情地回怼。

余羲和听到这话“噌”地转过身来，两人就这般隔着十年阴影安静对峙，谁也没开口，谁也没松口，但好像谁都摸到彼此心里最隐蔽的那条线。

那条线究竟是怎么出现的？谁也不知道。沈星颖只知道从小到大总会时不时想起一只小狗，即使他现在在自己眼前奓了毛。

于是她就这样没缘由地笑出声。

奓了毛的小狗还是小狗。

余羲和眼中情绪翻飞，脸色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最后还是收敛，回过身老僧坐定般呆愣着。

沈星颖不再理会他，开始自顾自做事。冷静了几节课，她又开始反思。

如果在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她应该会对这种重逢感到意外和惊喜吧。

可明明是他一声不响就离开的！这个想法让她心安理得的把前面的愧疚假设全部推翻，她又开始掏出《数竞拟练》埋头做题。

在距离仅剩不到二十分钟时，沈星颖的桌上从天而降一张纸条，很简陋……像不知道从哪本作业本的犄角旮旯扣下来的。

纸条上郝然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

没了？沈星颖将那张纸条反复翻看。确实是没了。她沉思片刻，嫌弃地把纸条随意丢进垃圾袋，而后又从桌洞里抽出一张崭新的。

我不接受。

对面显然也沉默许久，可那张纸条依旧卡着下课铃递了过来。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这件事很难说清，我想……和你当面说清楚。

那时的沈星颖还不懂，爱是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即使时间长到连为什么爱都不知道。

可既然命运让他们意外重逢，那她就应该坦然接受。

无问因果，只看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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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意外【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