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拉下车内后视镜照着他的大光头：“老婆，你说我这造型阿星会不会吓着啊。我要不要去搞个假发什么的戴戴。”

艾叶瞟见他的举动，不由得发笑：“得了吧，你那女儿，心大得很。你戴假发估计才会把她吓死。”

“对了，厂子里的那批货出事了，你现在判了缓刑，工地也去不了了，加上赔的那二十万，大大小小合起来得赔个七八十万。”

她说的这些沈佩之前也想到了，他顿住片刻后问：“两栋房子卖出去的话能拿回来多少？”

艾叶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问过表哥了，厂房加别墅卖出去最高也就只能卖一百万。遣散工人的话我打算每人给一万的遣散费，她们也都不容易，是我们对不起她们。”

“对，是我对不起她们，这些钱是她们应得的。”

“还有，表哥说他们家楼下还有一套房，首付四十万，我想买来，阿星也很快就上初中了，我们也该为她的未来考虑了。”

这些钱支出去，他们这个家算是身无分文了。

但沈佩没有犹疑，一口应下。

“行，让阿星和北北阳阳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嗯，谢谢你，阿佩。”

谢谢你支持我的所有决定，谢谢你包容我的所有。

艾叶在心里默想。

沈佩会意，红着眼握住艾叶的手：“是我该谢谢你，娶了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车驶入小院，沈星颖看到夫妻俩的时候，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恍若黑夜里忽闪的光。

沈佩顺手一把抱起女儿举到天上爽朗笑问：“阿星有没有想爸爸啊？”

沈星颖搂住沈佩的脖子随即蹭蹭他的肩，带着哭腔说了句：“想。”

沈佩也收敛笑容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哽咽道：“爸爸带你回家。”

外婆和艾叶母女俩寒暄几句，艾叶就带着丈夫女儿回家。

沈星颖透过指尖的缝隙，看见了外婆脸上的心疼。

艾叶是沈佩的妻子，更是她的女儿。

车窗的视野逐渐宽阔，偌大的牌匾下依稀闪过一道身影。

艾叶只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慢慢把车停好。

车刚停好，沈星颖就匆匆忙忙下车蹦蹦跳跳地奔向李春梅：“阿婆，你怎么在我家呀！”

李春梅没有应答，而是绕过沈星颖径直走向沈佩跪倒下来，捂着脸抽泣：“阿佩，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别怪我，阿翰在市里面当官，我要是说错了什么，影响了他的仕途，那他这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啊。”

她悲痛欲绝，身子在早春的凝语中抖动着：“我知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我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一颗慈母之心啊。”

见沈佩没有说话，艾叶毫不留情地回击：“您要是真想为李翰好，您就应该实话实说。您既然敢收对面的好处，就要承担得起它的代价。”

李春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地上默默垂泪。

这场面给沈星颖幼小的心灵极大的冲击，她愣在原地，错愕不解地喊了声：“妈妈？”

后来的她才知道，大人的世界是很难分出善恶对错的。

沈佩看看远处的女儿，百感交集，最后还是走上前妥协地叹口气说：“算了吧，就这样吧。”

李大娘惊愕地抬头：“你就这样原谅我了？”

“嗯，但是您是阿翰的母亲，我希望您有时候也能为他想想。”

沈佩丢下这一句话，拉着艾叶母女俩走上回家的路。

“这时候怎么不说我圣母心了。”沈佩碰碰艾叶的肩调笑道。

“嘁，快点回家洗澡换衣服吧，表哥还等着我们呢。”艾叶半推半搡，遮掩着不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泪痕。

晚上的国际酒店分外热闹，有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入住的旅人，也有喝得伶仃大醉西装革履的排面人。

沈星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突然手中一阵温暖：“你就是阿星姐姐吗？”

皮肤白净的小女孩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沈星颖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陈北潞粲然一笑，酒窝在她嘴角酿开：“你好呀，我叫陈北潞，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陈志行温柔地抚上陈北潞的头：“北北，别吓着姐姐了。”

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板着脸的小男孩。

沈星颖看着那个小男孩，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

陈北潞吐了吐舌头，拉过那个小男孩介绍：“这是我的弟弟，他叫陈嘉阳。”

“行啦行啦，这里那么多人等下挤着了，北北阳阳，你们把姐姐带去风雅轩。”陈志行微笑着嘱咐。

“好啊好啊，姐姐你跟我来。”

沈星颖跟在她后面有些落寞又不自然地想：这才是郭襄女侠该有的聪明伶俐。

一行人目送着几个孩子跑远，杨菱含着笑走上前：“不好意思啊妹妹妹夫，北北从小就爱闹。人家都说儿子皮，我们家跟反了似的。”

陈志行也笑笑，揽着杨菱的肩往前带路。

众人进包间的时候，陈北潞正带着沈星颖用筷子戳餐具的包装膜。

艾叶刚想过去责骂，却被杨菱拦住，她拍拍艾叶的手，眸子里敛满了春意，“谢谢北北和阿星帮我们拆开了餐具。现在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吃饭了呀。”

陈北潞用力点点头，拉着沈星颖在最靠里的位置坐下。

在上菜的间隙，小孩子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大人们也没闲着。

“哥，你们那套房什么时候装修完。”

陈志行沉思一会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菱。

杨菱会意：“估计三月初就能。去年十一月末开始的，差不多三个月吧。”

艾叶点了点头，小声地跟沈佩商量了些什么。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住进去？”

“我们商量着下学期就办转学，尽量在暑假住进去吧。”

“问过孩子了吗？”

“嗯？”

杨菱莞尔一笑：“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还是要问问孩子的意见。”

陈志行又向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

杨菱点点头，走到沈星颖座位前蹲下：“你好呀阿星，我是舅妈。”

沈星颖还是羞涩，低低地叫了声：“舅妈好。”

“阿星和北北玩的开心吗？”

沈星颖看了眼陈北潞，点了点头。

“阿星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呀？”

沈星颖咬咬嘴唇，摇摇头。

“那阿星愿不愿意和北北一起上学呀？”

陈北潞在旁边迫不及待地举手插了一嘴：“我愿意！”

沈星颖又看眼她：“我也愿意。”

“可是阿星要等到明年才能转到这个学校，你愿意等她一年吗？”

沈星颖这次坚定地点点头：“好。我愿意！”

孩童时期的友谊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孩童时的承诺也总是珍贵无比。

杨菱温柔地摸摸沈星颖的头：“阿星真棒。”

“北北，快谢谢姐姐。”

陈北潞一把抱了上去，靠在沈星颖的怀里，“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买房、选定装修方案、入住一气呵成。

沈星颖在小学一年级，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就像故事中的主角总会从悬崖下爬上来，而后轰动武林。

***

荣初敏看着回家的两小只，一手一个牵着进了屋：“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余斯羽兴奋地举起另一只手：“哥哥考了全班第一名！”

“哟，这次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我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余羲和颇为得意地昂头挺胸。

荣初敏笑着骂了声：“臭屁。”

“姨娘，有什么奖励吗？”

“你猜猜看。”

“飞机，火车，还是变形金刚？”

“都不是。你们爸爸妈妈回来了，说今年过年带你们去沈下村，见一个你们想见的人。”

余羲和突然怔住了，那个人的一颦一笑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了一遍，他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尽管时间变迁，但她的一切早已刻入他的心脏。

他心里的洪水早已决了堤。

“真……真的？”

“当然了，你妈妈昨天电话里说的。”

余斯羽在一旁手舞足蹈：“太好啦！终于可以再见到阿星姐姐啦！”

余羲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至夜深，他才反应过来，光着脚就去敲了余斯羽的门。

余斯羽睡意朦胧地开门，“怎么了哥哥？”

“就是……就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啊？”

余斯羽突然眼前一亮：“哥哥想给阿星姐姐买礼物吗？哥哥是不是喜欢阿星姐姐？”

余羲和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复前面一个问题，而后他又懵懵懂懂问道：“什么是喜欢？”

这时候他们小学三年级，没有人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斯羽热情地拉着哥哥进了房间，有模有样地探讨起来。

“喜欢就是想要见面，想要给她送礼物！”余斯羽斩钉截铁道，“浅浅就说小依喜欢你，因为她每天上课都看着你！”

原来这就是喜欢。余羲和心里暗想。

“我喜欢沈星颖，我想和她见面，想送她礼物，也想看她上课。”余羲和自信道。

余斯羽诚恳地说：“我也喜欢阿星姐姐，浅浅说喜欢的人要认真对待，所以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北北，她最聪明，一定能知道阿星姐姐喜欢什么！”

“嗯？陈北潞怎么说。”

“北北说如果喜欢大侠的话，隔壁商店有一个大侠的娃娃，可以送给阿星姐姐。”

余羲和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打算明天过去看看。

“哥哥，你说我和北北现在不在一个学校里，会不会以后关系就没有那么好了啊。”

余羲和自打有记忆来就一直在转学，陈北潞和陈嘉阳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还是幼儿园的同班同学，他知道妹妹没什么朋友，格外珍惜和陈北潞之间的友情。

“当然会。哥哥要是有了沈星颖的电话。就天天打给她。”

“那阿星姐姐要是不接呢？”余斯羽瞪大眼睛天真地问。

“那我就一直打一直打。天天黏着她，黏她一辈子。”

“哥哥，什么是一辈子啊？”

“电视上说就是在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每一天。”

“那我也要和阿星姐姐，北北，哥哥在一起一辈子！”

南方的冬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

荣初瑶替两个孩子裹好围巾送上车，转头帮着余骏华去搬大包小包的礼品。

“感谢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啊？”

“还有些是给你姐家的，带点牛奶鸡蛋什么的给孩子补补，孩子毕竟是没罪的。”

“也是。不过这些日子关系确实僵，说不定人家都不让我们进门了。”余骏华插科打诨道。

荣初瑶嗔怪地拍了拍余骏华的手臂，“得了吧。有他家李为在，谁敢不给你开门。”

余骏华想起那个人，只沉默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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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