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色的流光裹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然穿透南柳阁的结界,落回暖融如春的庭院。云华道人广袖轻拂,敛去一身风尘,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思。她松开牵着玉笙的手。
玉笙像只归巢的小雀,立刻往前凑了半步,小手自然而然揪住了云华道人微凉的袖角,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师父!您回来啦!!” 她的小脸似乎清减了一点点,下巴尖了些,但精神头十足。
云华道人垂眸,看着徒儿眼中喜悦,指尖习惯性地拂过玉笙鬓角沾染的一点草屑,动作细致。
“嗯。”云华道人应了一声,声音清冷依旧。她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用素白油纸包裹得严实、边缘渗出点点诱人油渍的物件。一股温暖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蜂蜜的焦甜、云腿的咸香和一丝独特的清雅花香。
“给。”云华道人将油纸包递过去,“杏花坳的蜜渍云腿酥。”
玉笙的眼睛“唰”地亮了,像盛满了小星星!她欢欢喜喜地接过温热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轻轻掀开一角,金黄油亮的酥皮、粉白诱人的馅儿露了出来。“谢谢师父!”她笑得眉眼弯弯,张大嘴巴咬了一口,“真好吃!”
云华道人看着她这副馋猫样,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慢些吃。为师有事交代。”
玉笙立刻站好,抱着点心,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玉笙,”云华道人的声音沉静下来,“为师需往北斗峰一行,今夜动身。”
“啊?今晚就去?”玉笙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明显的失落,抱着点心的手紧了紧,小嘴微微撅起,“您才刚回来呢…北斗峰离我们又不远…过几日再去可好?” 她知道北斗峰同在沧澜群山,御剑片刻可至。
“嗯,就在宗门内,离南柳不远。”云华道人点头,但语气依旧不容更改,“然北斗峰观星台,乃推演天机之重器。为师此次外出云游,察觉璃光天象有细微异动,北斗七星位格似有微妙偏移。” 她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空,“此等变化,需借观星台之力细细推演,厘清根源。星图浩瀚,推演需耗些时日,约莫三五日便回。”
原来是去看星星!玉笙心里那点小失落被好奇冲淡了些:“星图变啦?要紧吗?”
“天象之变,关乎气运流转,不可不察。”云华道人言简意赅,目光转回玉笙身上,带着更深一层的审视与嘱托,“这几日,你需安守南柳阁。尤其——”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你天生能视灵物,感知精微,此乃天赋。然能‘见’与能‘用’,天壤之别。” 她看着玉笙那双能轻易捕捉到灵力流动的眼睛,再想到她体内毫无灵根生长的迹象,叹了口气,“引气养身诀,乃道基之始,纵使枯燥,亦需日日诵念,用心体悟!万不可因你目能视灵,便心生懈怠,荒废了根本! 另外,明日首次去九华殿上大课,务必要准时。卯正二刻,墨青执事点卯,规矩森严,迟到之罚,你当知晓。” ——罚抄百遍经文,可真是个酷刑。
师父说的没错,她能看见好多别人看不见的奇妙东西,山间的精灵,草木的呼吸,甚至阿霜飞过时带起的灵气涟漪…可偏偏,那些书上的口诀,那些让灵气听话的法子,她就是弄不明白,引气入体更是遥遥无期。她闷闷地保证:“玉笙…玉笙知道了,会好好背的,明日也会准时去九华殿。” 她想起那个重要的约定,小脸上又浮起期期艾艾的神色,揪着油纸包的绳子小声说:“不过师父…今晚…今晚玉笙可能不能早早睡觉了…我…我答应了玉竹,要去山涧那边…”
云华道人挑眉,示意她继续。
玉笙眼神亮亮的,带着点小兴奋:“玉竹修行快五百年啦,就在今晚月华最盛时尝试化形!它请我去当个‘见证者’呢!”她努力解释,“玉竹说,不用我做什么,就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就好。我在那儿,好像能让那一片的气息更平和一点,玉竹化形能顺遂些…我保证就看着,月亮到树梢顶就回来!绝不耽误明天上课!”她举起三根手指,小脸认真。
云华道人看着玉笙眼里的雀跃,再想到她能看到灵物却无法运用灵力的特殊状态,沉默了片刻。精怪化形之地,终有灵气波动,但既然不远,又在南柳后山,玉笙与它们亲近…况且,只是当个见证。
“你既目能视灵,更需谨守心神,莫要被化形幻象所迷,忘了你当下最要紧的,是打好基础!”云华道人再次强调,语气带着告诫,但不再强硬,“只做见证,心神守一。月上中天,必归。若觉丝毫异样,立刻返回。”
“嗯嗯!谢谢师父!玉笙一定守心!”
“还有,”云华道人抬手,指尖凝聚一点灵光,一枚银制祥云牌变出现在掌心。 “此牌贴身戴好。”她语气郑重,“若觉心神恍惚,或周遭气息有异,”她目光深深看进玉笙眼底,“立刻握紧云牌,集中意念唤为师。为师感知,瞬息即至。” 距离不远,她完全能做到。
“知道啦师父!我保证带着它!”玉笙珍重地接过云牌。
云华道人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点心和云牌,没再多言。竹青色的身影化作一道凝练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掠出南柳阁,朝着不远处北斗峰的方向疾驰而去,如同融入暮色的一道清风。
玉笙对着师父消失的北斗峰方向挥了挥手,叼着点心将云牌系在腰间,心里默念了一遍“引气养身诀”的开篇,随即转身,小脸上满是雀跃:“阿霜!阿霜!快!我们今夜去山涧!玉竹要化形啦!”
夜色温柔,笼罩着静谧的南柳阁。玉笙小小的身影在白鹤的陪伴下,轻快地没入后山小径。
竖日清晨。
一个满是青苔野草的巨石上,长着一株巨大的玉竹,枝繁叶茂,不知在这谷里生长了多少年,枝干上散发出淡淡的莹光,像是有灵性一般,悄然挪动了宽大而浓绿的叶片,打在了一个光秃秃的脚丫上。
脚丫子微微颤抖,缩了回去。
玉竹的叶子剧烈抖动着,忽然化成一只小手,抓住了那躲进去的脚丫子,用力一抽。
接着便看到一个卷成团的小人儿,咕噜咕噜地滚落到柔软的草被上,像一坨面团一样顺势摊开,露出了圆滚滚的肚子,几个光团爬了上去,在肚子上跳动着,似乎是想要叫醒她。
小人儿正是玉笙。
这么大的动静,她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又继续睡去了。
“咕啾!“一声鹤唳传来,玉笙的耳朵动了动。
光团仓惶的从玉笙身上跳了下来,钻入了草丛里,似乎十分惧怕,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植物修灵,比人、比动物都要难上许多。要一二百年,才能修出灵识,五百年以上才有可能化形。一不小心,便会成为其他种族的修灵大补药。
鹤唳声越来越近,小人儿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口水,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脸上闪过几分惊慌,眼神逐渐清明,喃喃道:”糟了糟了…“
“我回头再来看你。”她摸了摸玉竹的叶子,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啪嗒啪嗒朝山道跑去。
白鹤扑棱着翅膀,追上玉笙,用长喙啄了啄她的背。
“阿霜别闹,我得赶紧去九华殿。“玉笙脚下不停,边跑边拨开眼前繁茂的植物,”我答应了师父,今日要去上大课的….“
白鹤着急鸣叫了两声,展翅飞到前头,挡在玉笙面前,用嘴喙指了指另一一个方向。
“我跑错方向了?“玉笙停了下来,用力跺了跺胖脚,”你怎么不早说?“
我方才明明提醒你了!
白鹤小眼圆瞪,脖颈炸毛,朝着玉笙咕咕咕个不停。
“好好好,我的错。”玉笙叹了口气,脚一蹬,便跨上了它的背,双手抱住白鹤的脖子,闭眼喊道:“快,飞上去,往沧澜峰方向飞!”
白鹤眯起眼睛,调整好方向,顺着风舒展双翅,长脚微曲,再猛地一扇一蹬,直入苍天。
沧澜内门弟子每三个月都得去九华殿上大课,以养心坐道。玉笙以往年纪小,大字不识几个,便没有去,如今也到了年纪,也能坐得住了,虽是听不懂,但去接受一下熏陶,也是好的。
还差两刻,便是卯正时分,这里离九华殿近,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刚好赶得上。
山间风大,白鹤卖力飞动,扑棱棱的,玉笙从来没有飞得这么高,小心脏也跟着蹦蹦跳起来。
白鹤发出一声长鸣,“咻!”地穿破云雾,来到云海之上。
玉笙紧紧抱着白鹤的脖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这片天地。
只见这云海如同一片无垠的海洋,波涛汹涌,连绵不断,云间隐约可见几座青山轮廓,山尖上还能看到道观的一角,云遮雾绕的,宛若海市蜃楼。
她看得痴了,忍不住赞了一声,却灌了一嘴巴的风,呛得小脸通红。
白鹤咕咕了两声,双翅一旋,微微调整了方向,避开了混乱的气流。
越过一片巨大的积云,一道清丽的光亮忽然闪起来,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仿若一颗璀璨的宝石,顿时吸引了玉笙全部的注意力。
她盯着那道光亮,瞪大了眼睛。
白鹤有种不好的预感,更卖力往沧澜峰顶飞去,如果它能说话,必然要将云华道人的名讳喊出来!
可惜它不能。
玉笙勒了勒它的脖子,带着一股作死的语气说道:“乖,去那边看看?”
白鹤耷拉着眼皮,咕咕咕地不停,这是在劝她不要节外生枝。
“快去,就看一眼!昨夜苦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冬日欢,说不定那山尖便是冬日欢!”
白鹤咕哝着,像是在说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
玉笙的大眼睛狡黠地转着,嘴角扬起一抹俏皮的弧度。缺了一角的门牙在晨曦中发着光。她压低嗓音,带着几分诱哄的语气道:"一颗蓝晶?"
蓝晶是沧澜的硬通货。
“咕!”(成交!)
白鹤果断调转方向,往光亮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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