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忙碌的春时
三月里好事连连,玄烨的生辰,芳儿亲手绣了个荷包绑在他腰间,他先是说她小气,去年还有件衣裳今年只剩下个荷包,待看清荷包里装着的是二人的结发便只剩温柔一笑。
“送给你的东西你倒反送了我?”
“这截断发不在我这儿我也是日日想着你的,倒不如你留着,免得把我忘了。”
万寿节后延禧宫和钟粹宫里纷纷传出好消息来,惠然和归滢同时怀孕了,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芳儿得知消息的时候挑了挑眉,面上辨不明喜忧,只吩咐着梧儿去库房里翻些好东西出来然后带着一脸正妻该有的笑容前去探视。玄烨头疼不已,想跟她解释几句又不知如何解释,好在她似乎没有动怒,这让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四月,身体日益孱弱的索尼终于不再等候所谓合适的时机而决定立刻反击,他以首辅之尊用不容置喙也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几乎是逼迫着其余三位辅臣一同上书请求玄烨亲政,鳌拜再不愿意也需忌惮这位功绩累累的四朝元老三分不敢与其硬碰,但玄烨的态度却让人费解,他没有答应亲政的事情而是在闰四月里下诏褒奖了索尼并加授一等公与其身上原有的一等伯一起世袭,索尼力辞,玄烨依旧将这一等公赏了下去。加授一等公,四位辅臣中只有索尼一人得此殊荣,玄烨的心意不言而喻。只不过索尼身上原有的一等伯就该传下去,玄烨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噶布喇而选择嫡出的心裕。
他去坤宁宫的时候芳儿正在盘问太医的话,他没让通传,只站在门口抿嘴笑着听了一会儿。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两位小主的孩子必须平安落地,有任何意外我只和你们说话。”
“是。”
“这孩子一落地就是本朝的皇长子,尊贵非常,药材补品一律要挑最好的送去。”芳儿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后又接着说,“我也不跟你们废话,官高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你们也该懂,出了差错,皇上若是剥我一层皮我一定把你们也都活剥了,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是...”
“去吧。”她抬了抬下巴,两个太医毕恭毕敬的退出门去,待看见玄烨吓得要跪被他制止住又慌慌张张的走了。
“上次的意外坚决不能再有了,安宁,一会儿你去内务府选几个稳重点的宫女亲自带到两宫去,嘱咐她们好好伺候,当差当得好我有赏,赏金银珠宝,若是照顾得不好,我也有赏,白绫毒酒随她们挑。”
“是。”
“留芳殿里怎么样?”她又问梧儿。
“一切都好,恩和小主跟溶月小姐一块儿学着呢,这几个月恩和小主书算是读进去了,好久都没有跟宫女拍桌子叫板了呢。”
芳儿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太皇太后那儿呢?”
“小姐凌晨伺候了汤药后就一直睡着,奴婢先后派好几拨人去打听过,皇太后说既然是偶染风寒,小姐又伺候了一晚上就不必再牵挂折腾了,好好休息保重自己为上。”
“皇太后虽然年轻,但是养尊处优多年也不是能劳累的。”芳儿有些疲倦的撑了撑头合眼休憩,好歹睡一刻钟就过去换了吉雅吧。
“皇后娘娘辛苦了。”一道戏谑的笑声传进来,扰了芳儿的清净。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应该是才下早朝才对,往常他从没有这个时候来过,芳儿不免有些惊讶。
梧儿搬来凳子,玄烨与她面对面的坐着,曲起手指滑过她眼下乌青:“昨夜我们离开慈宁宫后你又回去伺候了?”
“回来想想还是不安所以就再过去看了看。”芳儿勉强笑了笑。
“宫里大小事情这么多,累坏你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温柔的笑着并不以为然。
他沉默片刻又道:“惠然和归滢的事...”
芳儿见他停住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接过话来:“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讲究多子多福,这样的事皇上还要跟我解释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自然知道你气量大又贤惠不是不明事理的,只是咱们倒还没有旁人就先有了...”
她低头莞尔:“这也没什么,历史上生不出孩子的皇后也有好些个,虽然有些下场不大好。”
“瞧你这乌鸦嘴,什么叫生不出,咱们只是暂时没有罢了。”他皱起眉来凶巴巴地说道。
“好了,这事儿就别安慰我了,我心里有数。出了问题咱们解决问题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人妻者更是责任重大。若如你所说是暂且没有那只管静待时机,若是命中注定没有的话,天命不许,我也没有法子,只得按祖宗家法来办,或是留我皇后的位置,日后我将功折罪,若是留不住贬妻为妾也是我命中注定该有的事情。”
“瞎说什么...”他的眉皱得更紧。
“我认真的呢。”她却轻松的笑道,又柔软了声音,“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会偏爱我的。”
他这才笑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是,万事我一定偏爱你,有没有孩子都一样。不过你的胡诌也太没边了,皇额娘就没孩子,还不一样是皇后?”
“也是。”她点了点头。
“对了,我这会儿过来是想问你点事。”
“什么?”
“你家里的几位叔伯,包括你父亲,你觉得他们平日里怎么样?”
“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你如实答我便是。”
芳儿想了想中肯道:“我父亲为人耿直但头脑却不大聪明注定成不了大气候,三叔过分聪明将来福祸难料,四叔是个富贵闲人,五叔六叔是嫡出,也是个公子哥儿,但却没有我四叔忠厚。”
“照你这么说,你三叔四叔倒算是人才了?你五叔在我跟前当侍卫,我觉得他倒挺好。”
芳儿讶然:“乱世用人才不辨忠奸呢,我三叔哪里就算人才了?四叔也凑合,不过他对政事毫无兴致平日里只爱养个鸟儿什么的,五叔嘛...唉,算凑合得过的吧。”
玄烨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么大一家子看来是没一个能用的了,他真是不忍心跟芳儿说,此刻连他也要认可,东珠那家子才叫人才济济呢。
“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问的,那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先回乾清宫去了。”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诏书便下下去了,索尼的一等伯让五子心裕承袭。
芳儿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匆匆到慈宁宫里去换了吉雅,好说歹说才将不放心自己的吉雅劝了回去,芳儿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布木布泰,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姐,惠然小主派人来说她不喜欢张太医,想请小姐换一位。”
“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听说是她跟张太医说了自己的症状后问张太医自己怀的是不是小阿哥,张太医说了句未必。”
芳儿伸手揉了揉额角:“这个太医也着实爱说实话,笨死了。这样吧,你让白术去照看她。”
“白太医是皇上专门派来伺候小姐的。”
“唉,这个时候当然是她比较重要,让白术去吧。”
“那怎么成?”床上躺着的布木布泰不知何时醒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很强硬。
芳儿回头将挣扎着要起来的布木布泰扶好,又给她身后添了个枕头:“太皇太后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来人,快去叫太医。”
“不用去叫了。”布木布泰制止了她,“就是一个不小心着凉了而已,看把你们急的,一个两个像没寝宫似的赖在我这儿不肯走。”
“梧儿,快去把太皇太后的药热来。”芳儿吩咐着侍女又看向布木布泰,“还是让太医来请脉吧。”
“不必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是上了年纪。”
“哪儿啊,您还很年轻呢。”
布木布泰笑了笑:“你也有说这种假话的时候,这样恭维的好听话都是东珠才说的。”
芳儿低头笑了笑:“所以太皇太后是怪臣妾不会说话吗?”
她是个爱逞强又争强好胜的人,布木布泰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要强的人一旦低下头来必定会让人心软,布木布泰也不会例外:“白术既然是皇帝派来伺候你的,就不要挪动他了。”
“臣妾想还是万事以皇嗣为重。”
“何为皇嗣?国之储君方称为嗣,换一句话说那得是你生下来的孩子才叫皇嗣,妾室所生何以担当得起这样一个字?”
“臣妾受教。”芳儿的手不由自主的掐在了一起,“只是臣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才几岁,急什么?”
芳儿心中松了口气。
“那个矫情的妃子叫什么?”
“您说的是惠然?”
“哦,就是她,有一回在御花园里见过,整日里花枝招展的,很不稳重。”
“惠然还年轻。”
“也是,年轻,又得宠,如今又有身孕,难免骄横些。她不喜欢那个太医你别管,让她去找皇上闹,即便要管,也挑旁人去,伺候你的太医不必动。”
“是。”
“娘娘,药来了。”梧儿端着热好的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太皇太后,东珠小主到了,要进来伺候您呢。”苏麻走进来的时候正好芳儿刚刚捧上药碗,她的手愣在半空,等待着布木布泰宣判自己的命运。
老太太想了想才说:“让她回去吧,这里有皇后伺候。”
苏麻答了声是便又出了门去。
芳儿用调羹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过去:“小心烫。”
“你昨晚上跟皇上一起来的,走了之后怎么又回来了?”
“皇上临睡前一直念叨着您的病情,担忧不已,所以芳儿伺候皇上睡下后才又回来了,盼望着能伺候着您早些好起来。”
“你盼着我好是因为不想皇帝担忧啊。”老人家轻轻笑了笑。
“臣妾心中也是有太皇太后的。”芳儿连忙跪下补了一句。
“你起来吧。”布木布泰依旧是笑着,“你对皇上倒是一片真心,这很好。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你都首先是他的妻子,其次才是我的孙媳,无论何时以他为先都是对的。”
“是,臣妾记住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布木布泰想,错的是自己的执念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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