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露恩番外三(还是有毒)

未央教主和随行人是在一个偏僻崎岖、很不利的地势上被截杀的。

露恩看到后,才知道师父真的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曾经风华无双的非月教主,再无世人能瞥见其神采,就连痴心剑道、武艺高强的右护法,也终是与“江湖第一剑”无缘了。

由于此地机关纵横、剧毒遍地,其他门派的人甚至不敢前去触碰那些尸体,只等着未央来人处理。

“他们此次一行,也本是为了处理悬星门一事的,”左护法抱臂冷笑说,“这悬星门已立百年左右,向来是隐蔽门派,擅机关毒术,现在仗着自己势大,在江湖上可猖狂得很哪!前些日子就明目张胆地毒杀了俩门派不少人,教主此次一行,就是为了联合各派惩治此门,替死者讨回公道,不料竟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露恩双眼空洞地点点头。

“你可还听得进去这些?”

她抬头望着飞霜,眼神迷茫,显然有些失魂落魄。

“少主,你醒醒!”飞霜双手紧按着她的肩,急道,“现在我们没时间去消沉,你得带头处理此事,为教主报仇,为梓暝还有其他人报仇啊!”

“我知道……再等等罢,就一刻钟。”她捏紧了拳头,看着师父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袍,闭了眼转过身去。

左护法轻声一叹,也慢慢蹲下了身。

露恩现在几乎什么都想不进去。

有些东西,仿佛突然意识到了,却终还是晚了。

如今还是白天,那人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机。

可她却不禁想起了那个夜晚——

月华如练,万籁俱静,他身着一袭月白衣衫,形单影只地负手而立,清冷似仙。

之后她总在想着那幕,想着,如果当时,他能笑一笑,该有多好,便足以一瞬惊艳她的世界了。

现在又何尝不是一样?

只要他还能笑一笑,再笑一笑……

“又……有何求呢?”

本来,就算他们一辈子只是师徒,她也能满足的,纵然他们一生只有师徒情谊,她另嫁他人,也还可以度过这匆忙一生。

只要他还在,还能望见他容颜,感受他的温和,哪怕是亲情,也足够满足了。

可她在以前,还总是自困着,也困住了他,让他们不得脱身,不能释怀。

“是我一直都错了,想强求更多,是啊,何必呢……师父,你还听得见吗……”

最终,无雪,全世界都仿佛苍白一片。

意识里的露恩,也头一回有了难受到快要窒息的感觉。

她在以前的世界从没喜欢过男人,到了这里也无多变化,心里却总觉得,他……是不同的。

尽管她只是个看客,却独为这一人怅惘神伤,还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爱。

只是,这对于她,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这个人,也再也不会在了。

……

待露恩平静下来后,早已超过了一刻钟,她转眼看了看蹲着的飞霜,却见她已把头深深埋入臂内,两肩不住地发颤,嘴里还轻轻念着:“梓暝……”

终于,忍不住泪落。

她站定一会儿,之后就像当初左护法耐心地劝她一样,半蹲下身道:“逝者已逝,勿要太伤心,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

左护法点点头,用袖擦了擦眼角,才慢慢起身,深呼口气道:“这悬星门敢下手,多半是早有准备,如今教主去,未央难免人心惶惶,易出内乱,江湖上也多半不会稳定……少主,这时候就得看你的了。”

“我明白,”她轻声道,墨发在风中凌乱飞扬,“先请人处理好这些尸体,就近安置埋葬着,待解决了此事,再抬回未央。”

“当务之急,我们得先回去稳定人心,之后再集结江湖,联合一些势力对付悬星门,到时候我会去亲自到各大门派造访,了解他们的实力商议好此事。”

……

她终是撑起了未央的重担。

也终是请得天子允许,自行处理江湖此事,在一年半内统领江湖,联合一些当地的势力,剿灭了敌门。

那时候,中原土地某一处,总是血流成河。

悬星门近千人,除了老弱妇孺,其余皆葬身于黄泉之下。

未央教消耗巨大,不胜从前,眼见有沉寂之势,而新任教主露恩,处理完悬星门一事后,便迅速查出了教内有违规行为的反对势力,予以沉重打压,并在左护法的支持下,用雷霆手段重整了未央,制定起了严厉规章。

继位大典那日,未央宴请了江湖各大势力,新任教主就顺便提出了制定江湖规矩一事。

左护法飞霜卸掉原职,为未央的大长老,之后就少有四处奔波,多把外事交给手下处理。

再之后,未央教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外树起威严,连同着整个江湖势力,都蒸蒸日上了。

……

从前的那个替身,看着再像,都不会是他。

所以露恩看着眼前的人,怅惘一瞬后,只会越看越觉得心里不适,眼神发冷。

飞霜倒在一旁笑得欢:“教主呀,把人忘了一直放着也不大妥呀啊,好歹是为你准备的,你要是看着行,就立个教主夫君吧~”

“不用,”她靠着椅子,对白衣人道:“你以后不用再这样了,有什么才能,就做什么,飞霜,你带他下去安置好吧。”

飞霜轻叹一声,摇摇头走向他。

白衣人拱手道:“谢教主。”

她看着,不由得握紧了拳。

就连这动作,这神情也那么像他。

露恩知道,此后,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了。

不过,她也本是未央教主,不需要再成家,也不适宜。

在飞霜问起多次后,她才说道:“未央少主已定为师父之孙,我若成了亲,有了子嗣,难免有人心生歹念,想争权夺利,不利于教内稳定。”

大长老也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

露恩二十五岁时,江湖太平,未央安定。

游历而归的安安和梓夏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取名梓辰。

至于这名字的来源……听说是他们游历的一晚,在郊外搭起了帐篷卧眠,虽原本出于行程的无奈,却也意外收获了惊喜——毕竟那晚星辰很美,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听着,稍微羡慕过后,也没觉如何了,只是有点遗憾:他们的头胎女儿就叫梓星,她本以为这第二个孩子能叫梓月呢,毕竟两人以前说过的。

她爱月这个字——

温柔似他,清冷似他,皎洁似他,遥远也似他……虽说非月非月,也许只是对他心上那一人而言罢了。

其他人见他,都是那般幽远的月。

恰逢其时,露氏族长因病去世,她的大堂弟露绪成了新任族长,继承在教长老之位,除了年少骄纵,也无不良品性。

露恩对这一切,大体都还算满意,只等未央教一步步走向盛势,江湖也愈发安定,方才不负众望。

比起平日里殚心竭虑的教主,前左护法现大长老就清闲了很多——平时梓夏和安安游玩的时候,她会照顾下孙儿,除了处理一些教务,指点一下教人,还能时常拉人喝酒看戏谈天说地四处逛逛。

往日属于她的奔波劳累,如今都丢给教主和下属了。

露恩本以为如飞霜这般洒脱豪爽之人,平时都不提逝者,总会再择佳偶度过余生,不料她也一样坚守心中的情,未有再婚。

些许时候,她去大长老屋中请教,抬眼看到的,就是右护法生前的佩剑。

她想,也许,他们也是曾共患难的人吧。

一同面临过许多的事,一个本孤僻沉稳,一个热情灵动,一个能让人投入十分信赖,一个能为天地增光添色,虽聚少离多,依然情比金坚。

她还是会羡慕的,不过之后,便对自己说:自己有的还不够吗?还不能满足吗?

有过那样温和的师父的呵护教导,有过教内无人不敬的左护法的关怀指点,有过“未央第一剑”的右护法亲自教剑,也有师弟师妹的依赖,身居高位,得整个未央甚至江湖的尊敬仰望……

已经够了。

一生本不能全,她到了这一步,会拥有很多,也注定会失去许多,放弃许多。

……

露恩年过三十时,梓辰正好五岁。

年纪小小智力过人的梓辰,在教主寿宴上,当众背下了非月生前所著的长篇文章,惹得在座各路江湖人皆惊,纷纷夸赞。

她坐在正位,淡淡一笑,道:“世间不缺天赋异禀之人,有气运加身,历经磨难方才大成,诸位能如此看重辰儿,本座不胜欢喜,今日在此,就请诸位做个见证——”

满座安静了下来,纷纷注目着未央教主。

她对梓辰招招手,男孩儿便立刻跑到了她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一双黑眸似星明亮:“教主,辰儿来了。”

露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来,望了望全场,道:“本座于今日,将梓辰收为徒弟,择日立为未央少主,辰儿年小,还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了。”

“教主英明,鄙人自当听从。”

“恭喜教主收新徒,他日少主必然武功盖世,才艺无双!”

“应该的应该的。”

“……”

宾主尽欢而散。

她感觉她在体会师父所走过的一些路。

有一个徒弟是什么感觉呢?仿佛,心头悬着的那块儿大石轻了不少,想把此生的心血都放心地托付给这一个人。

把毕生所学尽数传授,像是把一块玉石,一点一点雕琢成器。

太努力了觉得心疼亏欠,不努力了又觉焦急不安。

总之,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每次感觉极其疲惫时,总会有一股温柔的气息悠悠入梦,抚平她焦躁的心绪,一切都还算安好。

意识里的露恩也似乎完全忘却了过往,只感受着眼下的一切。

……

白驹过隙,一晃十年。

她以为自己还能在未央教主的位置上坐一些时日,直到梓辰长大,却不料先要与这个世界诀别。

“教主,你怎么了?”她的右护法进屋一见到她的样子,有些紧张地问。

露恩只微微勾起嘴角,靠在墙边,抓着被单的手却握得越来越紧,那眼神也冷若冰霜。

右护法有些害怕又不解,他断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稍微安下心,又小心翼翼地问:“属下要做什么吗?请教主吩咐。”

她抬起手,指了一下桌上的茶盏,道:“去查!你拿露绪过来,好好搜身,让人带茶盏去药房找大夫,搜露家!特别是族长屋中、有没有这毒……还有、再让人把大长老和辰儿叫来,把重要的人都叫来。”说到最后,她只觉累。

右护法也知道这事不简单了,大致记下来后,正色道:“遵命!”

“只有两刻钟……”

右护法会意:“是!”

露恩愈发无力地靠着墙,使劲运起气压制毒素,却又觉喉头腥甜。

一刻钟后,她嘴角渗出了一丝血红,看着被绑来挣扎着的露绪冷笑。

“族长,他身上有这个。”右护法小心地把包裹药物的白巾递上前展开。

露恩瞥了眼那灰白色的粉末,继续忍痛开口,吩咐着:“如今,证据算是有了,你先去迅速、带大夫来,把人都集结过来。”

右护法焦急不安地转身出门了。

她轻蔑地望着露绪,冷声道:“你以为……你平时做的事本座真不知吗?其他的、也就罢了,如今竟敢算计到本座头上来!是谁、给你的胆子!”

露绪不能脱身,只一个劲儿道:“教主,冤枉啊!这是小人用来治顽疾的药,绪怎敢生出歹意暗害教主呢?”

“好啊,”她淡淡地偏过头道,“竟然只是药,那等会就让你的小儿子服用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露绪一听,愣住了,随即急着说:“教主万万不可啊,那怎样都是您的堂侄,他是无辜的!”

她大怒:“这么说,本座就是罪该万死了,才让你来害我!况且……本座自即位起,就不是露家人了吧。”

露绪战战兢兢地埋下头,他本以为能无声昔地杀掉露恩,如今事情败露了,只觉心里凉彻,不敢多言。

随即,大夫和教人纷纷前来。

搜出来的毒与茶盏里的是同一种,露绪屋里也还藏着些与其他门派的通信,留下的信上有重要的承诺,其中就有一封先杀教主,再对少主下毒手,帮他登位的信。

一切事都被迅速揭开了。

鲜血自她嘴角留下,她轻声冷笑:“真以为平时……你那些鬼鬼祟祟的行为、本座不知道?只是没料你竟敢如此、咳!”

“师父别气!”梓辰急急忙忙道,示意大夫赶紧过来把脉。

“不用了,这毒扩散得极快,无药可救,”她摇摇头,对周围人吩咐道:“把露绪押入牢中,不得杀死,也永远不能放出来,有谁要去看他,得跟着一同入牢。”

侍者立即执行,露绪面色惨白,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

飞霜看着一切,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悲哀的神色。

“辰儿,剩下的事、江湖的事,交给你了,”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垂垂老矣的飞霜,轻笑,“大长老,我知道,又得麻烦你了,但露恩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辅佐辰儿……”

“属下明白……”飞霜颤声道,环住梓辰的肩,望向了眼前比自己还小的人,“教主,你放心好了。”

她点点头,只觉浑身剧痛,又不住地咳了咳,顺着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渐渐意识也模糊了,听不清人们悲切的呼唤。

她想,这一生还行吧。

突然间,仿佛还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爹娘严厉的关爱,还有之后在月下见到的一袭白衣风雅,之后的每一分温和与关心……

师父,弟子,未负你愿。

这是她这一生最后的意识。

看客的露恩也在此刻再次清醒了过来,望着人们的慌乱与哀切。

尽管她只是抹意识,没有中毒,却不知怎的,仍感觉像是痛到了难以呼吸,悲伤到无可复加。

她都想不起自己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只是,恍惚迷惘下,又隐隐记起了一段熟悉的歌——

记得东风追去纸筝,柳枝压过黄藤,惊蛰太吵,首先醒来,卖花声……愿我是那年长街跋涉海市云丛,还能有幸路过,你余生。

有幸,路过。

再见了,这落寞两生。

……

再次醒来时,露恩已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眼角还有些湿,无意中已流过了泪。

“醒啦,”一个男子来到她身旁,小心地问,“你还好吗?”

她还有些恍惚,没有回过神来,也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只是愣愣地望着对方的脸,开口叫道:“阿姨……”

那男子只望着她,先急着说:“人的一辈子很难得,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还能看到精彩的事物,你别想不开啊,也别和这世界赌气,开开心心的多好。”

她皱皱眉头,正欲开口,又忽觉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潜入了她的意识,让她顿时平静了不少。

“好些了吗?”

她记得,就是这股气息,让她想起了前世!

“你是,师娘吗……”

“啊?”男子摆手,“不、你认错了,我是男的。”

她白了他一眼。

女子的声音在意识响起:“原来你是……露恩呀,我一直觉得有些熟悉,正不好确定呢。”

“我想起了。”

“嗯,你眼前的就是你师父。”

“……”她审视了下眼前男子憨憨的模样,随即抬头45度望天花板。

最后当然还是得以相认了。

露恩先是很关心后来梓辰怎么样。

骨妹只道:“那段时间我没守着未央,只是后来看了看,大概了解了下,当时江湖盛极而衰,其他势力就扩散起来,那时候辰儿带领江湖豪杰与邪门歪道抗争,虽胜了,但恶战后都有了些损伤,再后来江湖也投效朝廷了,来官定期巡视,每隔几年进贡和输送人才……人都安好着。”

她点点头,又觉疲惫:“谈些别的吧。”

“好呀。”骨妹道。

被遗忘的骨哥默默扒饭,他自认前世还没有被这样忽视过。

露恩突然浅浅一笑:“你能代替我活下去吗?”

对座的米饭瞬间被筷子撬出了碗,洒落到桌上。

她继续道:“反正这一生我也没法儿过下去了,要能让我的意识沉下去,脱离身体去轮回,兴许不会差的,这样你们也可以成双成对儿地见我家人,推倒那狗屁婚事儿。”

骨哥一惊,道:“你……”

“这样就算我不在了,也没人知道,没人会为我伤心,安安静静地走,多好。”

“露恩,”骨哥望着她,温和道,“上辈子,有些事,对不起。”

她摆摆手:“都上辈子的事了还计较什么,你又不欠我的,我自己选的路而已。”

“你如果现在真有很多困扰,先离开这个地方也可以,没人能逼的了你。”

“我知道,”她慵懒地靠着椅,“我现在不伤心,只是到了这地步,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好不起来,我这辈子一个很爱的人,也嫁了别人……我就是这样,脾气死犟,不讨人喜欢,又不想改,曾经憧憬幸福的未来也化为乌有,我一向淡漠,这里也没几人在意我,反正……早死早超生嘛,下辈子为人,我会更好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

“师娘,你那么好,定能代替我,活得更好。”

……

半月后,一切都交代好了。

清晨,阳光正暖,露恩望着眼前的男子,最后笑着问候:“早安。”

“嗯,早上好。”

半月的相处,前世的心结也似乎消散了。

她知道,她的师父不会再回来了,就算眼前的人是他的转生,有他的记忆,他们也终归不是一个人。

师娘能寻千年,与他重续前缘,他们有着超乎世间的默契与缘分。

但她并不想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前世为何迷恋着师父。

也许是那举世无双的风华,是那关怀备至的温柔,是一点一滴的相处,或是月下一眼的惊艳……总之,现在都与她无关了,况且本来只是亲情,都够了。

她像往日一样,静静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给家人和朋友都发了关心的消息,就闭上了眼。

她只感觉心海很平和舒适,忽觉前世也是那般的好,除了能见着的人,还有师娘也一直默默陪她守护着未央,守护着她想守护的人。

骨哥望着她,一声轻叹。

“你们,要好好的、幸幸福福地过!”

意识的最后一秒,终归无伤也无怨。

……

这样安排大概是不好的,不过都算满足了,就这样吧~

露恩番外过去了,剩下的就是磕骨哥骨妹的糖啦∩_∩

很喜欢排排唱的《乌篷谣》,至少词超美,很有韵味,可以去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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