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听你说话，你说，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充了气的气球，还用了玩意儿这个形容词。”王鸿继续给陈长歌斟了一杯茶。

他不认同的说道，“玩意儿这个词，甚至于可以说，每一个词，它本质上都是人赋予的它所代表的含义。”

“但，关键在于，说的那个人，她内心表达的是哪种情感。”

“那么这个词儿，代表的就是说的那个人所承载着的，代表她内心情感的含义。”

“比如，秦丫头对着你说，长歌，你真的是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王鸿笑看着陈长歌，问道，“你觉得，她说这句话，她是在表达什么，你会觉得她是在羞辱你吗？”

陈长歌下意识的摇头，她想了想，矜持的回道：“她可能，可能是在表达，她对我的喜爱。”

“那你呢，在我和你的聊天中，你下意识的用了这个词儿来表达你潜意识的认知中，你的地位。”

王鸿点出了陈长歌的不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卑：“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会觉得自己不配被厉害的人物记得。”

听着这话，陈长歌抿着唇，眉头纠结的拧成了一条线。

小姑娘下意识的喝了一口茶，又看了看四周。

当确定秦君雅不在这里，确定这个房间只有她和王老爷子后，陈长歌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丧的开口说道：“其实，我老是感觉，自己配不上君君，她那么的优秀。”

“我其实吧，很差劲的。平时的我，没有工作时表现出来的那么能干。”

陈长歌缓缓的说道：“我爱她，又不敢真的很爱她。毕竟，我们未来总有一天会离开彼此。我怕.........., 诶！王爷爷，我现在真的觉得爱情不仅有甜，更有难言的苦。”

王鸿静静的聆听着陈长歌的内心独白，看着她脸上莫名的悲伤和犹豫，说道：“所以，我们更要立足于当下，牢牢的抓住现在。”

“我年轻的时候，出过国，留过洋。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而我的妻子，当时只是我家雇佣来的不识字的仆人。”

王鸿笑着说起自己很久以前的经历：“如果，当时我们没有牢牢的抓住彼此，凭我们之间天然的差距，不要说未来，甚至，那时连当下都是奢侈品。”

“要是，我的妻子当时跟你现在一样，她爱我。但是，如果她心底的执念一直在跟她说，我们虽然在一起了，但我们最终会分开，我们最终会离开彼此，我们最终会遗忘对方。”王鸿问着陈长歌，“那么，还有现在的我们吗？”

“一个人的优秀，有时候不是自己来评价，也不是别人来评价。而是要由时间来沉淀。”

王鸿说道：“当时，我就跟我的父亲说，她的出身由不得她来决定，但，她的未来，绝不会比那些名门闺秀要差。”

“我是家族出生，我是长房嫡孙，从小，家族就把大部分的资源供给到我的身上。我的身上不仅有我个人的荣耀，更有家族的荣耀。”

王鸿笑了笑：“我和家族一荣俱荣，所以，当时，在我和她的感情中，我很坚定的对我的父亲说，王氏只会有一个女主人。”

“那你父亲同意了？就因为，你的这几句话？”陈长歌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的妻子，她是那个时代的普通封建女性。甚至，到了现在，我们携手走了一生，她对我的称呼只有一个：少爷。”

王鸿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但，我能从她说出的少爷中，从她的语气里，体会到她的各种心情，她的开心，她的不开心，她希望什么，她想干什么。”

“那个时候，我家的佣人很多，为什么，我独独看中了她？”王鸿笑，“因为，她的善良，她的真和诚。”

“以及，她内心隐藏着的和那些传统女子都不一样的思想：不甘心。”王鸿看着陈长歌，“所以，我愿意教她识文写字，我愿意做那股送她直上云霄的清风。”

“当我的态度明确而不容反驳后，我的父亲找她单独谈了话。事后，她对我说：’少爷，今后，你的姓便是我的命。’”王鸿摇头笑了一下，问着陈长歌，“你能听出，她的决心吗？”

陈长歌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起码，她认字啊！

好歹，她也是公立初中毕业的，在中考的数学成绩出来只有8分，英语成绩只有12分后，她毅然决然的去自考汉语言文学。

在别人三年考完所有科目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慌的沉下心努力自学，最终花了7年半的时间拿到了毕业证。

之后还写了好多年的小说，在中文词汇量上，她和秦君雅旗鼓相当啊！

王鸿品了口茶，润了润嗓，继续说道：“秦丫头现在是亚太区的执行者，管着一家总部，和几万家分公司。她手底下的员工加起来上千万。”

“这么多的人，她却独独看中了你。在你之前，那些精英，那些人才，那些商业伙伴，没有一个人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唯独你。”王鸿说道，“和你在一起之后，秦丫头都有点人味了。不再像以前，看谁，包括她的亲人，她都端着一脸假笑。”

“我每次一看她那笑，我就说一次，秦丫头，你要去修无情道的仙啊，还是要去当看破红尘的尼姑啊？假，假的很！又虚又假！”

陈长歌惊的张开了嘴，就秦君雅那个不正经的老是拿26本来要挟她的女人，以前混的这么惨的吗？

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

哦！她在现实里，也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那没事了..............

“所以，她看中的，反而是你身上，你自认为的缺点。”

王鸿总结道：“在她的圈子里，有着一群相似的人，而你，和那个圈子，格格不入。也正因为，你的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真，让她心动。”

“因为，你身上，你所谓的缺点，却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自我缺失。”

陈长歌抿着唇，想象着秦君雅一个人站在黑暗的世界里，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群同样戴着假笑面具的人。

而她的王座底下，跪满了无数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它们密密麻麻的，望去像是蚂蚁一样的跪在地上。

陈长歌突然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了秦君雅，原来，君君的曾经是这样的，原来，君君曾经活的那么的冷冰。

“所以，不要在意什么未来，没有当下，未来算什么东西？”王鸿不客气的说道，“你只有过好了现在，才有资格谈未来。未来本身就是虚幻的，甚至是可以更改的。”

“你看我现在87岁了，我的未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等着躺进棺材里。但，这几年我却比以往的那几十年更爱我的妻子，她比我大了整整10岁。”

“我从来不会去想，可能因为未来她比我要更早的踏进阎王殿，甚至明天，甚至后天，她就在睡梦中醒不来，我就会收回我一直以来对她的爱，以免真到了那天，我会受不住。”

“不会！我不会去那么想！相反，我很珍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这是真实存在的，我还能推着她的轮椅去外面慢慢的散散步，我还能听到她喊我少爷，我还能看见那双永远倒映着我身影的眼睛。这些都是真实的！”

“我不可能说，为了以后我不伤心，不难过。我就在那儿，我自己瞎想，她要是不在我身边了，我怎么办？她要是真的先我一步了，我又该怎么承受那种痛苦？”王鸿摆着手，说，“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人不外乎活着和死去。你活着的时候，都不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非要去想以后怎么办，未来怎么怎么样，有什么意义呢？”

“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你连现在都过不好！那你连现在都不是开心的过，反而是难受的患得患失的过着每一天。那么你在当下这种心态下去构想的未来，注定就是一场悲剧！”

“既然都是悲剧了，悲上加悲对于你来说，两者有什么区别呢？”王鸿问道。

陈长歌想了想，确实，好像没有区别。

人没了，感情没了，什么都没了。

看着她有点开悟的模样，王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做人，最好的状态，最好的生活，就是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过好每一天？和秦君雅？

陈长歌咬了咬唇，她犹豫了好久才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长歌，你和秦丫头很幸运，能在这个开放的包容的时代里遇到彼此。”

“如果，你是在我那个年代遇到了秦丫头，先不说，秦丫头以一女子之身掌控只有男性才能触碰的权柄，她身上背负着的是怎样的重担。光说，她爱着的是同一性别的你，光是这一点，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就是不容于世的。”

“即使，她能力抗规则下的束缚，即使，她能让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但，你，陈长歌，必定会被她的家族迫逝。”

“你们应该庆幸，命运青睐着你们两个人，让你们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彼此。”

王鸿的声音徐徐的说道：“所以，长歌，在你对她的爱里，慢慢的敞开你的心，让她进到你的心里。让你们彼此，心意相融。”

“你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你做什么，你需要的只是，轻轻的迈出走向她的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会替你走完！”

“长歌，你只需要，鼓起你的勇气，向前迈出小小的一步，她就会毫不迟疑的向你奔赴而来，你们是，双向奔赴的爱人！”

王鸿的声音越来越轻：“长歌，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