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崔小风收工回家,刚走进院子里,一股诱人的香味传了过来。崔小风吸着鼻子使劲闻,是她家传来的吗,崔大娘最是节约,一年到头,她家也见不到一丁点荤腥。
崔小风径直走进屋里,崔大娘正在灶上忙活,“风儿,回来了,快去洗手,娘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
崔小风探头看向铁锅,嗬!猪肉炖粉条!旁边还放着一簸箩新做的白面馒头,“娘,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咋舍得做这些好吃的?”
“死丫头,嫌娘苛待你了?有本事你攀上高枝,天天猪肉馒头让你吃到腻。”
“谁家猪肉馒头吃到腻?得是省长那一级才有这条件吧?”
崔大娘弹小风一个脑瓜崩,“这傻孩子,天天吃黑窝头都吃傻了,不用省长的级别,村长家就这条件!”
“管他省长村长,我今天可算是能过肉瘾了,吃肉喽!吃肉喽!”崔小风兴奋地抓起筷子,被崔大娘用筷子砸了手,“洗手去,挺大个姑娘,一点不讲究卫生!”
崔小风伸手在盆里沾了沾水,一转身利索地跳上炕,一手抓着一个馒头,另一只手往嘴里塞肉片,她真的饿疯了,每天在工地上干繁重的体力活,却连一顿饱饭都难吃上,一天两天,接连一个月两个月,崔小风甚至觉得,就是给她一头猪,她也能一口吞下去。
崔大娘不动筷子,看到小风这幅吃相,眼角不觉湿润了,“风儿,你恨娘吗?”
崔小风一口馒头卡在嗓子眼,“娘,你咋了?”
“没事,来,闺女,今天咱娘俩也喝一杯,”崔大娘从床头的黑木箱上拿出一个酒壶,给自己和小风分别倒了一杯酒,“风儿,你还记得这个酒壶吗?你爹活着时,每天都用这个酒壶喝二两,一晃眼,他都死了十三年了。你爹死那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记得特别清楚,瓢泼大雨,咱家西厢房漏雨,我端着盆去接水,你爹拉着我的手死活不让我去,我知道,他是怕我走了,怕我走了别人照顾你们姊妹俩个,风儿,娘这些年不管好坏也把你们姐俩养大了,你姐结婚了,我也不操她的心了,啥时候把你的终身大事也安置妥当,娘两眼一闭,也放心去下面找你爹了。”
崔小风放下筷子,“娘,到底咋了,你咋老说这些伤感话?”
崔大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孩子,娘就是觉得你生在咱家,委屈你了,娘身体不好,你姐又嫁得远,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支撑,从小你就比别人吃得少干得多,娘看在眼里,心疼啊!”
“娘,都过去了,现在我也长大了,我有的是力气,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风儿,你长大了,也该说婆家了,娘苦了二十年,不能让你往后的日子再吃苦受难。”
崔小风听娘又说起这个话题,低着头不说话,她一想到将来要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心里止不住的别扭,她不想嫁人,她情愿一辈子自己过。
“今个王大喇叭来咱家说媒了,杨金生相中你了,他前不久丧了妻,他那媳妇也没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风儿,这是你的福气,金生那孩子娘看着长大的,是个厚道人。”
崔小风目瞪口呆“娘,你说啥呢?我不同意,我不嫁给杨金生!”
“你这孩子,每次一说嫁人你就这幅德行,杨金生哪不好?她爹是村长,你跟着他保管享一辈子福,他是少了一只眼,模样难看点,可男人要模样有啥用?一天三顿饭让你有面下锅,那才叫能耐,他比你大几岁,又娶过妻,这种男人知道心疼人……”
“我不管,我不嫁,我就不嫁!”
“你不嫁就别认我这个娘,杨金生哪配不上你,你凭啥不嫁!”
“我不喜欢他,我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你说,你喜欢谁!”
“我喜欢鸣……”崔小风几乎脱口而出她喜欢的是苏鸣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一直以来,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苏鸣歌,可她从来想过这是为什么,她只是想看到她,看到她会开心,看不到心里惦念,她对她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可是苏鸣歌是个女人啊,女人怎么能喜欢女人呢?
“喜欢、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让你三天不吃饭看你还喜不喜欢!”崔大娘喋喋不休,崔小风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完全没听进去,她哭着跳下炕,顾不得穿鞋就往外跑,崔大娘追不上她,气得在屋里连声叹气。
崔小风跑到胡同口,迎面撞见苏鸣歌和孙新芳,她俩干活慢,刚从工地回来。
苏鸣歌看到崔小风脸上挂着泪,心里一颤,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这还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跟崔小风说话,她看着崔小风流泪的面庞,突然觉得好心疼。
崔小风看到苏鸣歌,想起自己对她产生的奇怪想法,又一次跑开了,她不知道该去哪,她想找个说说心里话,崔小风一路跑到乐银凤家。
银凤看到小风,忙把她拉进自己的小屋,银凤有三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长大后父母就在贴着厢房墙给她搭了一间房,银凤也算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银凤把小屋们锁上,这才看到小风没穿鞋,并且她刚才跑得急,脚底被一颗石子划破了,走起路来一步一个红脚印,银凤急得直吆喝,“爹,快拿药来!”
银凤爹刚巧从外面就诊回来,银凤倒了一盆热水,一边说落一边帮小风洗了脚,银凤爹从药箱里从药箱里拿出止血药,替小风涂抹在脚底,“今晚就跟银凤一起住吧,你这脚可不能再乱跑了!”
“到底咋了,你快说,我都快急死了!”
“银凤,我娘……我娘让我嫁给杨金生!”
“啥!你说啥!”
崔小风抽泣着杨金生上门提亲的事跟银凤说了,银凤气得直跳脚,“这姓杨的真不要脸,老婆才死了几天,就有脸上门提亲,你娘就该把他打出门!”
“我娘也相中杨金生了,说他爹是村长,嫁给他我不会吃苦,可是银凤,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娘说我要是不同意她就不认我这个闺女,银凤,我该咋办?”崔小风说着,又哭了起来。
银凤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不哭,小风,崔大娘不认你,你还有我呢,以后你就住在我家,我养活你!”
在银凤的照顾下,崔小风慢慢睡着了,银凤替她盖好被子,她似乎做了什么梦,嘴角上扬,笑得很甜,忽然,银凤听到她喊出一个名字:鸣歌姐!她喜欢苏鸣歌,银凤一直都知道。
崔小风跑开后,苏鸣歌一度想追上去,心里的想法还是阻止了她,“算了,她一定是和赵林安闹别扭了,追她的人应该是赵林安,不是我。”
一整晚,苏鸣歌都闷闷不乐,这么多天没跟小风说话,苏鸣歌心里也不好受,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患得患失、忽喜忽悲的心情,白天在工地上干活,她会情不自禁望向崔小风,看着她心里莫名地开心,可是一看到赵林安跟她说话,这种愉悦的心情突然就消失了,一想到以后小风要嫁给赵林安,和他生活在一起,还要给他生孩子,苏鸣歌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苏鸣歌的到来并没有改写故事的结局,崔小风还是和赵林安相恋了,依照剧情,今年五月公社推荐知青上大学,苏鸣歌拿到了唯一的名额,那时赵林安和崔小风就会联手杀了她,而崔小风顶替她的名字去省城上了大学。
在这之前,苏鸣歌必须要逃,可是她能逃到哪去,知青管理制度极其严格,一旦发现知青私自逃走,公社武装部立刻全面围堵,抓回来还要背上一个逃兵的骂名,一辈子都没法抬头。
崔小风因为伤了脚,向队长请了假,她怕回家娘又逼她答应和杨金生的婚事,就在银凤家住了两天,银凤的大哥银河是生产队队长,三五邻村的队长彼此都认识,这天双树村的一个队长路过水洼村,银河中午留他在家吃饭,酒足饭饱,两个年轻后生相互吹起牛来。
“你信不信,你们村村长杨德民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叔?”双树村王队长打着酒嗝说。
“放你爹的罗圈屁,德民叔管你叫叔,那我叫你啥,爷,太爷?”
“按照辈分,杨德民儿媳妇的娘家兄弟是我曾孙女婿,你说,他是不是得管我叫声叔?”
原来,隋萍的兄弟媳妇也是双树村人,她家在村里辈分低,按照辈分,确实该喊王队长太爷爷。
丁银河也喝多了,跟王队长打嘴仗,“那也没用,他儿媳妇从房上掉下来摔死了,你这嫩叔也得下台。”
“摔死?我操.他姨姥姥,那隋萍分明是被杨金生那畜生打死的,你哪只眼看到她是摔死的?”
王队长说完这句话,银河酒醒了一半,一旁的银凤也吓了一跳,啥?隋萍是被杨金生打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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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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