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怎么样，很疼吧。”

—“能站起来吗？我扶你起来。”

叶子骞醉得脑袋发懵，但这并不妨碍他早就醒了，大概是在他枕在初然腿上的时候。

他清醒，却没有张扬，甚至开始装醉，因为他想不到什么办法能留住和初然的这段时光。

卑鄙就卑鄙吧。

摔倒的那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想看看初然会不会回头。

果然，他赢了。

窃喜过后的他却发觉，这样实打实的摔下去，膝盖真的很疼。

阵阵痛感侵袭着叶子骞的神经，还有初然喋喋不休的话让他脑子乱糟糟的，他飞快地吻上去，世界一片安静。

初然的唇被骤然封住，她蓄力的双手在无比的震惊中和失措中抵上叶子骞的前胸。

楼下的树影婆娑，穿堂的微风不燥。

初然推开他时，声控灯刚好再度亮起来，橘黄色的暖光披披洒下来，好像他们正被人窥伺着心底的秘密。

她飞快地抽身站起来，扶着歪斜在一旁的宋焱往家里走，还不忘甩下一句话：“元筱拜托你把他带到我家。”

叶子骞被初然推开，他愣了许久，待元筱伸手要搀扶他起来时，他才慢慢聚拢眼神，望着女生急不可耐想要逃离的背影，目光幽幽。

元筱目睹了事情的全程，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托着叶子骞的手肘，随口感叹道：“好家伙，今晚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叶子骞：“......”

是他太心急了。

几个人回到家里，初然把宋焱安顿好后悄悄从他的房间里退出来，她将门虚掩着，以备随时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等初然出来的时候，叶子骞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呼吸匀称又深重，连做梦时眉心处都是微拧着的。

初然看向元筱，有些不敢相信：“他这就睡着了？”

“啊呗。”

“那怎么办，就让他睡我这儿吗？”初然觉得荒唐，她这里是又不是难民收容所，刚刚把他带上来是想给他的膝盖上药而已，上完药还是得该哪哪去。

元筱看了眼初然，淡定地喝口水，说：“其实吧，你可以给他扔马路上。”

初然：“......”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算了，让他睡客厅好了。”初然想想说，“你今晚也别走了，不然我怕明天早上出事儿，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烂醉如泥都不忘打架，那要是清醒着，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了。

-

初然躺在床上，回想起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面颊滚烫。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落入这么一个醉鬼的手里，和想象中的浪漫一点儿也沾不上边。

怕打扰到元筱睡觉，她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

却在还未完全转过身时，被忽然起来的元筱压住肩膀，瞧向她的眉眼里全是揶揄：“初然啊，你的心跳声太响了，隔着被子我都感觉到了。”

初然闻言一愣，沉默的几秒里，她也很清晰能听见自己心跳胡乱无章的加速。

而这加速是为谁，她们俩都清楚。

元筱重新躺回到床上，良久，她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问初然：“你喜欢叶子骞。”

听元筱这语气，里面没有疑问的含义，初然由此觉得元筱已经把这当成了既定的事实，她压根也就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了。

“...是啊。”

她喜欢他。

时隔十年，她又一次喜欢上了他。

元筱点点头，想起身旁的人看不见，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旋开另一个话题：“那你大二报名去美国当交换生的事情还记得吗？不会是去...”

“对啊。”初然爽朗地承认道，想起曾经的荒诞行径，她笑了出来，“你说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竟然有勇气想去那么大的美国找他。”

隔了三四秒，她叹口气，似是惋惜不甘，又似是解脱一般，“不过我幸好没去，不然可能连最后的一点儿美好念想都不剩了。”

元筱皱眉：“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他好像和郭辰月在一起了。”

“艹，叶子骞有病吧，居然喜欢一个女疯子。”

-

大二的第二个学期，初然所在的管理学院发来通知，要选拔几位优秀的学生在大三一年去美国当交换生交流。

初然参加了笔试和面试，成绩都不错，唯一不太出彩的地方就是她的公益志愿积分不足，为了能确保自己一定被选拔上，她又报名了暑假时参加边远山区的支教活动。

那是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去美国看看叶子骞而已，一切也都在往预想的方向发展，直到期末考试前夕的一天夜里，郭辰月来找她。

那天，也是个星月藏匿的阴天，甚至更甚。乌云翻涌时还有偶尔冒头亮起的闪电。

初然从图书馆出来时匆忙，忘记拿伞了，不过夏天的雨总是说不准，就算是电闪雷鸣，也不一定当即会下雨。

两人约在学校花园的凉亭见面，郭辰月比她先到一步。

初然至今也忘不了她那天的打扮，白色的长款连衣裙衣袂飘飘，尤其是在恶劣的天气中，她更像是从天堂落入人间的一个仙子，尘世不染。

可就这仙子一般的人，转脸看到初然时，那表情即鄙夷又嫌弃，她嗓音清冷地开口质问：“初然你去美国干什么？”

没等初然回答，她又说：“找叶子骞是吗？”

被戳破心事的初然笑得有些羞涩：“我也就顺便看看他而已。”

“笑话。”郭辰月冷嗤，低头翻了翻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摆到初然面前，“看清楚了吗，叶子骞送我的生日礼物，你还可以来回翻一翻，圣诞礼物，新年礼物，还有...情人节礼物。”

初然低眉翻了翻，面上一直是平静无波澜。

都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没有署名没有问候，她还没傻到凭这些东西就相信她的话。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她的指尖蓦然发凉，心底的酸涩感倾泻而出。

那张照片很精致，一看就是被精心摆拍的。十几个牛皮信封相叠，每一个上面都写着四个字：致郭辰月。

初然当然认得那字，高三时她几乎看了一整年的字体，是叶子骞的。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即便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可她依旧不甘心地问出口：“你们...用书信联系？”

郭辰月将风吹起的发丝捋到耳后，那温柔的模样与刚刚的她截然不同：“对啊，子骞说书信是最浪漫的交际方式。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们...”初然说不下去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狼狈的泪水憋了回去。

“你说呢？”郭辰月趾高气昂地反问初然，“我现在也要去美国了，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当一切揭开时，总会是血淋淋的模样。

初然上大学的这两年里一直试图用各种办法联系叶子骞，□□、邮件等，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让她没有放弃过，但现在，一切都明了时，她才懂的，自己竟是那个一直痴心妄想的小丑。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部默剧，有过各种的情绪，却都来不及说过一句话。

郭辰月看到初然失魂落魄的样子，笑得甜美：“我想子骞应该只是和你说他去美国是为了学业对吗？”

初然看她，不自觉地眼眶通红。

“这是原因之一。”郭辰月继续说，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剜割着初然的心头肉，“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在躲你啊。”

最后五个字儿，直震得初然脑袋嗡嗡的，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的血管都要炸裂了，不经意间，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

高三上学期期末，班主任张帆让所有人都列一个自己的理想学校。

活动课上，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近叶子骞，随意般的聊了几句，带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叶子骞回答的很认真，至少在初然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思考了几秒才说：“京大吧。”

初然笑了下，一脸明媚：“好巧诶，我也是，那...一起努力吧，相约京大。”

口不对心时，她最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字用的不恰当，暴露了自己不可宣扬的小秘密。

叶子骞侧头看了初然两三秒，唇角微勾时点头，应了个‘好’字。

那时起，初然便把京大列为自己的唯一首选。

也是从那以后，她夜会薛金星，灯挑王后雄，从老师都快要放弃的学渣行列里跻身成为了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可志愿填完之后，在一个微风轻抚的夏日，他亲口告诉她自己要出国了。

初然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渐渐松了下来。

电话连线的两头都沉默着无声，只听得窗外树上的悠悠蝉鸣。

最终还是叶子骞先开了口重拾话题，他半开玩笑似的问初然：“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有。”初然下意识回答，可第二秒就为了这个简短的回答后悔了，她准备了好几套的表白模板，可现在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叶子骞含笑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出，却听得初然心里一阵发慌，他问：“是什么？”

初然站在阳台边儿，看见老旧小区的电线上站了几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远处晴空万里，一架飞机驶过，留下了奶白色的痕迹。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初然想，要不就这样吧。即使是自己表白了，即使是表白成功了，可又能改变什么呢，他还是要出国去的。

既如此，那不如说一些吉祥话吧。

初然抬眸时，目光清明，嘴角微微颤抖，却挂着纯真的笑容，“我想说，叶子骞，我祝你前程似锦。”

对方沉默了许久，在初然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回应，叶子骞说：“好。”

听不出任何情绪。

夏天，便也因此黯然失色。

回忆起来不过几秒钟，却抽干了初然所有的力气，她一直憋着不肯当着郭辰月的面儿掉眼泪，直到跑出凉亭冲进雨幕时，水滴顺着颊边流下，凉凉的，而眼角处却满是温热。

初然抬手，狠厉地抹了一把眼睛。

那时候她的念头就只有一个，她不要再喜欢叶子骞了，永远都不要了。

可十年之后，她依旧像只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有叶子骞存在的爱情漩涡里。

只是这次，她学会计算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