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阳小学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一楼，因为整个学校也不大，一些积年的文件资料只能都放在办公室几个储藏柜里。
此刻，积压多年的档案袋全被翻了出来，铺满了整间办公室，罗夏蹲在一堆破烂中间，认真翻找着当年那份地权文书。
李维恩放下手里空荡荡的文件袋，眉眼耷拉着叹气：“已经找了三遍了，看来那份文书真的不见了。”
罗夏脸上沾了灰尘，手背一擦脸蛋，像跟自己较劲一样说道：“才三遍，就算十遍八遍也一定要找到，学生们还在等图书室和体育室呢！”
她住不住新宿舍没关系，反正这几月也过来了，可是孩子们的希望绝对不能破灭！
关星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罗夏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
“夏夏。”
“星星，你怎么来了？”罗夏抬头看向门口，惊喜的表情刚出现一瞬就黯淡下去，“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太忙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关星笑道：“没事，我来帮你。”
“你都知道了？”
关星点点头。
罗夏站起身，跨过一摞文件袋跳到她面前，“他们也来了吗？”
“嗯，去旁边工地上了。”关星眸光微动，杏眼一眨流露出一丝为难，“陆老师和贺老师都挺生气的，雅淳姐也是，严华拦不住，他们……”
她欲言又止，罗夏一下明白过来。
“他们不会是去干架了吧？！”罗夏一把解开围裙塞到关星手里，“我去看看，出了事学校没法交待的，星星你帮李老师找一下！”
看着女孩转身就走的背影，关星微微一笑，“好。”
……
“李老师，您先休息会儿吧。”关星放了杯水在李维恩身旁，“我来帮您找。”
李维恩晃了晃手，“不打紧。”
找不到地权文书，他实在没法安心。
关星为难地咬了咬唇。
既然说不动，那就只好动手了。
她不动声色走到李维恩身后，背对摄像头将手伸到他的脑后，一条碧玉丝从白嫩的食指钻出，精灵一般绕着关星的手指转了几圈，滋溜一下进入了老爷子的大脑。
一阵酥麻感侵袭而来，李维恩抚着额头，突然感觉困意上涌。
自从国庆那次解救人质，关星硬是等到十二点队友们睡着才能走后，她就在训练碧玉丝催眠上下足了工夫，虽然还不是很好用，但对付老人小孩却绰绰有余。
李维恩毕竟上了年纪，不过几秒就已经困意连天。
关星扶着他躺在木椅上，自己站到办公室中央，开始了玉丝检索工程。
万千碧绿光丝从她脚下蔓延辐射，遇到纸张便化为一团绿光将其包裹，一秒时间都不到就排查了几十张资料，五分钟后，碧玉丝就查完了所有文件袋，可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那张地权文书。
关星不解，“不应该啊。”
加大力量又找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关星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余光一瞥，透过后门门框看到了隔壁校长办公室的门牌。
她走过去试着推了推办公室的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关星走进去，看到了墙边四个储藏柜。
如果教师办公室找不到，那就只好试试这里了。
关星掌心贴着柜门玻璃，迅速植入碧玉丝查找，找到第二个储物柜时，柜底一道绿光亮起，明灭几下释放出了刺眼的光芒。
关星一喜，连忙抽出最下面的文件袋，果然在一本记事簿里找到了印满指纹的地权文书。
“找到你了。”
小心翼翼收好泛黄的纸张，关星跑出学校，拐进一旁的工地。
远处，两拨人正隔着一段距离对峙，罗夏瘦小的身板挡在队友们面前，生怕几个大男人一激动跟村民干架，她的身后，七八个村民手拿锄头棍棒，凶神恶煞地指指点点骂着人。
对面说得难听，陆随然一摘眼镜就要冲上去，罗夏慌忙拦住他，“等星星找到文书证明是他们占地就行了，你不要冲动！”
机构有规定，他们要是跟当地人发生严重冲突就必须走人，她不想队友们为了这些人留下遗憾。
“什么占地，这地本来就是老子家里的！是你们他妈的占了老子的地！”
“小姑娘家家乱说话，当心被拔了舌头不得好死！”
“什么狗屁老师，没有证据就造谣是吧？！你这种人也配当老师？不要教坏我们银杏村的小孩！”
罗夏即便从小在山村长大也没有听过这么恶毒的话，当即白了脸色，“我没有乱说，我们马上就能找到文书了……”
“你还敢说？！”李东恶狠狠地瞪眼，扬起手中的棍棒就朝罗夏打了下去。
“夏夏小心！”高雅淳惊叫。
手腕粗的棍子眼看就要落在头顶，罗夏呼吸停滞，猛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严华想也不想挺身而出，将罗夏整个人护在身前，生生用背挨了一棍。
关星远远看见，悬到嗓子眼的心猛然落下。
那一棍要是敲在罗夏头上，碧玉丝也难救。
对方这一动手，性质全变了，躲在一旁不敢生事的工程队长立马报了警，耀阳小学的王校长也给吴校长打去电话。
“姓王的，你干什么？！”
“打伤支教老师，我看你们怎么跟镇上交待！”王校长气狠了，温和气质全无，学着对方的样子泼妇一般喊叫。
李东老婆一挥锄头，还在蛮横地吆喝：“交待个球！是他们拿不出证据乱讲，还赖上我们了？今天我们两家把话撂在这儿，要么每年给够租借费，我们同意你们用地，要么一辈子都别想建这楼！看谁耗得过谁！”
“刁民，真是一群刁民。”警察已经出警，工程队长忍不住指责。
“哼，管球你怎么说。”
场面又一次僵持，罗夏几人围在严华身边查看伤势，完全顾不上他们在说什么，王校长不敢动这些当地人，只能干等着警察和吴校长赶来。
“谁说没有证据。”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关星拨开人群，走到两拨人中间举起地权文书，扬声道：“这一份就是当年镇政府划地时和银杏村村委会签订的地权证明，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划地面积是1.5公顷，可耀阳当年建校资金不足，实际只用了不到1公顷，剩下的部分，全被你们两家四户在这些年里一点点瓜分掉了。”
李东老婆抵死不认，“不可能，从没听过有什么地权书，一定是你们随便找来骗我们的！”
“是不是真的，找人验验不就行了？”
关星懒得听他们废话，让王校长找来了当年签字的前任村长。
老村长一把年纪走不动道，被王校长一路背来，后面还跟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刚把老人家放在凳上，吴校长的车也到了，一同从车上下来的还有银河镇的陈镇长。
关星几人在刚进银河镇时就由几个领导一起接待过，对陈镇长也熟悉，看来吴校长是知道严华被打，特意请来镇长护犊子了。
“没错，这是我当年签的字。”老村长戴着老花镜，跃过纸张看着一众人，“你们怎么把这东西找出来了？”
陈镇长也道：“是镇里的公章，没有假。”
没想到真有地权证明，李东两家人占地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脸色一下变得难堪。
关星没给他们留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把一伙人闹事打人的经过说了出来。
村民们一早知道这事，之前没有文书还被两家人蒙在鼓里，没想到真是他们占地，还闹得镇长都来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村长老脸气得通红，拄着拐杖骂道：“丢人！银杏村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东西！村里哪家孩子不是从耀阳念书出来的，打支教老师？！这种事你们也干得出来！”
“就是！罗老师严老师每周都拿着东西来家访，这么好的老师被你们欺负，真是丢尽我们银杏村的脸！”
“李东，你家阿武刚娶媳妇，过两年也要生仔，好意思送进耀阳吗？”
“教书建楼是善事，你们敢闹事，小心遭报应！”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中，一辆警车停在了人群后方，镇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走上前道：“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寻衅滋事，请相关人员跟我们走一趟。”
直到这时，李家人才真的慌了，一个劲地言说不要地了，互相推搡着往后退就要离开。
“不道歉就想走？”关星捡起棍子拦住路。
李东老婆没脸见人，心虚地躲在家人身后，埋怨丈夫道：“还不去给人家认错！”
一家人凑到严华面前，左一句“误会”右一句“下次不敢了”，点头哈腰的，就差给几人跪下。
严华面色冷硬，眼睫半遮，看不出眼底情绪。
几人无法原谅他们的行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最后还是罗夏疲惫地挥了挥手，和陆随然一起扶着严华回了学校。
关星扔下棍子，和吴校长打了个招呼，“陈镇长，吴校，这事您看怎么处理，需要我这边通知黎薇组长吗？”
这件事一旦让黎薇知道，就上升成机构方和项目地的矛盾，如果机构评定项目地存在影响支教老师人身安全的危险因素，银河镇的支教计划很有可能会被终止，那之前争取的各种教育资源都会随之打水漂。
吴校长脸色一变，明白了关星的意思，“这事是我处理不当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严老师讨回公道。”
关星点点头，道谢离开了现场，有吴校长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不过……
关星扭头看了一眼和民警争辩的李家人，眼里寒光一闪。
伤她的队友，她不准。
——
夜幕四合，繁星挂上夜空。
出了这档子事，关星四人临时决定在耀阳住一晚。
指针拨到十二点，高雅淳和罗夏累了一天已经熟睡，关星照例先给两人送了一条碧玉丝，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出门。
月色明亮，山村小路也被照得格外清晰。
关星白天就打听好了李东家的位置，循着小路向着村东头而去。
村里人睡得早，整个银杏村安安静静，只有寒风穿过巷道留下微弱的呼啸声，村东头一户砖瓦院子亮着灯，关星狐疑地走近一看，刚好就是李东家。
隔着一道砖墙，关星单手摸上铁门，任由碧玉丝爬满整座房子。
然而画面刚一传回脑海，关星就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李东家里，遍地都是蛇虫。
蜘蛛趴满房檐，蜈蚣钻进被窝，毒蛇缠绕肢体，李家每一个人身上，都至少咬了上百个洞。
水泥院坝里，几只蟾蜍蹲在李东身上，粘稠的毒液腐蚀他的肌肤，毒蜂从他嘴边飞离，嘴唇喉咙被蛰得肿胀膨大，发不出声音只能痛苦呜咽，整个人无力地哀嚎，如同蛆虫一样垂死挣扎。
他无数次开关电源，希望有人能发现异样，可黑夜漫长，无人知道这里正在上演一出惨剧。
终于，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东用尽全力抬头，白天见过的漂亮女孩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救……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