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作为恶种的受害者，鄢芷出人意料的安静，在她被救护车送来医院后近三个小时里几乎一动不动地靠着紧封的透明玻璃窗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所以说他其实不期待她会回答他的问题。

窗外的风景被一格一格的铁杆框住，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注视哪道窗格的景色。

在许尘眼里哪道窗格的景色都一样，哪道窗格的景色都没有半分欣赏价值。

许尘的视线从窗外转到她消瘦的身上，再到病床床尾挂着一张检验单。伴随静默，许尘往前走几步拿起检验单。

由目前的资料可知，恶种这种异能会使受害人不由自主地抑郁，受恶种异能影响程度越深，抑郁程度便越高，如果受害人本身就带点抑郁状况，那么恢复也就越慢，甚至一辈子都受其影响。

“我没事。”出人意料，在许尘刚刚摸到检验单时鄢芷回复他，且语气、语速正常。

诡异的正常。

许尘刚从隔壁病房过来，哪儿躺着他的学员鄢祈和席年，这两个学员只是短暂收到恶种的影响，现在便已经彻底沉浸在自我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当然也无法交流。

走进这个房间，许尘并没抱任何希望，毕竟鄢芷才是受恶种影响最久也是最深的一个人。

实在令人惊喜。

许尘试探性接着问：“要吃点东西吗？”

“我不是很饿。”鄢芷将目光从窗外抽回，调整身体坐姿，面对着许尘道，“但可以吃一点。”

许尘这才看到她的正脸，素白、清冷、安静，还带着无法散去的阴郁，阴郁杂糅着孤独。她独特的气质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冷调香水，香水的名字可以叫冷雨打梨花或者孤月浸寒江。

他低眸又问：“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谢谢你。”

“好。”

许尘离开房间后先将鄢芷的情况告诉常医生。

“这样吗？”常医生推了推眼镜，恶种的异能者稀少，受害者更少，有特例并不奇怪，“我会多关注的。”

许尘从医院食堂给鄢芷带了份清淡的面条，他想她应该没有胃口。回来时正好遇上邹映言和姜语这两个一听说朋友清醒就赶忙来探望的学生。

“许助教。”两人齐声喊完就像乖孩子一样站在原地。

许尘瞥了眼姜语袋子中的苹果，思考一秒，“给我一个。”

姜语十分迅速地明白许尘的意思且掏出两个。

两个许尘也接下，直奔隔壁，他不希望那个女孩这会就睡着了。

万幸她没睡，只是又趴在窗边看什么去了。这所医院不在市区，不过也据市区不远，窗户外面只是一条通直的柏油路，能看的也只有车来车往。

许尘将床桌打开，食物一并放在上面，掀开塑料盒盒盖后才对鄢芷柔声道：“吃吧。”

“谢谢。”

看她转过身有要吃的准备，许尘特意去洗手间将苹果洗了，将洗好的苹果放到桌子上后才拉床边的凳子坐下，打开等待已久的笔记本。

将报告整理出来是要事，不过那两位重要参与的学员仍神志不清，稍稍能进行沟通的反而是这位普通学生。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许尘拿出录音笔准备随时开始录音。

“当然可以。”鄢芷侧眸礼貌性地看他一眼，请求道，“不过，我可以先吃完吗？”

她语气又缓又轻，忧郁不散。

许尘意识到自己着急了，看了眼时间后他点了下头。担心学生吃的不自在，他特意走到房间门口站了会，等待期间想起赵嘉诚给他发过一份资料，就是关于鄢芷的。赵嘉诚发来前神神叨叨说这份东西他务必要看，许尘当时没在意，所以两个小时了他才终于点开——

鄢芷，17岁，A五中高三21班学生……

乍看都很正常。在往下才是看点，她的家庭与个人成长经历。

很巧，鄢芷是302小队鄢祈的姐姐，不过自父母离婚后，五岁的她就跟着父亲一直在B市生活，高中她却莫名其妙地在她父亲仍在B市的工作情况下独自回A市读书。

从她的获奖情况中不难看出，她这是为十分优秀的人，暂且不提小学初中大大小小的奖，高中全国专项知识竞赛她居然拿过两次第一名，只要今年她再拿一次奖，绝对可以直接进入研究所学习，或许不多久他们又能听到一个传奇故事，当然以她能康复返校参赛为前提。

接着许尘点开医院给出的身体状况报告，鄢祈和席年都还好，一个礼拜左右能彻底恢复，但鄢芷就不了，没有至少一个月的治疗，她的精神状况没办法支持她返校学习。

可是，据资料显示，高中两年，她在校时间合计约一年半。也就是说，不上课可能不会影响她的竞赛。再说她身份，兴许错过这次竞赛，她还是可以通过别的途径直接进入研究所。兜兜转转……许尘将手机电源键一按，别人可不需要他关心。

“吃完了。”许尘将垃圾桶一踢，使得垃圾桶像被磁铁吸引一样往床边靠近。

鄢芷顺手将收拾好的垃圾扔进去。

其实她没吃完，苹果也没动，想来她尽量让自己吃了东西补充能量。

扔完，鄢芷端坐起来，轻声道：“你问吧。”

许尘打开录音笔，摊开笔记本，转而又合上，抬眸看了眼鄢芷，从笔记本中抽出一张纸，拿出笔后才开始问：“姓名。”

“鄢芷。”

“年龄。”

“17。”

“就读中学。”

“A市五中。”

不用思考，对答如流，看来意识清晰。

“认识张杏雨吗？”

“认识高二班张杏雨，她是我朋友。”

“怎么认识的？”

“我们，”这时她稍微停顿，“是今年开学认识的。我们两个班的体育课是一个时间段，我看见她受人欺负，我叫了老师过去。这件事后，我们经常一起交流问题。”

“你们交流什么？”

“一般是竞赛相关。”

交流竞赛。许尘顿了下笔，继续问：“你们是一个专项的？”

“不是。”

“张杏雨有一个饭盒，你没忘吧。”

“嗯。”

“你接触过那个饭盒吗，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她今年本来打算参加生物专项竞赛，饭盒里是她的研究——墨汁鬼伞，她常常给我看。”

……

回到家的许尘将文件袋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往厨房走。

听到动静的赵嘉诚从屋内出来，“哪去了，不是早就结束了吗？”看见桌子上资料后，讶异道：“我去，不是说那两个傻子话都讲不清吗？诶，等等，鄢芷！”

赵嘉诚看到文件上的名字后来了兴趣，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许尘问：“你给他们家长递消息了吗？”

“嗯。”赵嘉诚点着头，“她居然能这么正常跟你沟通？”

“那他们家长回了什么？”许尘从厨房出来，打开冰箱拿颗鸡蛋，忙到现在他才有时间考虑晚饭。

“鄢祈家长还好，席年嘛，他家长多问两句，担心也正常。”

“鄢芷呢？”

“嘿，谁联系的上她的家长啊。”赵嘉诚将资料往袋子里一塞，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朝着许尘的方向走去，“不过呢，我还真找所长拿到她爸的电话了。只是大忙人还没来得及回我。”

“哦。”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次日早，许尘先去A1附所跟所长简单交代情况。

“行。”徐敬信是一大早从B市赶回来的，连轴转的，人还是晕乎的，他没咋听进去汇报，只要有许尘在，这大事也不是事。“这是今天早上刚收到的，你去处理吧。”

“我？”

“嘿嘿。”徐敬信用手轻叩深文件，“不是什么要紧的，李准那边给的，你看着协助一下，说起来好像还是跟那个小鄢祈家有关的。”

徐敬信两指将文件一推，露出几分笑，“你知道，最近哪里都缺人。302几个小孩受伤了，277去C市学习，小宋协助追查赌徒，赵嘉诚协助特别行动队追踪收藏家，是吧，你就辛苦一下，啊，我呢，等下又得过去那边，哎呀，真是忙的不得了。”

许尘无可奈何一撇嘴，将文件一揽，“知道了。”

这时外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吵吵嚷嚷。

在许尘出门那刻，徐敬信又想起什么，连忙叫人，“许尘，等等。”

“是这样啊，你现在在处理的这个案件，是不是有一个叫鄢芷的小姑娘啊，是吧？”说到尾巴，徐敬信还用了个问句。

“要说什么。”

徐敬信笑得露出几个牙齿，不太美观，指定是肚子里又在挤坏水，“这样，她是鄢教授的女儿你知道哦。然后，昨天我也把这个情况专门跟鄢教授聊了下，他的意思是你呢。”徐敬信摸了摸脸，“这样，许尘，你加一个他的联系方式，你们之间的事也是几年前了，你别那么记仇，大度点，向教授多学学。”

“不要。”许尘话都没听完，直接拒绝，开门往外走。

“这样，这样——”徐敬信从凳子上站起来，要不是两个人距离够远，他恨不得立马跳到许尘身上，给他拦住别出门。

“公啊，公事啊。”徐敬信急得在后面大喊。

“怎么了？”许尘没顾后面的声音，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颇有气质的女士，凌厉看着赵嘉诚，赵嘉诚呢，没什么气焰，做错了事一样，一看到许尘连忙窜到他后面，小声道：“席年老妈。”

“你是谁？”席年妈妈头稍稍一撇，说话还算客气，但那凌厉味直接从身上溢出来，“我家席年怎么了？”

许尘：“你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你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你们附所给的答案吗。”席年妈妈将手中的包往手腕一揽，“受到异能者的伤害被隔壁观察，哪条规矩说我不能带席年回家。”

“他在接受治疗，如果你担心他，我们可以给你给你通视频。”

席年妈妈态度强硬，“我不要视频我要人。”

“他现在情况不好，要带走不行，要见面可以商量。”

“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席年是我孩子，我不能带走他，你们干这行的不讲道理吗？”

“你是医生吗，有证明你就可以带走。”

“是不是医生又怎么，我们说的是这个事吗？我要见席年，我要带他回家，我不用你们照顾。”

“带回去干嘛。”许尘冷笑，“学习吗？”

“跟你有关系吗？”

见情况不对，赵嘉诚连忙跑出来安慰道：“我们知道你担心席年，但是他现在情况不好，你相信我们——”

“我相信你们什么？”

许尘冷冷道：“如果您知道这是A1附所，还是尽量别再这里闹事。”

说完许尘拿着文件就要出门去，赵嘉诚只好独自留下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