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池那天被带走之后，学校里讨论疯了，但是再怎么讨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新闻，因为谭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关于他的消息半点都没有传出来。

就连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俞向平汪旗路远几人都缄口不言，问就是不知道。

于是学校里多了很多关于他的猜测。

有人说谭池坐牢了。

有人说他转学了。

也有人说他出国了。

……

反正各个版本应有尽有。

“那你怎么办啊？”孙慧哼哧哼哧的坐在丁适欢旁边擤鼻涕，感冒几天瘦了一圈的小脸愁的皱成一团。

“谭池也太不负责任了。”她义愤填膺道。

丁适欢写题的手连顿都没顿一下，她看了一眼一旁因为生气脸色发红的孙慧，劝道：“别生气了。”

“我能不气嘛！这个渣男！呸！”

孙慧骂骂咧咧了半天才发现只有自己在生气，她扭头看向丁适欢：“你不气吗？”

“没什么好气的。”

“啊？”这下轮到孙慧搞不明白了，“你喜欢谭池，我看的出来，他现在这样你都不着急不难过不生气吗？”

丁适欢没点头也没摇头，“没时间了慧慧，你也是。”

“你生病落下很多课，得回去复习了。”

“……”孙慧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丁适欢，“我真的不懂你了，你到底喜不喜欢谭池啊？”

丁适欢放下笔转向她，她今天穿的校服，里面搭了一件白色薄款卫衣，淡蓝色的校服衬得她脸愈加白净。

带了暖意的春风从窗外吹进来，丁适欢说：“我难过担心生气，这些情绪并没有什么用，我帮不了谭池，他也不需要我的帮助。”

“这些情绪反而会分掉我的心神，让我没有办法专心复习。”

孙慧楞楞的听着，丁适欢眼尾染上一抹红，她重新拿起笔，低下头看书。

“我喜欢他，”丁适欢笑着坦然承认，“所以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对他的担心。”

“但是我的脚步不会为他停留，也不会为他放缓，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会解决好一切，也许。”

————

朗庭公馆。

谭宥谦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谭池。

父子俩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寒假，他满心欢喜的为谭池开始好好学习而高兴，为他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人而欢喜。

而不久后的今天，他面对的是因为打人被上报，被人起诉的谭池。

“因为什么？”谭宥谦尽量保持平静的问。

谭池的手机被没收了，他拿着一本习题集正认真的看，上面满满的都是丁适欢为他做的批注。

“没什么。”

“砰！！”茶杯猛的被人摔到地上，谭宥谦站起来面色铁青的指着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呵。”谭池轻轻放下习题集，也站了起来，十八岁的少年个子居然已经高过了年过40的谭宥谦。

“我保护我妹妹，有错吗？”谭池冷笑道，“你抛妻弃女，我想补偿她们，有，错，吗？”

“你说什么！！”谭宥谦暴怒道。

“苏凝心和苏雨桐，这两个名字你还没忘吧？”谭池嘲讽的看着他。

谭宥谦听到这两个名字的一瞬间，心脏好像突然痉挛了一下，面色骤然苍白，浑身力气都被瞬间抽干。

他瘫坐回到沙发上。

谭池冷眼看着。

“你是，”谭宥谦哑声道，“你是为了雨桐？”

“赵峰尧你还记得吧？”谭池也重新坐回沙发，面对面对着谭宥谦，面无表情的说，“你以前的司机，后来因为偷盗被你开除了。”

“他的儿子赵康被你资助一直跟我同一所学校，后来因为赵峰尧被开除后，赵康失去了你的资助，在学校里过得很拮据，他开始样样都要和我比，比不过就怀恨在心，后来就开始骚扰雨桐。”

“但那时候雨桐和妈已经被你扫地出门了，赵峰尧恨你，赵康恨我，但雨桐是无辜的。”

谭宥谦喘着粗气，似乎很不能接受：“这就是你的理由？”

“为了帮我补偿凝心和雨桐？”

“也不光这样，”谭池说，“我当时应该跟着她俩走的，我选择了谭家的富贵，没有选择妈妈和妹妹，补偿她们是应该的。”

他说完偌大的客厅里变得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谭宥谦才说：“这么多年你觉得亏欠，所以一直明里暗里去找你妈妈，这我是知道的，但我也知道你妈妈和雨桐并不想见你，”

“有些事也许你不明白，但现在你大了，该有自己的人生，有些事情确实也不能再让你不明不白的了。”

“什么不明不白？”谭池动了动。

“说起来这是我的错，”谭宥谦向后一靠，整个人卸了力靠在沙发上，他一只手抬起捂住了眼睛，“当初你妈妈不喜欢我。”

“我却对你妈妈一见钟情，你外祖父重病需要钱，我却在明知你妈妈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趁人之危，以钱财要挟她嫁给我。”

“生了你之后，”说到这里谭宥谦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谭池却听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接下来他可能会听到一些他不想听的事情。

“我去国外公司的半年时间里，你妈妈跟那个男人怀了你妹妹。”

谭池猛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你外祖父去世后，我曾哀求她让她留下，但被她拒绝了。”

谭宥谦苦笑起来：“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平白害了你。”

谭池怀疑他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谭宥谦为什么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出轨的不是谭宥谦吗？为什么会是苏凝心？？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谭宥谦没什么力气的解释道：“我那时候心灰意冷，你妈妈已经有孕在身，我怕她名声不好，便主动担了这个出轨的名头，如果是我出轨，那这么多年你见过那位第三者吗？”

“现在想想，这么多年我真的错了。”

“早知道你会为了补偿她们变得这么极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的。”

“明明从头到尾被亏欠的人，只有你一个。”

谭池从头到尾听完，他低着头，表情隐藏在那一小片黑暗里，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谭宥谦似乎心累的半句话都不想说了，只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神。

谭池突然说：“所以，我妈不爱我只是因为不爱我而已，对吗？”

“……”谭宥谦没点头也没摇头，模糊道，“她不爱的人是我。”

因为不爱大的，也连带着不爱小的。谭池想。

原来她每次去找苏凝心，她对自己的每一分冷漠都是发自内心，她从很久之前就抛弃自己了，只是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不知道，还在那里渴望着可笑的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母爱。

简直可笑。

公寓里仿佛静止了一样，接下来的许久父子俩都没说话，这座公寓是谭池经常住的，他一个人住也没置办什么东西，冷冰冰的像是样板房。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池说：“把手机给我，然后放我出去。”

“不行，事情还没处理完，我不可能让你出去。”

谭宥谦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去处理这件事，但赵家家现在坚持不同意私了，一定要起诉谭池故意伤害罪，外加那天的记者拍了现场视频，现在新闻上闹的沸沸扬扬。

全都是“富二代校园霸凌”“富二代暴打穷学生”等条文。

谭宥谦知道谭池的脾气，怕他出去更加节外生枝，于是把他关在了这座公寓里，并且没收了他的手机。

这个举动也是为了保护他，毕竟外面全网都在讨伐他。

谭池抬眼，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你不能一直关着我。”

谭宥谦没什么语气道：“事情结束之前我不可能放你出去。”

“你疯了吗？我要上学！”谭池低吼起来。

“疯的人是你！！”谭宥谦像是再也忍不住，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谭池，“你明明知道要高考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对得起谁！！你说！！”

“……”谭池眼睛瞪的老大，胸膛剧烈的起伏，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他的错……

他这么多年想靠近，想讨好苏凝心和苏雨桐，像是着了魔，他一碰到关于她们的事就失去理智。

所以听到赵康跑到他跟前来炫耀他碰了苏雨桐的时候，他脑海里那根弦当时就断了，一心只想剁了他，完全没想过后果。

谭宥谦冷眼看着谭池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看着看着却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心酸。

是他的错，一切错误的根源都是他。

谭池只不过是渴望母爱而已，他有什么错呢？

“你别太担心。”谭宥谦软了神色，安慰道，“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个问题的，哪怕是赔上我的全部身家也在所不惜。”

谭池低着头，他的情绪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整个人变得沉默下来。

他抬头看着谭宥谦，轻声祈求道：“给我手机好不好，我就打个电话。”

谭宥谦大概猜到他要打给谁，叹了一口气从保险柜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快高考了，跟人家说明白，别影响人家学习。”

“嗯。”谭池接了过来，转身走回了卧室。

谭宥谦掏出手机询问秘书和律师外面的情况。

“谭总，对方死咬着不松口，”律师说。

谭宥谦点了点头，又问：“那男生伤势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看着血乎但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一直喊头疼。”

“嗯，我知道了，尽量让他们提条件吧。”

谭池坐在卧室的窗前，呆愣愣的看着窗外，这座公寓在22楼，前面没什么遮挡，看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一片空荡荡。

他攥着手机，手机里有很多未接和消息，但他都没有心情看了。

手机页面是那个已经倒背如流了的号码，他却迟迟按不下那个绿色的拨号键，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丁适欢说，不知道说什么，也怕听到不想听的。

赵康这次来是有预谋的激怒他，故意带了记者给他下套。

可他就这么扑了进去。

就这么，扑了进去。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手机铃声骤然响起，谭池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低头看到来电人名字居然是自己刚刚脑海里想念的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是慌乱的点下了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丁适欢也有些猝不及防。

她这几天没少打电话，但是无一不是无人接听，她本来这通电话也没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突然被接通了。

电话接通，两个人却都没说话。

或许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轻轻的呼吸声，昭示着两个人都还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