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
荀子曰: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老祖宗比我们更珍惜山川树木,更尊天时。
圣人每年也要春耕的,虽然是作秀性质的扶一扶犁。但作为一个不那么昏聩的帝王,在一个农业国家,了解粮食作物的亩产是基本常识,作为帝王他必须烂熟于心。
“依你所言,这种作物必然不凡,农人劳作不易,一年辛苦从地里得到的产出仅够一年嚼用,青黄不接之时甚至还得食野菜度日,所能有这高产作物,百姓也不必再过三餐不继的日子。只是肥贵重,你特意提出来,只怕农家之肥不够玉茭生长之力。”
梦夏道:“每年运河、河流、湖泊及其支流都要清淤,清淤后百姓免受涝害之苦,清出的淤泥可以肥地。当然清淤涉及到劳役,清出的淤泥能肥多少地,这些都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庄子能实验出来的了。”
“农桑乃大雍国基,土地是本,若为了一年的收成去毁地,无异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涉及农桑之事,必须慎之又慎。”圣人忍住心底的叫嚣,一再强调农事的重要性。
梦夏道:“其实还有一物,也是外番来物,名唤番薯,此物量产颇丰,沙地也能长,但需要大量水灌溉,吃起来甘甜绵软,最好不要多吃。”
圣人奇道:“为何?”
梦夏:“长年累月吃它容易烧心泛酸。”
圣人问:“你的庄子上种过了?涉及农桑,不可玩笑。”
梦夏道:“边角处试过。圣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小范围试种。”
圣人道:“好,好,好!明日,不,今夜朕就派人去你庄子上取。先从京畿附近试种,凡种玉茭番薯的人家,第一年不收税,第二年税收减半。如果真如你所说,此物是天赐我朝的祥瑞,你就是大雍最大的功臣,千百年后你的名字也会在史书中被后人铭记。”
梦夏没有圣人那么激动:“有了此物,我朝粮草更加充裕,圣人可省去十年积累发兵茜香,一雪前耻。”
南安郡王战败,公主和亲,史笔如刀,这些都会记录在史册,战败求和的耻辱只有胜利可以洗刷。圣人若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污名”,就一定有下次战胜的野望。
听她提起这次战败,圣人就知道她一定是听说了什么。原本南安郡王那些勋贵打得算盘,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打算理会,后来知道他们把主意打在梦夏身上,圣人还考虑过让她和亲的可能性以及利弊得失。现在有了玉茭和番薯两样宝贝,他可不能真让梦夏去和亲,这样的人去和亲,等大草原上长满了番薯玉茭,等他们兵强马壮了,让他们的铁骑踏上中原吗?
“这次战败,南安郡王难辞其咎,茜香国求娶公主,朕无适龄待嫁之女,南安郡王虽然不是宗室,其女却是郡主之尊,郡主和亲比起公主和亲也不差什么。”
这是圣人给她的说法。
南安郡王敢暗算她,就要有被反击的准备。
先秦以后,和亲少有真正的秦晋之好,多半是为了议和,一个不得已的选择。茜香国向大雍求娶公主,为的也不是这个人,而是从富庶的大雍咬下一口肉。
人家看重的是大雍的“嫁妆”,新娘子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人家才不在乎。
而且战败求娶的公主,你以为嫁过去就是正室啊?
呵呵!十有**是侧室,汉地娇养的花朵就算能适应苦寒环境的风霜,也不被真正信任,生下的孩子也少有继承权,还要忍受近乎野蛮的风土人情。
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根本坚持不下来。
“看来圣人早有决断,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梦夏的无礼时刻挑战着圣人的忍耐力,圣人不愧是“明君”,若是暴君昏君,哪怕牺牲一支优秀的大军也要杀了她以维护皇权之威。
宫中知晓国师见圣人是什么情形的人都是聪明人,不会将她御前的表现说出去。
毕竟,流言是别人的,脑袋是自己的。
圣人在朝堂上明言南安郡王之女和亲后,众人闻弦歌知雅意,知道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再等圣人将玉茭和番薯两样作物在朝堂上提出来,大家便明白,若没有谋反的罪证,想扳倒梦夏难了。
不少和南安郡王不对付的人幸灾乐祸,嘲笑他给自己找了个强敌。
还有不少皇子对三皇子冷嘲热讽,说他当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姑娘可是国师啊,得天地眷顾,人家看不上他只能说天命不在他。
还有人引经据典,说上古时期,黄帝大战蚩尤,蚩尤兵强将勇,又有风伯雨师相助,黄帝节节败退。后来天降九天玄女相助,黄帝反败为胜。
可见天命难违。
气得三皇子回到王府将自己关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第二天还是那个礼贤下士有容人之量的皇子。
如今江南的织布作坊遍地开花,没有进行工业革命的时代这已经是极限,更何况大雍人口密集,不可能占用大量的土地来种棉花,海商运棉花代价太高昂,根本不合适。
梦夏不是理科生,很多东西略懂皮毛,高中学的拿点子知识早还给老师了。上辈子又太过漫长,长到她如今仅仅记着蒸汽机三个字。
她如今是国师,很多事情不必要亲力亲为。
匠人是笔宝贵的财富,因为番薯和玉茭的功劳,圣人除了又赐给她两个庄子和五千两银子,又赐给她十个匠人。
准确的说,这些匠人是她找圣人要的。
这些匠人都是内务府的人,世代匠籍,她要的很明确,五个花匠五个善于捣鼓东西的匠人,不管曾经做什么工,只要不安分,喜欢瞎研究就行。
五个花匠被梦夏安排到庄子上,让他们研究选种、杂交。
那么多种牡丹品种、菊花名品可不是天生地长的,都是历代匠人精心选种、分株、培育的。
花虽美,梦夏却更想让这些花匠变成农业科学家,培育出稳定的杂交良种。
剩下那五个都是爱瞎琢磨的,梦夏记得数学是理科源头,他们到了梦夏这儿,不干活,天天抱着数学书啃。
这个时候,西方已经有了系统学习数学的书籍,梦夏托人买了回来,却傻了眼,书是用拉丁文写的,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后来还是求助西洋的传教士,帮她翻译那些书。提到这个她就来气,那些西洋传教士对这些书也是一知半解,翻译的内容错漏百出。
就这她也只能凑合用,哪里发现不对就改哪里,发现不了也只能说一群数学菜鸟发现不了很正常。
还有《九章算术》也是她的教材,她要求这五个人能学多少学多少,后来更是发动家中有意向的下人一起学。
她打算给大家补补数学底子再研究蒸汽机。
一慧真人知道她又开始带徒弟还给她寄了一封信,让她别忘了她们的医学研究,梦夏却想起来道士也算是化学的鼻祖,厚着脸皮给一清真人写信,向他求助,给他画蓝图。
一清真人确实有趣,看了她的信二话不说将自己最小的徒弟打包送了过来,告诉她这人没准儿对她有用。
见到人梦夏才发现,这人的确是人才,身为道士,经文科仪都一般,唯有炼丹算是长处。可别人是炼丹,他是炸炉,是炼“毒”。
梦夏只记得火药,可这个时候火药不稀奇,烟花多的是。她能贡献给圆意小真人的也就是地方和几个自己都不确定的主意。
圆意脾气很好,耐心也高,估计是常在观里被师兄弟埋怨,在梦夏这里随便做实验,每天乐呵呵的,都快乐不思蜀了。
一慧真人知道梦夏不仅没收手,反而从师兄那里拐了人,一时不知是哭是笑,洋洋洒洒给她写了不少信。
梦夏隐隐感觉一心真人有意隔绝她和一慧真人的交往,往年一慧真人很少主持科仪,也少去给人做功德,可以说除了出诊一慧真人基本不外出。
今年一慧真人已经接连做了五场法事,梦夏去紫云观找人也几次见不到人。
大概什么时候起,一慧真人越来越忙的?
从自己做国师开始的吧!
一慧真人也好,一心真人也罢,都不是在乎国师这种虚名的人。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一慧真人名气有多盛,后来跌得就有多惨,紫云观被连累的就有多狠。如今梦夏成了国师,一心担心她重蹈覆辙,不愿意一慧真人被她连累,这份拳拳爱护之情,一慧真人应该发现了吧!
不愿意辜负一心真人的爱护之情,又不想放弃和梦夏的友情,一慧真人只能减少见面,但在关键的时候又不忘维护梦夏。
来往不绝的信件,恐怕也颇让固执己见的一心真人恼怒。
梦夏忍不住笑,看来自己是真不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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