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鹤带着覃逸回到了车里。
本来挺高兴的一天,没想到碰上这种事。
林非鹤眉目染上疲惫,他坐在车里,手指捏了捏鼻梁。
他了解秦桥,他是个不怕事的,在外面不管不顾,就像刚才一样。越被人围观,他越来劲。
这种人最是难缠。
林非鹤转头,看向覃逸,扬了一下手里的烟盒,“我出去抽一颗烟。”
覃逸点了点头,“好。”
他看着林非鹤在车窗外的身影。
他背对着覃逸,靠着车身,本来今天打扮得就十分休闲,如今从内而外带出慵懒。光天白日下,林非鹤手间的一点猩红失了颜色。
覃逸能看到他的侧脸,俊逸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愁,眸光深沉,抬起下颌,蹙着眉。来自白沙湖深处的风吹动他的发,连着面前烟雾的缭绕,被风吹开。
林非鹤舌尖顶了一下上颌,叹气带出一缕烟。
覃逸知道他烦忧得紧,却还是被眼前的他深深打动。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合格的前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林非鹤抽完烟,扔在地上,踩灭。打开车门,拿了一张纸再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久等。”
从外面进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覃逸摇头,“没事。”
这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都变得少了。
他们沿着木吉边防公路前往木吉乡火山,是单行线路。
很漂亮。
湛蓝的天空、黄褐色的山、渐渐枯黄的草木、小摊湖泊,堆叠在一起,山下是湿地。
他们坐区间车进去,然后走了一段距离,他们看到很多人在航拍。
覃逸比较好奇,“他们在干嘛?”
“拍火山口塑造的恶魔之眼。”
单单是在平地的话是看不到的。
山的对面是十八罗汉峰,层层叠叠,连绵不断。
覃逸看着那些山峰,震撼的同时头脑隐隐眩晕,那种熟悉的高反的感觉,像是又回来了一般。
林非鹤和覃逸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在这里徒步走了一段距离。三千多米的海拔,身处在帕米尔高原上,这一刻可以忘却许多。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心绪堆结。覃逸向林非鹤需要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去调整。
他体谅、理解、乃至包容。
没有谁生来就是强大的,即便看着多么坚不可摧,但不是一定要他刀枪不入才肯作罢。人要允许有示弱的权利,我们本来就有。
林非鹤真正困扰的并不是与秦桥那段感情,而是对于向家里坦白的自己。毫无疑问,他是勇敢的,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这份掂量,如何能匹配。
“林哥,你已经很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覃逸停下了脚步,看向林非鹤,“千万不要让过去困住了你。”
覃逸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林非鹤觉得当初的感觉没有错,他身上有一种神性。
他笑了一下,看向覃逸,“我也觉得。”
不像在开玩笑。
当一个人真正满意自己的时候,眸光是肯定的,大方自信,心里没有叠加负担的。
此时覃逸能感受到林非鹤的却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那是林非鹤。
从三年前就敢放弃俗世纷扰的人,从大学毕业就敢开诚布公自己性取向出柜的人,是他把林非鹤想的怯懦了。
林非鹤一步一步走到覃逸面前,“谢谢。”
从午间时分到此时此刻,暖阳已经划过了大半个轨迹。从未变过的是覃逸,始终站在他这边。
他承认,最开始他只觉得一个小孩心性是不定的,外界有太多的考验与选择,是他没有经历过的。
而林非鹤见过太多的人,遇到过太多的事。看过得太多,他的那颗心早就不是纯白的,纯净的模样了。
成年人的规则他没法对一个还没踏入社会的小孩使用。
可是覃逸不同,他有着纯粹的心和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圆润的棱角。
矛盾但不违和。
就在林非鹤认为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完全浸润的时候,他却告诉林非鹤他其实没有被世俗磨平棱角。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那颗心,他也许此时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林非鹤注视着覃逸,寸寸目光,细细打量。
覃逸竟然被林非鹤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他垂下目光,眼睫如蝶翼半展。面颊漂亮得同时,也不失五官的大方优越。
他的下颌被抬起。
眼睛就像迷失路的小鹿,一眨一眨地看向林非鹤。
这里静谧得别无旁人,只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日光濒临,秋风阵阵,牵动着他们的衣角。
林非鹤的鼻息缓缓向他贴近,视线从眼睛缓缓地,逐渐落在嘴唇上。
周围早已失去了声音,他的心跳声成了鼓点。直到林非鹤的唇落在他的唇角,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他缓缓才闭上了眼。
呼吸交融,唇齿交合。
这里静寂无声,这里寂寞无人。
多少进退得失需要他们考量,不得而知,总敌不过此刻秋山一吻。
晚间,他们去了在木吉乡定了两间民宿。
牧民很友善,很热情,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覃逸偷偷看着林非鹤,嘴唇上的触感仿若还在,他看到林非鹤要转身,又收回了视线,假装看看天,看看地。
林非鹤觉得好玩。
他走过去,悄悄拉过覃逸的手,藏在袖口里。
他们晚上简单吃了饭,线下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太阳早已隐去了踪迹,头顶显现着一闪一闪的星。
静谧又美好,这是属于他们的王国。
他们住在类似蒙古包里面,外面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温差很大。
但两个人没有打算一直待在里面,搬出小凳子,披着大衣在外面看星星。
林非鹤始终觉得看日出、日落、星空……都是一件浪漫的事。
尤其,陪伴的对象格外重要。
而今,他和覃逸一起坐在屋檐下,就有了这种感觉。
林非鹤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他拉过覃逸的手,给他戴上。
覃逸温温柔柔地看着林非鹤的举动,这一刻心中的喜悦与幸福无以复加。
他把头靠在林非鹤的肩上。
和他一起做世人眼中的浪漫疯子。
覃逸抬眼就可以看到星空,侧眼一瞥就可以看到林非鹤。
林非鹤静静地看着星空。
没有后悔,不觉冲动。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他会主动承担接下来所有的责任,同覃逸一起。
“小逸,我对你是认真的。”
覃逸视线落在林非鹤的高挺鼻梁上,“嗯?”带着鼻音,不明白林非鹤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们一步一步来好不好?和寻常的天长地久的夫妻一样。”
覃逸顿时感觉心脏被一颗巨石击中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此刻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不是欲念霎起,不是随便玩玩,是一种执着,永恒的认真。
他说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林非鹤和他也是一样的。
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的。
夫妻……就意味着责任与专一。他相信林非鹤是认真了的。
“求之不得。”
覃逸抬起头,凑近林非鹤,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在与他咫尺距离停下,看着林非鹤的眼睛,“无论往后遇到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林非鹤笑着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乖。”
屋外的冷风不容拒绝,即便再想看星星,也不值得让自己冻感冒。林非鹤把覃逸送回他的营帐,自己才转身回去。
覃逸回去,后者说这一路上,笑意都不曾褪去。他发现林非鹤其实还挺老派的。
两个人都是男人,其实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林非鹤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尺度,丝毫不越线。
覃逸喜欢极了他这副模样。
一夜好梦。
日光轮转到上方,他们继续他们的游行。
十八罗汉山普渡着金光,浩荡壮丽,像一条巨龙于此蛰伏。
沿着原路返回白沙湖,他们前往慕士塔格峰冰川。
他们前往的是未开发的二号冰川。
覃逸如今跟着林非鹤算是锻练出来了,回到了那个高度,目前没有难受的感觉。
难怪林非鹤体力这么好,他都觉得自己再跟他来几趟,在世界各地观光,说不定可以练成八块腹肌。
二号冰川因为没有开发,人也很少。
林非鹤是自驾过来的,从右转下道后,路上都是土路,十分颠簸。飞沙走石,倾斜路,交叉轴……层出不穷。他对自己驾驶技术放心,不然两个人就要找当地向导带路过去。
徒步或者骑马是他们到达大本营后要考虑的事。
“想徒步还是骑马?”林非鹤从后座拿出两件羽绒服,一件自己穿上,另一件递给覃逸。
他把选择权交给覃逸。
“骑马!”覃逸毫不犹豫,他没有体验过,所以挺好奇的。
“好。”
两个人各选了一马。
林非鹤练过马术,这对他很轻松,踩上去一跨,安安稳稳。
覃逸照猫画虎,马马虎虎地靠自己登了上去。
小马都很乖,它的主人牵它走一段路,一步一步跟在身后。
马夫师傅很友善,会时时观察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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