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梅走后,菲菲坐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流起眼泪。
菲菲本名叫刘芳菲,与刘芳菲比起来,何雪梅的这二十年过得还算幸福安逸的。刘芳菲的生活,一般人想都想不到。
刘芳菲才上小学三年级,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那天下午刘芳菲正在上课,突然她婶子站在教室外面叫她,老师出去跟她婶子聊了两句,立马脸色凝重的让她赶紧回家。
刘芳菲不明所以地跟着她婶子回了家,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家里围了好多人,她妈妈哭喊的声音让她也害了怕。进屋后看到她爸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经穿上了寿衣,脸上盖着一张纸。
刘芳菲的爸爸大夏天的中午去地里干活,中暑了,竟然就晕在了地里,玉米已经一米多高,被人发现时,她爸爸已经去世很久了。
家里的天瞬间就塌了,刘芳菲的妈妈没有什么本事,守着家里的几亩山地,一年收入不了几个钱,日子越过越紧吧起来。
几年后刘芳菲的妈妈有机会再嫁,男方也允许她带着孩子嫁过去,但是男方不愿意供她女儿读书,只想养大了赶紧嫁出去,还挣一份彩礼。
后来刘芳菲的妈妈又生了一个男孩儿,她也开始想让刘芳菲早点辍学去打工,然后结婚生子在农村过一辈子。
刘芳菲却成绩很好,一开始她每次听到妈妈劝她辍学都不说话,再后来她就说上学学费不用她妈妈出,家里也不要再管她。
刘芳菲考高中考大学都顺顺利利,考试容易,学费却让刘芳菲犯了难。
中考结束她才15岁就一个人到城里打工,一开始住在桥底下,住在公园的亭子里,可能是年龄太小了,日子过得太难了,她竟然从来都不觉得害怕。
几天后刘芳菲找到了工作,在一家饭店刷碗刷盘子,晚上就住在饭店的包间里。那时候饭店的老板,动不动摸她一把,捏她一下,在她面前说一些黄段子,她能怎么样呢,只有忍啊,哪里还能再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工作呢。
忍的结果就是,老板越来越肆无忌惮,一天在刘芳菲擦桌子时,老板把手伸到了她的裤子里。刘芳菲转身躲开了,她又害怕又觉得委屈,不禁哭起来,老板害怕了,给她塞了一把百元大钞,让她闭上嘴,不许再哭也不能说出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刘芳菲已经渐渐明白了,女人的身体可以换取一些物质,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她没有依靠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忍下来不反抗就是肮脏或是无耻,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好在她顺利上了大学,上了大学之后刘芳菲才发现以前吃得苦是值得的。因为大学四年,她靠着做家教,就能挣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还有剩余,她从来没有过得那么轻松过,她觉得她自己好像和别的同学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是,大学毕业后,她没有真正成为律师之前,作为实习生,她是没有工资的,她的生活再次变得艰难。当然她可以换一个工作,很多同学的工作是专业不对口的,但是她不想放弃,因为她的学习机会来的太不容易,她供自己上学太不容易了。
于是她开始在网上跟一些男人周旋,她逼迫自己去讨好去撒娇去诱惑,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继续前行的资本。
有的男人粗暴又小气,她就断了联系。有的男人竟温柔体贴拿她当真爱,愿意为她出钱出力,她有时候恍惚间甚至感受到了被爱的感觉,只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自己觉得自己好笑。
人总是按照自己的经历和体验去评判别人,何雪梅的阅历不足以理解刘芳菲的行为。她依然想去改变刘芳菲,想让这个同龄的女孩子过上健康正常的生活。
但是从那里后,刘芳菲对何雪梅的态度反而更冷淡起来,连话也不怎么再和何雪梅说了,她觉得何雪梅这样的女孩儿还不配瞧不起自己。
几天后刘芳菲又领一个男人回来,那个男人会跟刘芳菲询问旁边住着的何雪梅的情况,何雪梅听到男人谈论自己,让她有些紧张,她屏气细听,菲菲娇嗔地骂那个男人花心,说何雪梅太稚嫩了,估计还没谈过恋爱,清纯的很,别吓到人家。
何雪梅听到他们的谈话,又生气又害怕。她想上厕所,却不敢,怕撞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她只好等着,等那个男人走。
可是他一直不走,已经半夜了,还是没有走。
何雪梅憋不住了,也该睡觉了,她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房门发出吱悠声,吓了她一大跳。
她垫着脚,快步走进厕所,锁好门,上完厕所,又快步走回去。
她憋着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刚要走进自己的卧室,菲菲的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男人又高又黑又胖,就这么走出来挡住了何雪梅的去路,吓得何雪梅尖声叫了出来。
男人仿佛也吓了一跳,楞了一下。何雪梅赶紧钻进自己卧室锁上了门。
那个男人嘟囔了一句什么,终于还是走了。
不久后的一天,那个男人又来了。
那时何雪梅还在厨房做饭,男人竟然进来打招呼。何雪梅尴尬的嗯啊了一声,男人没有走,反而走过来,要她来菲菲屋里吃点水果。何雪梅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关了火,赶紧往自己卧室溜,走到厨房门口,男人竟伸手抓住了何雪梅的胳膊,这让何雪梅惊得脸色发白。
“我跟你说话呢,你老躲什么?”男人不解地问。
“没什么”,何雪梅边说边挣脱了,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她在卧室听那个男人跟菲菲说:“你邻居那个女孩儿怎么傻了吧唧的。”菲菲笑着说:“你招惹她干啥。”
何雪梅真的受了惊吓,从那以后她怕那些不正经的男人会偷窥她,会打开她的房门进来侵犯她,她甚至已经做噩梦,梦到有男人从窗户进来了,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何雪梅觉得住在这里,心里压力太大了,就像睡在火堆旁边,好像一放松就会被烧到烫到一样。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雪梅决定退租了,当初她是押一付三的,她找菲菲商量退给她剩下两个月的房租。
菲菲很干脆地拒绝了。
“你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你就住满三个月呗,你现在走,我肯定是不能给你的。”菲菲正抱着一本很厚的书在看,她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实在不想住了,你再找别人租嘛,我退租之后房子不就空出来了?”何雪梅还是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
“那你找别人租好了,你找到之后,那个人交了房租,你的租金我就退你。”菲菲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就住一个月,你凭什么收我三个月的房租?”反正要搬走了,何雪梅不想再忍让什么。
“没有租一个月这个说法,最少租三个月,当时我们签了协议,协议上说的很明白。”菲菲照样冷静且平淡。
何雪梅气呼呼地回自己房间,找出了一个月前签的协议,果然如此,怪自己没有经验,协议都没有细看。
没别的办法,于是何雪梅在网上发了出租信息,很快有两个女孩儿来看房,何雪梅特地收拾了房间,热心地给她们介绍一番,但是两个女孩儿都觉得太简陋了,没有要租的打算。
又过了一周,连看房的人也没有了。
何雪梅放弃了,她决定立即搬走。
这几天菲菲和男人在房间打情骂俏的声音更肆无忌惮起来,有时候菲菲还会和男人在卧室喝酒,酒瓶子倒地发出的声音总是吓何雪梅一跳,有的男人喝了酒还会整晚睡在这里,让何雪梅不能安心入睡。
甚至有的男人知道旁边住的也是一个女孩儿,在菲菲房间男欢女爱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这让何雪梅不堪忍受。
何雪梅渐渐地开始失眠,白天上班没有精力,缕缕犯错,被主管批评。
必须要搬走了,两个月的房租她不要了,这样的房子她再也不想住了。又过了两三年之后,何雪梅想起这段经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那样的房子,竟然还住了一个多月。
何雪梅又租了一个小阁楼,一个月四百块,这房租实在有点贵,让她觉得肉疼。
贵也就算了,这阁楼没有供暖也没有空调,加上是顶楼,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好在只有何雪梅一个人住,安静又安全,这让她的失眠症慢慢自愈了。
不过冬天何雪梅躲在被窝里,冷得不愿意出来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上大学时,住的学校宿舍,一年才四百块,冬天热的都要开窗户。
想到这里,何雪梅爬出被窝,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大学时的日记,看着日记里她十几二十岁时的积极、阳光、青涩、天真,她微笑着,眼角却有泪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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