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徐德,你亲自押张居正入牢,他要再敢跑,直接杀了他。”皇帝面容似乎有舒展之意,双手持在腰间,眼里有疲惫之光,“自从谢宿当任,朕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熬夜了。”

张居正出殿外,云彻在远处侍候,二人默契的错开目光,她随着一众人等末端,出了宫门,一路往城门口走去。

这一夜她把自己当成驴一样,跑东跑西,眼下放松下来,累的浑身骨头架子都挺,而她本就是凡胎□□,又和那么多人过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此刻正一点点消磨她的意志。

就想着,把她这一口气,给耗走。

“这大金陵,怎么晚上一个人都没有。”云彻咬着牙,撑着腰靠在墙角,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从那么高的屋顶摔下,要不是她拿屁股垫了下,她这身上的肋骨都得折,“不过也庆幸没有人,要不然看到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不得打死我。”

她隐隐有些困意,突然,天上明亮刺得她眼前一昏,“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雨。”

云彻祸不单行,身上用不出劲,腿上又被砍了一刀,唯有这双手能动,只好重心朝下,抓住路上坑洼处爬行。

平时一步就能走的路,她硬生生怕了半刻钟,地上都是她手心磨出的血痕,雨水冲刷那青石板上的痕迹,浇的她身上,疼的她浑身颤抖,十指蜷缩的爬到一个棚子下,看着周围一片落败景象,只觉得鲜血上涌,猛的突出一口血。

雨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有节奏,直催的她困意袭来,可她清楚,她要是倒了,她的仇就再也报不了了,她没有亲信,没有交友,她只有这一身功夫,可任她差遣。

她抽出刀,狠命的划向手臂,疼意在这一刻占了上风,给了她莫大的精气神,又拿着批驳衣服缠绕,折了商贩棚户的伞,她绕了一圈,走到城东院落,只可惜,那大门紧闭,

黑漆漆的,雨下得大,连灯笼里的烛火都被浇灭了。

她站在门口嗤笑,人就是贪婪,她借谢宿进入军营,又知道他在城中培养势力,谢宿不杀她已经是对她大恩大德,她现在落难,什么筹码都没有,还想求得他的照拂。

她转身离去,眼前视线被雨水模糊,她只听到马蹄踩破雨水的嘶鸣声,那马高大威武,走过她身边溅起大片水花,浇的她再也支撑不住,朝雨中倒去,她狠毒的眼神一直盯着那马上之人,眼中满是不甘。

——

今天的雨来的急,走的也急,好像是刻意为一人而下一般。

严世锦风尘仆仆的模样,似是刚回府,他的斗篷此刻挂在屏风上,正滴着水,脚上有泥土潮湿,应是淋了刚才的雨。

他负手而立,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是有些拘谨之意,面向踏上之人。

这女人身负重伤,又把这场雨从头到尾的淋个够,能在没有医治之下,就苏醒,还能防备从床上坐起来,除了她是个练家子,定是个心性十分坚忍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足够聪明,不做别人的刀子,一定能在金陵这摊破烂中闯出名堂。

严世锦一时间,对她充满了好奇,见云彻将自己浑身检查了一遍,语气温柔,“在下冲撞了姑娘,自应该替姑娘医治,以求姑娘原谅。”

云彻眼睛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落到男人脸上,又扫视屋内陈设,无论是这个男人衣着,还是屋内,都应用纸醉金迷来形容,给自己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连这屋子,东面摆着白瓷,西面摆着南洋珊瑚,正中央还挂了一只巨大的毛笔,多元化的几千年文明都在这一个屋子里摆着,这种急于显摆显摆自己多有钱的审美,云彻挑了挑眉,猜测他应该是个地主家的儿子。“公子有仁义之心,肯救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严世锦听她说此,转身落座在一旁椅背上,一边为了展示他彬彬有礼,言语斯文,一边又询问她是何身世,要将她送回家,一副要对冲撞她一事负责到底,云彻也是因祸得福,只好陪笑着说不用。

云彻也是像是医学奇迹一般,在床上躺着歇了一会,和他互相迂回几句,身体已经能下地走道了,她当即准备告别,严世锦没有推脱,本就是做个顺水人情,给她一把伞,就差人带她出府了。

云彻回头一望,高门牌匾上写着《严府》二字,倒是有些耳闻,听军中人提起,这位国师大人平易近人,时常体恤他们,最近刚打了胜仗回来,竟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着应该不到而立之年。

她撑着伞,一瘸一拐的向城外走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公鸡打鸣前她抵达军营,离老远就看到夫子们站在前面,军中汉子都穿布甲,束脚束胳膊,只有夫子穿着长长的袍,大袖,宽领,双手交叠在胸前,端正姿态。

她混入在人群中,姜狗幽怨的眼神实在无法忽视,他脸上青红相交,看来昨日那官兵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云彻晃了晃自己的腿,示意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歉意的眼神让姜狗委屈一晚上的心好了点。

主要是看到云彻伤的比他还惨,他属实是心里平衡了许多。走到她身边,“我听夫子说,张大人又入狱了,你咋搞得。”

她搂着姜狗肩膀,把他拉下,“我云彻办事,你只管放心,就我这身手,单枪匹马闯到皇宫就找到了贼人,张大人再入狱不过是走个过场。”

实则,她也不知道张居正在皇宫跟皇帝说了什么,但是看他出来时的眼神,知道多半是没事。

姜狗听她说的云里雾里的,不过那句闯皇宫他实在不信,“你小子就吹吧,把我骗去劫狱,自己跑了,我姜狗结交你真是早晚得让你给卖了。”

“姜总,什么话。”云彻看着姜狗这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模样,“士为知己者死,你我也算是过命交情,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生分了。”

云彻经此一事,倒是与姜狗更亲近几分,毕竟,有事,姜狗是真上。

后来,是循规蹈矩昨日之行,莫常龙发现云彻腿伤,询问之后得知是从土包上摔下来,想着这小子总爱乱跑,倒没多心,准他休息半日,反倒是姜狗,蒙着脸躲躲闪闪,莫常龙一看他脸上的伤,当即认定他又在军营打架了,平时就不安分,也难怪莫常龙这般想。

日子归于平淡,莫常龙虽然残了一条腿,但多年的作战经验,云彻还是学了不少,此人骁勇,往往云彻一坛酒就能换得他慷慷淋漓的讲上一整宿的沙场事迹,他如何和当年意气风发的沈将军杀出敌人重围。

云彻听到此处,眼神之中有向往,也有惧意,战场无情,她是凡胎□□,若是死了,只怕,她沈相宜的名字要一辈子埋藏在黄沙之下,他们沈家的仇,要永世不得伸屈了。

“小子,不瞒你说,我他娘的窝囊的活了这些年,就为了等。”莫常龙的眼睛有点点泪光,这不是莫常龙第一次在云彻面前哭了,一个头发都有点白的人,每每提到这些是都是涕不成声,便是再烈的人也有软处。

云彻手持酒盏的手一顿,大片佳酿落到地上,她低下头收拾残局,漫不经心道,“什么能让教头等这么多年?”

莫常龙猛的拍着她的肩膀,手指颤抖着,眼中闪过犹豫,嘴角微动,最终还是岔开话题,“你们这批小子,赶上圣上给的甜头,还能有书读。”

云彻气馁,每次一到关键时候这老小子就清醒了,她总觉得是上她这骗酒喝的。

“我们一众兄弟,就算是学的满腹经纶,陛下能让我们领兵上战场打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球提溜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呆子,“只怕白白浪费众位大人的心血。”

莫常龙后仰靠在草地上,望着山间明月,时而飞过闲云野鹤遮住弯月,这林间一草一木,好像都似有生命般摇晃。

他常年都可见这场景,可不知为何,和云彻在一起看这风景,总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你小子,还跟我整上官话了,我不妨跟你透个底。圣上想扶持新贵,你们这群新兵蛋子,要是有能耐争军功,拼功勋,以后可别忘了教头我。”

“何须扶持新贵,薛太尉正值壮年,薛大郎少年将军,武功高强,已经是金吾卫统领,薛家这些年又出个薛三郎金科探花,放眼整个南召,谁能富贵薛家。”云彻一口气说出,连她自己都佩服薛太尉这一双儿子,真是给他长脸。

薛太尉那一代,不过只出了他薛源平一个能人,与同为将门世家的沈家相比,微不足道。

莫常龙总觉得这话带着刺,听着不像是好话,但又都是赞薛家富贵,“那也叫富贵,你是不见当年我师父,一个人就是一座门户,”

“连现在圣上爱慕的女子都为我师父倾倒,敢跟皇家争女子,那才是真正的富贵。”

二人提及沈家主母之后,俱是沉默,莫常龙吞咽口水,眯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心中郁结,“老子我这辈子,最恨别人欺辱他人妇。”

他想着云彻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说,所以也就放肆许多,这些年,他在薛家军营唯唯诺诺,性格怪癖,从不与他们言语。受薛家排挤,从风光将军退至现在这籍籍无名的教头,他心中早已沉寂许久。

“你小子,刚才问我在等什么,我在等一个预言。”

莫常龙的话就此打住,“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也不是我要等的人,罢了罢了,赶紧滚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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