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他抬起一坛酒,摇晃着步子,险些没栽倒,嘴里哼唱着他们曾经出征时的歌谣,沙哑的声音吐出沉重的字,云彻发现,他们军人唱的歌都挺难听的。

见莫常龙艰难的上马,云彻走到他身旁搀扶他上马,曾经风光将军,现在沦落到连上马都需要人扶,云彻揉了把眼眶,心酸的几乎控制不住要流出眼泪。

后来,张居正风光出狱,是那日进宫的薛家庶出的女儿与侍郎女儿发生争执,将人推进井里,伪造了侍郎女儿因情自裁,想着伴读每日能见的男子也只有几位夫子,张居正又是青年才俊,所以只好将这口锅砸在没有家族势力的张居正,听说皇帝龙颜大怒,将那庶出女子处以极刑,并处罚薛清棠身为长姐,有管教之失,免去公主伴读的身份,即可回府。

用薛家庶女的命换侍郎嫡女的命确实有些不够,但是那薛家大娘子也被罢免,侍郎就算是心中不忿,但圣上给足了他面子,他也绝不可能让陛下惩戒薛家。

命国师大人亲自将张母接出大牢,对那日张居正逃狱之事,还是侍郎大人为他开脱,侍郎不追究,皇帝也就当此时未发生,许张居正照顾张母,并赐张母凤冠霞帔,从村妇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而这头张居正刚回家,就看见张母站在院子中,笑嘻嘻的摸着身上精美的服装。张居正一袭青衫,跪在石板地上。“娘,孩儿回来了,孩儿不孝,让娘受刑狱之苦。”

张母吓得慌忙扶起他,“我的大人,您现在是朝廷命官,给我这个老妇跪什么。”

张母扶起他后,抓起身上的袖子,怜惜的摸上那布料,面容欣慰,“居正啊,你看看,这是今天官家给的衣裳,瞧瞧这气派劲,全是拿金线绣的嘞。”

她又小心翼翼的从头顶拿下凤冠,金珠子晃悠悠的发出声响,那凤冠顶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无比漂亮,“我老太婆这辈子哪见过这样的头冠,你爹娶我的时候就给了我一袋面,是我上辈子修了福分,让大人给老婆子挣得这一身富贵。”

张居正见母亲笑容颜开,心中也温柔几分皇帝之行,“母亲喜欢就好。”

他四下望去,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有些疑惑,“阿伯怎么不在?”

“被歹人所杀,大人莫忧,官家厚葬了他,给了他们家不少钱。”张母漫不经心说道,整个人沉浸在这身华服的金贵之中,指着旁边石凳上端上一板白银,“这都是官家赏赐的。”

张居正拂手,缓缓走到书房门口,那处瓦片掉了许多,书房门也是大敞着,他的一颗心不由得提了上来,金吾卫来过他家,莫非是他们将阿伯杀害,这帮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即是他禀告皇帝,皇帝难道会为了一个白身的命去为难金吾卫吗?

“母亲,我要去祭拜阿伯。”

“别去,我的大人啊,你这刚从狱里出来,再去那晦气的地方,要是摊上霉运,可如何?”

张母一把拉住张居正,“你听母亲的,进宫谢恩,好好任命,你不从小就跟娘说,你要辅佐天子吗。”

张居正眸光暗淡,心中五味杂陈,阿伯因他而丧命,只怕阿伯子孙不会让他前去吊唁。

“娘,孩儿累了。”

张居正躺在床上,脑袋一幕一幕回荡着大牢内他所见那女子,那个陷害他的人,她没有挣扎,没有喊冤叫屈,只道一句:我没斗过。

连这墙苑之内的女子都满腹算计,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没有算计,这陷害之罪,到最后,只落在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上,这些位高权重之人,一直都受皇家庇护。

思绪混乱之后,张居正想起一人,慌忙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就准备出门。

他一路走到城外,心中担忧,那日云彻身上应该受了不少伤,腿脚不便,不知她是如何出的城。

莫常龙见校场门口匆匆赶来的张大人,当即停下手头任务,恭迎张大人,嘴上恭维道,“大人刚从狱中出来,就来上任,真是我等楷模啊。”

张居正拱手,“莫教头,居正身陷囹圄,已经耽误课程,实在不敢在家清闲。”

姜狗兴奋之余,拉着云彻一起走到张大人身边,“张大人,您出来啦。”

张居正眼见二人,重重抱拳,眼中有不能说出的感激。只好沉重的说出,“在下出来了。”

莫常龙瞧了瞧张居正,又瞧了瞧姜狗,总觉得这几个人有些莫名其妙,张大人出事那天,这两个人迟迟没归营地,回来的人说是进宫送东西去了,后有听闻,张大人被人救出牢狱,这两个人那日回来之后身上都有伤,眼下细想,好像和这两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莫常龙砸吧砸嘴,没好气道,“那个,你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

张居正闻此,“莫大人,在下也带着他们二人温习功课去了。”

莫常龙好像更加重心中看法,点头后退,给他们三个人足够的空间。

没了莫常龙在身边,姜狗说话可就大咧咧多了,一路上说着他如何戏耍那七八个金吾卫,仅靠一套醉拳就放倒好几人,张居正眼里笑意盈盈,接连说了好几句佩服。

云彻听着姜狗在那吹,觉得没劲,自己走到一边打起拳来,她腿上上好了许多,也没必要上张居正跟前说她的功绩,她跟张居正非亲,当初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从狱中带出的恩情,她是一定要还的。

这山间的风时能吹到校场,暑中炎热,可这风一吹,顿时心旷神怡。她不自觉微闭双眼,这样每天操练的日子虽然安逸,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正冥思苦想之时,身边响起张居正询问声音,“闭着眼睛练拳,是什么功夫?”

云彻仍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出拳,白皙的手背被擦红大片,“倒不是什么功夫,就是每天起的太早,困啊。”

听她直言,张居正低声浅笑,她为女子,却被世事逼得女扮男装,入了这军营,要是没有这般孩童心性,苦中作乐,只怕会抑郁寡欢。

云彻狐疑的睁开一只眼睛,不明白张居正在笑什么,想来他每日早起上朝,定不觉得苦,要说她之前昏定晨省,也不觉得苦,只是在大牢那一年,日月不分,不知天地为何物之时,早起的习惯早就没了。倒是养了个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的毛病。

久而久之,半夜时常有头痛发作之证,她也就总是跑到后山饮酒,夜里安静,她也最怕安静之时,回想起过往。

“你可每日早上随我写字,届时可以小憩一会。”

这话实在古怪,云彻本有意拒绝,张居正又言,“坐在椅子上睡总比站着睡安全。”

“好。”

第二日云彻吃完饭就和姜狗一起去学堂了,说是学堂,不过是在幽静竹林里放了几张案子和椅垫,几人围半圈,面将夫子围住。

云彻来的早,挑了个位置就准备倒头就睡,姜狗急忙拉住她,“云呆子,这不是你的位置。”

姜狗伸手指了指一双一前一后的椅背,“你坐在那,你是后来的,张大人就在他旁边加了个椅子。”

云彻看着那两个椅子挨着那么近,有些难为情的说,“我能不能坐你旁边啊,跟你旁边的人换一下。”

“云兄,你想跟我换座啊?”赵顺城挠着脑袋,在云彻后边笑呵呵的,“那就换呗,我还想坐在夫子身边多学点呢。”

“多谢多谢。”云彻拱手,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白嫩嫩的,赵顺城总觉得云兄长得有女子娇憨之美。他发现自己盯着云彻看了好久,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在军营待久了,都觉得他兄弟眉清目秀了。

这头一众学生落座,夫子们也缓缓从远处走来,张居正为首,步态端正,走至姜狗这行列,有眼尖的看到张居正今日着装实在亮目,腰挂佩兰,不同于往日束发都不过是叉一根木质簪子稳固,今日簪的是青白玉发冠,垂下两鬓浅云色纶巾。一众淡淡贵气感让众人觉得夫子今日莫不是有什么大场合要出席。

他走到讲座旁,侧目瞧了一眼身后座椅,眼睛放视对面,所寻之人正坐在姜狗身边,手拄着脸打盹。

“今日温习前些时日功课,便默写吧。”

张居正咳嗽两声,将纸张递给身旁的赵顺城,“你和云彻换座,同他们一起默写。”

赵顺城答应,拍了拍座下的云彻,示意她上前,她本想推脱,侧目却却对上张居正投来的目光,那双星眸不知怎的,有几分严厉。

她再想看清,张居正却收回目光,伏案写着什么,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云彻收敛脸上的不情愿,尴尬的笑着坐到张居正身旁,“夫子,众位都有活干,我干什么?”

张居正手下未停,慢悠悠说道,“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她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睡意也是全无,走到张居正身侧的书箱,“夫子,我能看看你的字帖吗?”

得到张居正的同意,云彻一口气将书箱抱走,在座位上打开一副又一副,她是门外汉,看不懂什么,但是张居正的字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尤其这人画的山水图,笔迹细腻的连那草容好像都能看清。

“你这样走马观花,便是全都看一遍也看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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