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兵卒同芷兰说:“分明还是姑娘,却束妇人装扮。又何苦呢?”
“能瞧上一眼便好。他如今更富贵,再攀不上了。”芷兰瞧着眼前几个小孩玩耍,抬手揉了揉被风吹疼的脸。“你瞧他们玩的多开心,都是无家无根的孤苦孩子,从前秋菊二位姐姐是。而我,也没差什么,小时候不懂,不知早已被叔叔婶娘卖了,还学字给他们传信呢。她们替我扛了,我若再为私欲而去。只怕瑞王府的人再傻,也知有异了......”
“唉。要我说,你才是精明的,那勾心斗角盘算经营,不如这边......还非有痴傻之人朝着里头跳。”
“哪有那么多寻富贵之人,只是家族所迫罢了。”
“要我说,那西知大人才是真的傻。也不想想,你回来这才几年,哪里会有这般大的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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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元六年八月二十日。太皇太后忽崩世。民间嫁娶一律暂停。西知的婚事便也搁置。
......
继元七年三月二十二,以“太后病重,常嫔陪侍有佳,自身辛劳成疾”为由,常嫔晋妃,封号为纯。礼部登记造册,授镀金银册。
继元七年年中,纯妃忽被太医诊出喜脉。却禀母胎虚弱,需要静养。
陛下仍面上峻冷甚至显出愁苦之色。随即下旨闭门谢客。纯妃不知为何忽然起身问道:“你还要囚禁我?”
吓得太医立马跪地请罪。
陛下见此,丝毫未气反而陪笑道:“只是免你麻烦,你自可带人随意往来宫中各处。莫要气,你身子弱。”
后几月纯妃竟真患了下红之症,只得将养保胎。再请多位太医联诊,卧床静养才保胎像稳固。随即整个人更显疲态,不大说话,人骤大几岁模样不止。甚见陛下也不大理会,关系骤冷几度不止。反而是陛下小心揣测她意。
继元八年除夕夜宴,雁南特遵旨意携夫人入席。纯妃因有孕只座片刻便起身。皇上亲陪之。
除夕夜宴散,西知随雁南夫妇二人回到雁南府邸。
饮的烈酒,院中间燃起火盆倒也不冷。话语间逐渐跳脱了规矩,沐秋只得支走众人,偌大的庭院中只三人而已。
西知说:“皇上如今待纯妃极好,真不知是喜还是忧。是我禀报她面容相似。”
雁南回:“同你有何相干。自来相似者众多,可人心却是不同。如今的娘娘同从前的娘娘分别甚明,你我皆能瞧出差别,陛下那般怎会瞧不出呢。面从心生,现在越发已不像了......而且待她好是为平对先皇后的遗憾。语气温柔、放纵无度,只要不违背宫规,忍她玩闹。现在只要不是灭族大祸,在宫横行已是常事。争个梨桃瓜果有什么打紧。”
“要说呀,嫂夫人的常氏也当真厉害,费尽心机这般一颦一笑似乎都是先皇后的模样。”西知说完更是瞧着沐秋。
沐秋听后撇了撇嘴,拿起自己的杯盏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星空漫天。
“所以呀。是以冤,冤不上你。谢更排不上你。除了常家还有人呢。那......丁御史。你还记得丁御史吗?”雁南急忙转移到旁人。
“怎么不记得。丁少师嘛......”西知笑的眼泪横流,“要从南境归平川必经平陵。那首人人绝唱之诗,想必其中少不了知府大人的刻意渲染吧。丁知府被召回京中复了原职。道贺的人还未走完,陛下又加了太子少师的名头。虽说虚衔,可当时太子尚未立,任谁不得揣测一下陛下心意。太子之争新起,哪还顾得上一位还未进宫的女子。没有需扶养的嫡子,那皇后母家的女子进不进宫,还重要吗?先是举荐美人,再以太子少师的名头挡了出头的一刀。是呀,论功他一定在我头前。”
雁南摆了摆手。“当时登高一时,谁不想巴结一下。但看如今两、三年都过去了,好些人早已不记得这事喽......”
“太子现下仍是未立。只怕......太子指不定真在这位纯妃肚子中......”西知拿起新起的一坛子酒,手抓着坛口,便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几大口朝着嘴中倒着。而后才笑道,“调养多年,到底是调养好了吗?”
西知还未说完,沐秋过来劝着两人,顺手拿走空坛子免得两人磕碰,或砸碎划伤自身。这话便也打了差错了过去。
雁南完全未发觉沐秋已走,仍在说:“你不懂。他也不懂。醉了没用,醉了仍想着,醒了更想。他这是是悔。”说完拿着酒杯碰了下西知的肩膀。“是吧?”
西知笑应。
沐秋再折返时还接茬问:“他悔什么呢?”
雁南道:“芷兰走的时候他没拉住。我走的时候他没跟着。是吧。”
西知未答,只把未喝尽的酒坛子一整个扔了出去,狠狠摔在了中间的火盆边缘。火苗浴火迸发出窜天的火势,“还有其三,我在南境多年没找她。是我自己该,不。还有其四。”迅猛窜高的火如烟花一般炸开,少数火星扑出地面。而后又被地上的薄雪熄灭。
“还有?”雁南问着似乎特别好奇。
“她来送我,我没问她。我直到......回到了京城,才反应过来。说到底,是我顾虑太多。”
“你也莫悔。”雁南坐起身来,抬起头看着星空道:“得此失彼。我这辈子也就儿孙绕膝的命了,挺好。你本族崛起,平步青云。成为从前潜邸亲信旧人中官位亨通之存在。登侯拜相!道不同。”
“为何不能兼得!”西知吼道。
“兼得?陛下兼得了?”雁南回身问。
“陛下兼得了?”西知似又重复一遍。
雁南诡异的一笑后说道:“是呢。但是......才成婚多久,能有多爱!”雁南直到很久后,才说出看似前后不着的话。
“是呢。能有多爱。”西知苦笑着,不免想起芷兰。或许未曾得到,所以惦念了几年。
雁南喃喃着说:“只有自己知道,唯有连自己都骗,才能骗得了天下人。爷未必多爱娘娘,之前是不能原谅自己多些吧。从前在宫里时,规矩很大。那时都小,爷也爱玩。可他是主子,错了便是我们受罚。那几次罚的重了,爷也知体谅我们,我们也劝着,便也不大犯错了。王妃初来时便是同以前的主子一般。而主子反而便成了大人,一力管束着。”
“如不是那般,只怕爷的玩心也会被唤起。可早已......不能是玩的年纪了。之前娘娘那般反抗,何尝不是少时的爷自己在反抗呢。”西知也补充说。
沐秋眼中渐渐发红。突然恶狠狠的说:“可我们小姐死了,你们爷还好好的呢。”
雁南回头看着沐秋说:“只怕,这也是爷没想到的......不能怪爷,是吧。”
“那你们爷怎的不自己死?”沐秋久久无法平静。两人那般对视着。却是突然,西知从软椅上滑了下去栽倒在了地上,转移了两人逐渐剑拔弩张的氛围。沐秋也收起尖锐的目光,低眸看向西知。“你们都醉了。我找人把你们扶回去。”
“秋儿......”雁南拉住了沐秋的手。“过来。你看今日星空多美!待一会再进去。让他躺会醒醒酒。”
沐秋忽而一笑,窝在雁南怀中。“你当真是醉了。”
两个人仰望星空。火盆中残余的火发出轻响,稍远处两盏微黄的挂灯,加之在如此月夜微醺观星的美景,渐渐地一扫方才的阴霾。
“真美。南境的夜空更美,那抬手仿佛就能摸到那北斗七星。”沐秋说着伸出手,却是依旧那么遥远。抓住、抓不住的只有风。手指在空中轻舞,渐渐的空中竟渐落雪花片片。
雁南并未说话,困乏的眨了眨眼睛。
“你记不记得了呀?咱俩从前在那破屋的后院中也这般看过的。”
“记得记得。不过在哪都能瞧见,有什么关系。”
“可是不同。在京好多都瞧不见的。你看那星较暗,若不是我曾记得,便以为那没有的。”
“傻瓜。二十八星宿。定是有被遮住的。时常瞧的不同才有趣。天天抬目便瞧个清楚明白有什么趣了。”
“才不是呢。喏,明明分了二十八星宿,却还分出了北斗七星呀,北极星呀。定是有机会看全了才能有个名目呢。不知何时才能看全。”沐秋还未说完就被雁南推开。雁南俯身便朝着地上吐了起来。沐秋只在旁瞧着,待吐净了才扶着雁南胳膊,从怀中拿出帕子给雁南擦着。而后丢掉帕子在旁,便轻拍着雁南后背。
雁南摆了摆手。却说:“你方才说什么?”
沐秋略显嫌弃,凝眉道:“能分了二十八星宿,定是得像南境那边的天空都看全了的才有了定数。否则......”
雁南再次打断,重复几遍忽道:“定数。定数。东、南、西、北也是定数。”雁南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西知,“从前有些事,不是我办的,不是他办的。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办的。但定是办了的。你说......爷,是不是把东和北藏起来了?把他们寻了,是不是就能看全了。秋儿,我们夫妇一体,一荣则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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