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轻扣两下桌子以表不满。“七皇子这便说笑了。眼下事情这般大了,这可不是有担当的男儿作为。”
下首的夫人哭出声来。
太妃又道:“你先别哭。这七皇子也没说不愿,是吧。皇后娘娘你说呢?我还是那个主张:都在宫里,又都是“亲戚”,死不死什么的都是后话,总归还要问问孩子的父亲,说不定郎有情妾有意岂不是更好。”明明问了皇后,却并不让其作答,自顾自说着,“昨呀,其实就哭到我跟前啦。同我告罪,说自家女儿月盈已有身孕。自认教女无方行差踏错,要以死谢罪护着全族女儿清白。偏我也是高氏出来的,我也是顾念着同宗的缘故,这才来卖一卖老脸。”
皇后赔笑,才要说话,却是太妃又大声的说:“但我也要劝一劝你,只就为朝廷来讲,什么儿女情长的,一个姑娘算什么,整个高氏皆能为着朝廷、为着陛下、为着皇后娘娘鞠躬尽瘁,可总归呀,国公府比重侯府。唉,就认命吧。”
高夫人再哭出声。
皇后急忙说:“太妃这是何话。月盈时常进宫,本宫也很欢喜她的,只是言儿这婚事是陛下给他定的。”
“妾身只这一个女儿。妾身也知丢人。但她实在爱慕七皇子......此刻知道的人还不太多,可若是再请陛下。那......看来......非死不可了。”高夫人说完又痛哭起来。
“我娶。”萧承言忽然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改口,“会纳”。可已经再没人听他的了。上位两人似正彼此较着劲般,你来我往说个痛苦。
最后皇后虽是应承定会给高氏名分......却又未明说这名分为何。
听闻太妃带着高夫人仍以高月盈有孕威逼哭求到太后处,未奏效后又举族轮番哭求。
太后实被日日讨饶的烦了,便做主,先行搁浅常氏女。让萧承言另娶。
皇上为避免争执也痛批萧承言,明明自己争得婚事又做这般混账事。不如改了旨意娶了高氏女罢了。待之后加封了瑞王便娶高氏,以免肚大惹人闲话。日后再行加以抚恤常氏一族,左右你同那个常家常衡关系近,便改他尚公主、郡主的留在京城罢了。
萧承言看到了太后言语间的态度,又听陛下这般说来,不禁想了好些。甚至设想了高月盈入门为正妃未有不可。她心思纯净,痴痴傻傻的定不会有什么心思,但又反过来一想,她这般脾性为侧也会恭顺的。却想永安国公爷虽是军旅出身,可也不会舍得唯一的嫡女为妾。哪怕是亲王之侧。况且日前早已下旨常氏女为瑞王正妃,此刻再行反悔,也是刮了永安国公的脸面。既旨意下了尚且能毁,那他也能寻个理由不叫嫡女嫁来。那常苒是否还能入瑞王府大门?自己那般无状,原也是想永安国公府曾这般谋算入府,无论自己如何常苒必定入门。想起与自己交好的常衡,便又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常衡武谋俱佳,若徒留京城岂非可惜人才。
思量之后,借着几方皆在,就跪在大殿之上。
“孙儿,仍想娶常苒为妻。毕竟常大人官至一品国公。旨意早下,断不能贬妻为妾。是孙儿行差踏错,不该以己身之错,连累旁人。孙儿请旨娶高氏为侧妃。日后定好好相待,不叫她受一点委屈。定以正妻之礼相待,交于真心,太妃觉得如何?”
大封瑞王,高月盈先行入府。嫁娶一切如正妃礼......连着他与常氏的大婚都推迟了。
......
再看眼前高氏,都是你家苦苦相逼。什么以死还了举族清白都是空话。倒是真将我蒙蔽。是我蠢笨,信了你情根深种,虽入我府,但也伤了脸面,再难抬头。于是我明知有错,却次次偏向与你......
原来,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陷入的不是常氏的陷阱,而是落入高月盈求爱陷阱。
他这几年,信守承诺。这些年好好相待。尊荣、掌家都给了高氏。连着冷落、斥责常苒。反观一切,真是笑话一场!
才明白一次次高氏的布局,心机深沉。一次次谋算不成,一记记开始狠毒。这才是他宠了爱了的高氏吗?
因为正位空置,终究没被扶正。便带人来叫醒他的梦?想取而代之?
常苒一定是知道了高氏的布局。所以她不敢张扬。更不敢同我说,她怕我也疑心她。忽而想起那夜,常苒哭着说,她梦到一个小男孩质问她,为何不要她。那时便是失子时吧。所以那夜她那么憔悴。而自己那夜还沉浸在小女娃娃的美梦中。不知已经失之交臂。
“高氏僭越,谋害......”萧承言说出口后却又改口。“谋求王妃之位。连续三日,每日掌嘴五十。禁足两年,只余两个婢女侍候。封闭禧仪院,便说高氏癔症。除了每日吃食再不许任何人踏入、探视。把世子明日送到宫里,交给母后照顾。高氏,你给本王听好了。本王此生只常苒一妻。而已。”
萧承言叫道:“西知。”
西知应声:“在。”
萧承言命:把本王这番话,晓谕全府。”
西知再应:“得旨。”
萧承言自顾浑浑噩噩回到懿德院便抱膀躺在床上,连被都未盖。
西知留在禧仪院善后,现调两名瑞王府的侍女到院。高月盈原近前之人,通通捆送极远,找人押送过去不许传出任何口信。
门房气喘吁吁跑来说:“西知,快,快。西侧门。”
“怎么?有不服的便绑了封嘴塞进马车,这都要教呀?让她们带着自己房中的金银细软走算不错了,也不知是不是贪了瑞王府的,普通侍女怎能得这么多赏......”
门房才喘过气来,说:“不是呀。雁南,雁南回来啦!”
“啊?”西知脸上当时浮现笑容,抬步便朝西侧门去。
“还有......”门房一拉西知,小声说:“嫂夫人!是沐菊姑姑呀!”
西侧门处,西知果真看到雁南揽着沐菊的腰站在门口。冷眼瞧着禧仪院的侍女被驱赶离开。三人都未言语,只缓步回到延纳住处。待到门口,雁南笑说打破僵局。“都未顾上。这是内人,沐秋。去南境路上识得的。”
西知稍停顿后,笑着行了一礼。“嫂夫人。”
沐秋仿若初见般含蓄,浅扶身子。“还未知大人姓名。”
雁南、西知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觉蹙了眉头。
“不敢让嫂夫人称大人。直接称呼名字便好,唤作:西知。”西知话毕,又是短暂沉默。似陷窘境,为缓解反轻给雁南一拳。“你这些时日倒是清闲了。明日向王爷复命吧。今日府中事多,都赶一块了。你们舟车劳顿歇着吧。”西知说完拍了拍雁南的肩膀出去了。
一直在后跟随的门房见西知出,急迎过去。“是不是?我就说是沐菊姑姑。”
“不是。他说不是。你不守着该在的地方,跟过来做什么。”西知说完便把人赶走了。回头看看,却瞧不见内里。
屋内,沐秋同雁南说:“你不去?问问禧仪院这是怎么了?怎的都捆走了?”
“那我去瞧瞧,你先睡。”
“好。”沐秋思绪纷乱无心收拾,只想自己才回,还未动手,怎的高妃便倒了?
雁南夜深才回,复述了瑞王府最近事端。安寝后沐秋却是更思绪纷纷。薛医女举报高妃谋害王妃小产?后被高妃除去。但王妃何时小产?为何举报?自入府来同医女无甚交集,总不会是高妃自行必自毙令群起攻之?
晨起雁南带沐秋去拜见瑞王。
不过一夜,全府上下已知沐菊又回,便是如今沐秋,可都选择知而不见。饶是瑞王也是。沐秋眼中无异,行为举止得体。仿若一般下人新妇得见新主一般。
瑞王只问:“可有身契?以前是否在别处当过差。”
雁南抢先答:“是良家女子。”
沐秋极平静,再答:“从前家里遭了灾,被南境常府收养过。给了常姓,赐名沐秋。同村子不少人都被救济,大多男子都进了常家从了军,女子在那学些算账、女红的谋生手段。后几年年头好了,镜城反不大太平。只好往远了走,到县城中同几个要好姐妹变卖刺绣过活。一直是良民,从未入贱籍、奴籍。”
雁南听着都忍不住捏把汗。来之前还说不会提起常家。否则改名为何呢?这同直言自己本来姓名并无差别。
“既极通针线,便在府教习个女红吧。也不必操劳,还是要紧着你们的婚事。雁南,好好操办。别慢待了......常姑娘。”
雁南暗暗啧舌,两人余下相遇的“故事”并未讲完呢。但瑞王似乎全无心思要听呀。
出了房门雁南才摆出说教做派。
沐秋忽而转头面对雁南,极其正色。“沐秋姓常。就算日后嫁于大人,冠以夫姓,也是姓常。”
雁南心道,我早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沐秋不待雁南回应,却拿出帕子在身上四下扫了扫,才下了懿德院台阶,出了院门。
众人皆瞧,这真是从前沐菊?
两个丫鬟过去相认,沐菊全做初见。
雁南站于台阶之上,忽觉惴惴不安。
其后,萧承言抱着萧悯哲坐进马车中,缓往宫去。
路上,西知忍不住敲响车厢叫道:“爷。”
萧承言问:“何事?”
西知说:“您说,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萧承言问:“何意?”
西知说:“奴曾叫人去勘过胧明庵。奴知男子闯进去不妥。但实在放心不下。他亲眼见到沐菊在那,如果离开定会来报。那咱们现在府中这个......当真不是?奴今早有意试探了,也没什么破绽,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活泼,沉稳老练、待人接物、甚至言行举止都不像装的。是了,奴才想起,当日受刑极重,她后来是有些跛的。今日我瞧,没什么异常呀......却为何她又偏偏提起常氏,毫无避讳。那常氏花费多年,培养两名长的如此相像之人,这意图......为何呀?”
“或许真是人有相似......且她不是说了,一村子中孤苦之人极多,都被收养了。一个村子,止不住沾亲带故吧。”马车内萧承言莫不经心回。
西知便也不在多话,只走在马车之侧。心中不禁在想,那养在别院的“王妃”,是真王妃吗?还是所谓的人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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