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云容声。

徐渊清听见这个名字,神情微怔。

云容声似乎察觉到他面容间的瞬愣,偏首问他道:“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吗?”

徐渊清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好巧……”

“我曾经用过云容声这个名字。”

那是他第一次外出历练时,以娘亲的姓氏,为自己取了一个在外历练的名字。

云容声。

“我也觉得好巧。”

云容声轻声说道。

徐渊清斟酌着出声道:“我见你对‘谢家愈灵丹’和‘东荒’这两个词并不熟悉,在此之前,你是不属于东荒此地的人吗?”

修仙界地域广阔,自上古后,被划分为五大域,分别是中州、东荒、西海、北岭与南域。

五域之间相隔甚远,彼此之间极少有往来。

除却极五域大势力掌握有跨域传送阵法之外,其余修士想要借跨其他四域,都必须跨越五域之间遥无边际的无垠之海。

在东荒,唯有天衍宗与几大世家可用跨域传送阵。

而无垠之海,非化神以上修士,不得跨越。

云容声面不改色地道:“我从中州来,却不是借助传说中的跨域传送阵之力。”

“我……”

说到此处时,他话语微微顿音,眼睫轻颤了下。

“我出生在中州一个小家族,数日前,一群魔修来到云家,抓了很多族人。”

“他们想要族人的灵脉,举行一场血祭。”

“到最后,家族中就只剩下我一人,我成了血祭仪式的最后一个人。”

“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再睁眼时就到了那里。”

“血祭?”

徐渊清闻言,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望见云容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因过于沉重的枷锁,在云容声手腕上留下红印,落于雪白上,才更加明显了些。

徐渊清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瓶涂抹伤药,道:“这是消红印的伤药,涂抹于患处,伤处很快就能消散痊愈。”

他将伤药放在床侧可供云容声触手可及的地方,很快收回手。

云容声道:“谢谢。”

“谢述说你体内伤势严重,愈灵丹只能暂且缓解伤势。每隔两个时辰,我会来帮你梳理体内紊乱的力量。”

徐渊清解释出声,注意到云容声仍旧看着他,便继续道:“谢述就是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人,他家是医修世家。”

“你先好好休息,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找你。”

云容声目送徐渊清离去。

时至半途,他开口叫住人,问:“徐道友,你会再去此前那片桃花林吗?”

“我能跟着你再去一趟那里吗?”

“好。”

徐渊清应了声,回头时,正好看见云容声低着头,似在看自己的衣角。

云容声听见掩门声响时,转眸望去。

透过窗边间隙和院中的光,他能够窥见那人离去的身影,影影绰绰,身形如青松。

今日的一切,像一场梦。

一场永远不要醒来的美梦。

他靠在床侧,便又睡着了。

梦里是黑压压的夜,与一轮并不明亮清晰的月。

他有意识时,睁开眼是沉沦的无尽黑暗,耳畔是呼啸刮过的罡风。

周身灵脉疼得要命,是带着血的疼。

他想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梦境。

是他自这个世界生出意识的第一夜。

有人在今夜陨落,有人却在今夜诞生。

巧合的是,两人是同一人,却又不是同一人。

在这个冗长的梦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暗与罡风相伴随。

“徐渊清。”

“我找到你了。”

云容声蓦然睁开眼,梦境里那种要命的疼痛似乎被带了出来,依旧影响着他的思绪。

好半晌后,他回过神来,撩开衣袖去看手臂上泛红的灵脉纹路。

原来,疼是真的。

那些泛红的灵脉纹路很快消散下去。

云容声起身时,徐渊清从院外走来,很快来到门前。

他听见敲门声,心道:明明是自己的房间,进来时,却还是先敲了门。

云容声打开门,眸光落在徐渊清手中衣物上,问道:“这是……”

“新的衣物。”徐渊清解释道,“你我身形大致相似,我想这身衣物应该是合身的。”

云容声接过衣物时,眸光低垂,落于徐渊清雪色衣角处。

原本落于那袂衣角上一点浅淡的嫣红印记已然消散,是徐渊清终于注意到自己衣袍上的血迹,换下了那袭雪衣。

徐渊清拿给他的衣物亦是雪白颜色,却略有些不同的。

烟云一般的雪上,是偏流光的幽蓝色泽,只有在曦光照耀之下,才会显现出来。

云容声知道徐渊清的衣物向来或白或黑,最是简单不过。像有这样颜色衣饰的衣裳,是不会出现在徐渊清的储物空间里的。

他手中递过来的这一套衣物,是徐渊清现去新买的。

这个想法一出,云容声觉得愉悦,略弯唇角,对徐渊清道:“谢谢你。”

他接过衣裳,转身朝房间走去。

徐渊清站在门外,等了片刻钟。

很快,门内传来轻细声响,他转眸望过去。

原本的红衣少年没了那袭张扬肆意的红衣,风华内敛,反而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漂亮的花覆有霜华,清冷又不掩艳色。

半晌后,徐渊清又忆起谢述之言,很快克制住心里难以言喻的情绪。

云容声让开位置,坐在桌前,徐渊清探出手来,帮他调理体内力量。

修士之间,一人灵力进入另外一人灵脉中,无论多么契合,彼此都会有不适感。

可他们本就是一人,本就是同一个身体,是属于不同时间与空间里的同一人。

当徐渊清的灵力进入云容声身体时,并未遇见任何阻碍。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畅通无阻。

徐渊清为云容声调理时,谢述自院外走来,他没敲门,径直入了内,一眼便瞧见了已然换了衣裳的人。

谢述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活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容貌如此相似的两人。

当然,双生子除外。

可是,徐渊清和他捡回来的这个病秧子,也并非双生子啊。

谢述忍到两人调理结束,才走过来,感叹道:“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像镜外镜里的两面,一般无二。”

“徐少主,你问清楚没,他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谢述走到徐渊清身边,拍了拍他肩,出声询问。

云容声微抬眸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谢述那只手,眼瞳似墨深邃却沉静。

他轻轻地抿起唇角,像是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徐渊清介绍道:“谢述。”

“云容声。”

“云容声?”

谢述琢磨着这个名字,小声嘀咕了一句:“竟然姓云,该不会真的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徐渊清扫来的一眼给止住话音。

谢述转声道:“我是一名医修,受徐渊清之托,来探探云道友你伤势的。”

他看向云容声,问道:“不介意吧。”

云容声道:“谢谢你。”

他伸出手去,撩起半截衣袖。

谢述探手时,指腹落于那截纤细手腕上。

不知为何,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他在面对这个叫云容声的人时,就觉得哪哪儿不得劲……谨慎,小心。

深思好半晌后,谢述把这种不得劲儿归结于不熟。

他跟徐渊清熟,什么玩笑话都能说。

他跟云容声不熟,所以谨慎又小心。

“你体内伤势,影响到了灵脉,需要以灵蘅花来温养……”

谢述平日里不着调,可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他道:“灵蘅花这种可遇不可求之物,我好巧不巧,就知道最近一株的下落。”

“明日晚上,隔壁南云城的药楼,就有一株灵蘅花出现。”

“从这里赶过去,只需要半日即可。”

徐渊清闻言,出声说:“那我明日去……”

谢述哼哼两声,打断他的话,得意道:“哪还需要你徐少主出面啊,我谢家跟南云城那家药楼关系挺好,我去的话,那株灵蘅花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

谢述说着,又看向云容声,道:“买灵蘅花的灵石可是需要不少……”

他话还没说完,又看见瞎操心的徐渊清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灵石来,往他眼前一放。

谢述盯着那灵石看了一瞬,咕哝道:“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

瞧瞧徐渊清那不值钱的样子,多值钱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容声是他徐渊清什么人呢。

不就是长了一张挺特别的脸吗?

谢述以多年兄弟情来担保,徐渊清从来没这样过。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是挺正常的,但是怎么看,都像好好一书生,遇见勾魂摄魄的妖精,丢了魂儿似的。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谢述心里嘀咕道。

“我可以先写欠条吗?”

云容声出声,将两人心神吸引过来。

他取了纸笔来,写好欠条。

谢述见他写完,伸手拿了过来,目光一扫,念了出来。

“今云容声欠徐渊清若干灵石,用于衣物与灵蘅花等。”

“惊鸿十二年,三月初。”

“云容声。”

明明是他去隔壁南云城药楼拿灵蘅花,云容声不说借他的灵石,反而写了一张欠徐渊清灵石的欠条。

真的是变着法儿都要跟徐渊清扯上关系。

他看这云容声一出现,就是冲着徐渊清去了。

谢述多看了几眼云容声的字,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

“给你,我们有钱的徐少主。”

谢述把手中欠条递了过去。

徐渊清接过欠条,眸光扫过欠条上的字迹,眼睫微垂了下,并未有太多情绪泄露,轻声道:“没关系,云道友你何时还灵石,都是没问题的。”

谢述接了一句话,道:“毕竟我们徐少主家大业大,也不缺这么点灵石。”

云容声没有去听傻愣子的傻言傻语。

其实,他的破绽真的很多。

至少,自他醒来时,他给出的破绽随处皆是。

容貌,姓名,灵脉,字迹。

这世上不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好奇与神秘,对于他而言,是吸引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了。

天资绝艳,智绝大善,心怀天下的温柔,才最是无情。

无人能走进他的心防。

但是,他们会像两团纠缠在一起的线,越来越无法分开。

因为……他们本就该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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