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独孤彻

丞相府西苑,宴书堂。

冷雪如玉,固了形,堆砌在鸦羽般叠起的房檐上,四方天井下,嶙峋灰峭的假山矗立于暖水正汩汩注入的水池中央——

虽说寒冬时专门命人烧热水灌结冰的池子有些劳民伤财,但这是圣上钦赐的庭院,丞相即便心有惶恐,也不敢不命人运作起来。

不同于丞相府的其他宅院,宴书堂乃是圣诏拓建,采用了当朝最先进的匠造技术,兼有暖道与冰库,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完全仿照皇帝寝宫元德殿建造,堪称元德殿的简小版。

每逢冬日,整座庭院便荡着濛濛雾气,连砖缝都透着暖意。风一吹,吹拂着一池清淡冰骨,叮叮咚咚,悦耳动听,宛若人间仙境。

祁闳自幼爱习武,天生体热,去宴书堂路上,一直行走在游廊间,身上早就在冒了汗,一抬头,见他六哥还在前面走,不禁扭头看了眼围绕着方形水池摆放的八口大水缸。

大水缸约莫五尺高,两尺宽,一如往年,每口缸里都装满了水。

毗邻书堂的两口染了色的缸,水面飘着黑漆漆的浓油墨汁,剩下六口缸里装的是一尘不染的清水。

祁闳忍不住惊叹:“这才正月,他就用掉两缸了?”

前面祁豫闻声也扭头往那边看去,面露讶然:“不愧是独孤。”

祁闳摇头:“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他这种勤奋。”

祁豫也摇头:“这可不是勤奋,这是痴。他若有喜爱之物,便魔怔似的全心陷进去,废寝忘食去钻研,不琢磨出个门道来誓不罢休,且有‘小成’还不满足,非得是得其精髓了,他才肯还魂变回个正常人。”

祁闳挑眉:“天文地理枪箭戟,琴棋字画茶笛道,他喜爱之物如此之多,我们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等他变回正常人?”

祁豫一笑,正要答,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淡淡的笑声:

“若微臣不是正常人,莫非立在此处迎接二位殿下的是只鬼么?”

祁闳、祁豫一个激灵,不约而同转身朝那人看去。

是个容貌苍白的清瘦男子。

长身玉立,墨发深浓,肩上披着件极厚的貂皮斗篷,一张了无血色的面庞寡淡如水,嘴唇也不见颜色,唯一有神态的地方便是他的眉眼——

飘逸俊秀,眸底含笑,人若不与他对视,说不准还真会当他是个白衣飘飘的鬼,若与他对视上,就能在瞬间察觉出他是个有温度的文雅君子。

独孤彻,字解之,一个冷寒之气侵入骨髓的病书生,却总能给旁人以无限温情。

独孤彻掩袖埋头咳嗽一声,缓缓上前施礼,颔首道:

“六殿下、十殿下。”

祁闳一顿,转眼看向他六哥。

这是称呼,并非真正的行礼,原来六哥和独孤彻私下已经这么要好了么?

自己久居深宫,虽也进学堂念书,但诸官家子弟和皇弟们都只围绕在太子和六哥身边,自己这些年……除了六哥之外,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

六哥……六哥貌似也从未将他带出宫来过,也未曾说要将哪位值得信任的官员子弟介绍给他、辅佐他,只是这次实在是生死攸关,六哥才在临走之前专门将他带出来托付给友人。

祁闳低头抿了下唇,心中滋味难辨。

祁豫走上前,一手搀起独孤:“哪有这些讲究,十弟不是外人,你我还当从前说话。”

独孤应了声“是”,含笑的目光投向祁闳。

祁闳正好也抬头,视线和独孤相撞,刚酝酿出的心事似乎就在刹那间被对方一眼看穿。

祁闳愣了一愣,一时分不清独孤这笑……究竟善意还是嘲笑?

早听闻独孤彻阅书无数,是天生神童,年才十六时就考中了进士,又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虽说这两年在文渊阁默默无闻任编修,不争不抢不出风头,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架势,但他只要在大梁朝存在,就已经足够令朝野上下忽视不得了。

眼下这座圣眷显著的小元德殿——宴书堂,是圣上惜才,早先专为独孤一人建造,而非看在丞相的面子上。

独孤彻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天下事,人虽年轻,行为处事却颇为老派,每每建言献策,胜过朝堂能臣无数,圣上几次三番表露过要封独孤彻为义子的意愿,连封号都想好了,就叫“忠王”,夸赞独孤彻是大梁的“劲臣”,且令那帮爱贬低文臣的武将们不许背地里拿独孤彻的病体说事,甚至作出“当世可与萧太子匹敌者,彻也”的评语,告诉太子“登极后,国事无论大小,悉从彻”。

惜乎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老丞相被圣上这一反常态的、毫不吝惜的赞美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树大招风,怕皇帝盯上了独孤家,几次三番引咎谢罪,连回乡养老的折子都递了八次,圣上这才无奈作罢。

后来有次圣上心血来潮,又下令让独孤彻搬进皇宫充当近臣,本意是想要独孤彻时刻在宫中,方便太医院为他调养身体,这是独孤一族祖上积德坟头冒青烟的莫大荣耀,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独孤彻却以“病臣不祥,恐伤圣体”为由,辞谢了皇帝。

祁闳之前从未近距离观察过独孤彻,但时常注意此人的消息,因为独孤彻是个比太子还要受父皇青睐的人。

如今,四目相对,祁闳惊觉,此人的城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居然连他一瞬间的念头都能洞察出来,还面不改色地冲他笑。

笑面虎。

还是只病恹恹的笑面虎。

祁闳心下腹诽,紧跟在他六哥身后,随那只笑面虎一起进了暖阁。

茶水早已备好,祁豫和独孤彻对坐在席前谈事,祁闳挨着他六哥,也和独孤彻面对着面,安静入座。

手中捧着杯子,装作在喝茶,眼神不禁四下乱瞄,见这间私人书屋里摆放的梨木书案、炉子里燃着的皇家特贡沉香、精雕玉琢的博古架上各色珍奇玉器,心中感慨此人不愧是书香门第里走出来的帝王宠臣,区区一个房间布置便比漪兰殿文雅富贵上数倍,尤其是独孤身后那座堆满书籍的砌墙书架——

据人传丞相府藏书万册,仅是独孤彻读过的就占其中一半……曾有不少人提出质疑,怀疑独孤彻空造声势,纯是靠父亲才考中的进士,吏部录选前为平定舆论,特给独孤彻一人设了场考试——

由诸学子作考官,即兴出题,独孤彻不可携任何书本,入场即作答,若错一题,便算独孤输。

结果显而易见:十六岁的独孤彻在考场上舌辨百十个同学,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众学生心服口服,从此再无任何异议。

祁闳一想到笑面虎这些风光旧事,心中钦佩又羡慕,低头啜了口茶,安静听着他六哥和笑面虎说话。

“先去拜见的师相,底下人说他正在东宫议事,说不准什么时候才来,这才来的你这儿。”

“知道,”眉间浮现几分忧愁,独孤彻攥着拳低头咳嗽一声,叹道,“申时就要见魏国使臣了吧?你这次当真生死难料,眼下出宫找我父亲商量对策,想必圣上也是默许的了。”

祁豫垂着眼,指间反复转着杯口,不无遗憾道:“可惜错过了,但师相到底是帝王师,我与太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此话一出,祁闳心里倏地一紧。

难不成连老丞相也要放弃六哥了?之前在学堂时,老丞相喜欢六哥可比喜欢太子多得多!老丞相还当众批判过太子“阴柔懦弱”呢,就算眼下是为了社稷,丞相也不至于令六哥孤立无援才是!

“你莫说丧气话,”独孤彻替祁闳将心事说了出来,安慰道,“我知道你自从被选中后就已经乱了阵脚,宫中也无知心人,出趟宫又难……可父亲也有他的难处,正所谓‘忠仆不事二主’,他做的是大梁的丞相,就该侍奉大梁的主子,这点你应该明白。”

祁豫默了默,说:“知道。”

独孤彻笑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忍不住又低头咳嗽好几声,喝茶润桑后,才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怎会不将你放在心上?”

祁豫端起茶,直接仰头一口闷,沉默不作答。

独孤彻笑着安慰:“你啊,说到底,心不宽!什么时候了,还跟太子争风吃醋,他有老独孤,你不还有我小独孤呢么?”

祁豫掀眼皮斜他一眼,没忍住嗤了一声。

独孤彻慢悠悠举杯,隔空虚敬对方一下,苍白长指捏着小杯,学着祁豫刚才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好茶!”他试图豪爽些,奈何音色温润,中气不足,没能豪爽的起来。

祁豫又气又笑,急得拍了两下桌子:“独孤解之!我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父亲是‘不事二主’,你是‘一主都不事’,两袖清风真心宽!”

独孤彻呛了口气,笑笑,慢条斯理拢起袖子,说:“既然父亲没特别交代我,就说明他和我知道的一样多,或者,他知道的事还没我多。”

祁豫挑眉:“什么意思?”

独孤彻抬眼和他对视:“你可知,西魏潜伏在我大梁有细作?”

祁豫皱了下眉,祁闳也警觉起来,两兄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祁闳是第一次听说居然还有这种事,刚要问“西魏怎敢如此猖狂”,就听旁边他六哥问:“这次是谁?”

独孤彻深叹一声,道:“是兵部的人。一个不起眼的狱卒,潜伏在我朝牢狱中数年,也不知偷天换日过多少犯人。昨夜唐濛抓了几个犯事的官员送去兵部衙门,临走时发觉有个狱卒行路无声,身法不似寻常武人,便陡然出手试探,攻向那狱卒,那狱卒紧急之下出招回击,于是当场露馅。”

又叹道:“那狱卒功夫不低,当晚大闹牢狱,杀死无辜者三人,重伤六人,连唐濛都差点招架不住,最后那狱卒被拿下,立刻要咬破牙中□□自|杀,幸亏唐恭及时现身,出手拧断了那狱卒下巴,这才留下一条活口。父亲和唐太尉他们四更便得知了消息,一早结伴去东宫议这件事,说接下来要向圣上请旨,清查兵部。”

祁豫眉头蹙得更深:“一个潜伏在底层的细作便是这等高手,萧太子手下能人异士之多,真是令人生畏。”又忙问:“唐亭川原来已经醒了吗?”

独孤彻点头:“就是在昨夜醒的。他重伤尚未痊愈,醒来后知晓长宁公主已死,竟冷静得出奇,身旁人都劝他大局为重,他却背着众人换上官服,趁夜策马直奔兵部大营,据说在狱中唐恭出现时候,腰间系着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身后还站着他在右卫军的两个心腹。”

祁豫顿了顿,低声道:“若非昨夜出了事,恐怕他真正意图……”

独孤彻轻咳一声,及时打断:“唐家到底是忠臣。”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彼此都沉默地捏着杯子,寂寂思索。

祁闳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如、如果他耳朵没聋的话,他六哥和笑面虎刚才这几句话的意思……唐恭难不成是想要造反?

就为了长宁姐姐么?

一个手握兵权的统领怎会痴情到连国家大义都不顾了?

他不懂。

“十殿下。”

脑子里正懵着,便听那笑面虎在叫他。

祁闳愕然抬头。

独孤彻笑道:“殿下天真烂漫,不知世间事有诸般复杂,从前您年纪小,不懂步步为营稍便疏漏便会粉身碎骨,六殿下不曾将您牵扯进来,本意是出于爱护,使您免于危险,眼下箭在弦上……我们都该齐心协力才是啊。”

祁闳被这番话激得胸腔顿时涌起一阵热意。

确认似的,他忙扭头看向他六哥。

六哥在一旁垂着眼喝茶,端坐在席上,岿然不动。茶雾袅袅,模糊了六哥的神情,六哥也并没有与他对视。

祁闳还是开心地笑了。

这是他六哥一贯作风,喜欢在他面前端着,可刚进府时的满心疑窦登时烟消云散了。

六哥还是信任他的。

祁闳扭头对独孤彻笑:“我知道,六哥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好!”

祁豫抬眼瞥向对面,独孤彻并不看他。

对祁闳轻轻颔首:“殿下,从今往后,微臣也会保护您的。”

看来笑面虎是个好人。

祁闳整个人轻松不少,点头“嗯”了声。

祁豫放下茶杯,打断道:“师相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独孤彻给祁闳面前空杯添着茶,随口道:“没有,我估计昨夜这事态……估计他们要谈到晚上了。”

祁豫手指倏地将杯子捏紧了。

独孤彻看出他心情,温言宽慰:“怕是见不着面了。当下的节骨眼儿,你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先别想着尊师重道了,赶紧解决你眼前这三道生死难题才是正解。”

祁豫点头:“你有何高见?”

独孤彻笑:“考试不重要,出题者才重要,关于萧无让这个人,你研究他比我还多,先说说,你觉得他会如何出题,才能隔着千山万水正确地挑中他理想的俘虏?”

祁豫沉吟片刻,道:“他不是个太刁钻的人,但也不是个容易看透的人,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他大部分时候应该会很孤独,性格……应该会很安静、沉默?”

独孤彻摇头:“依我之见,他今年二十有七,正是想要施展抱负的时候,魏皇虽退居幕后,但智谋手腕绝不逊色于他,如今魏皇压着他一头,在朝中也处处牵制着他,纵然萧无让在人前装得风轻云淡,私下难免心有积郁,性情暴躁。”

祁豫心中一动,抬头:“那,说不准会动武?”

独孤彻抚掌赞同:“有理,兴许这就一道题目。”

祁豫紧接着道:“萧无让并不死板,他若出题,肯定不会给固定的答案,所以——”

“所以,”独孤彻立刻接话,“此番来梁的西魏使臣当中,定然有他身边能准确揣摩他心意的近臣!萧无让虽难猜,但他心腹肯定要逊他几筹,届时你上殿答题,只全力揣摩那位近臣的心思,答案便能猜个**不离十!”

祁豫蹙眉:“萧无让身边能臣无数,更不乏有秘密跟随他的江湖高手,这怎么猜的过来?”

“猜不过来,就先猜能猜的。”

独孤彻伸食指进杯,蘸着茶水往桌上写字。

祁闳始终在旁认真听着,见势,忍不住往前伸脖子瞅,将桌上的名字念了出来:

“赵——无——忌。”

“赵无忌是魏国年轻将领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对萧无让更是死忠,他长姐曾被萧氏皇族发落出家,他不计前嫌,仍旧任劳任怨地追随萧无让。据探子报,赵无忌曾数次替萧无让挡过暗杀,其中一次最为致命。

六年前,魏国逢百年难遇的大旱,萧太子代魏皇去京郊祭坛祈雨,一黑衣刺客在途中从天而降,自半空举刀杀出,要将骑在马上的萧无让从头劈成两半,众人皆大惊失色,连萧无让都没反应过来,是赵无忌扑了上去,硬生生替萧无让挨下那一刀——若要辨别此人,你只需看他后颈衣领口处有没有刀伤瘢痕。”

祁豫点点头。

但这事他第一次听说,不禁心生羡艳,感叹道:“好一个赵无忌!若能此等护主的忠臣武将,夫复何求?”

祁闳听得热血沸腾,立刻说:“六哥也会有的!”

祁豫诧异,扭头看他一眼。

祁闳激动道:“六哥,等我长大了,我也做赵无忌这样的武将,保护六哥!”

祁豫愣了愣,盯着面前单纯得不像话的少年,胸膛像是突然被某种重物狠狠撞了一下。

祁闳笑起来,拉着他手,殷切道:“六哥,我以后做你的赵无忌,好不好?”

祁豫不自在地抽回手,冷声道:“你知道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祁闳有点沮丧,看向旁边的独孤彻。

“他是担心你,”独孤彻笑得了然,“天底下哪有兄长会愿意让自己的弟弟后背开刀的?十殿下勇气可嘉,但不要拿性命开玩笑啊。”

祁闳咧嘴笑了,问祁豫:“原来是这样吗,六哥?”

祁豫无奈:“少问些蠢话,才会显得你聪明。”

祁闳挠了挠头,傻笑起来:“我……我只在六哥面前才懈怠些罢了。”

“如此才是圆满。”独孤彻笑着说。

祁豫瞥他一眼。

独孤彻递给他一杯茶,道:“好好的一颗良种,你要珍惜。”

祁豫:“你知道我不喜欢将人比作棋子。”

独孤彻颔首:“我的失误。”

祁豫唏嘘一声:“这不是失误,是你本性如此。你,萧无让,还有南疆那个什么光明正大篡权的韩铁河,人在你们眼中不是人,事在你们眼中也不是事,什么皇权、什么王侯,你们操纵人就像操纵棋子,家国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只在乎天下这一个棋盘,只想在乱战中获得博弈的快感。”

独孤彻掩袖剧烈咳嗽了几声,稍有好转,缓缓抬头,苍白的病容露出早已看穿一切的笑:“殿下,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和我们也是一样的人。”

祁豫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人生小满胜万全,我只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独孤彻淡笑:“殿下生在皇家,身在冷宫,一路走来,步履维艰,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又岂会甘心与燕雀为伍?更何况,人是会变的。就拿当下来说,殿下已走入绝境,你不掉进这个圈套,便要落入那个陷阱,为了活着,你我不得不算计好一切,我们才有可能将你送往你想要到达的地方。”

“殿下,人若只站在一条路上是没办法看得太远的,你要顺利、要明哲保身,就需走一步算三步,而唯有站在棋盘上,你才能登高望远,绝地逢生。”

室外冷光映雪,犹如一把银色的利剑,穿透进屋,冰煞煞地照在席前三人神态不一的脸庞上,也映出三人身前茶雾缭绕的形状。

祁豫凝眉看着案上的茶水,不作任何反应。

独孤彻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转而将话题绕回去:“赵无忌乃率性之人,喜怒皆形于色,表面上虽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但能待在萧无让身边二十多年也绝非善类。他本性纯良,若来人是他,想必你也能少吃些苦头。”

祁豫点头:“但愿如此。”

独孤彻:“若是他人来,你不认得,也不必慌张,尽可察言观色,保全自己。”

祁豫应了声,余光扫到一旁桌案上的文房四宝,说:“若题目是当场对答,你意下……我该留几分真、几分假?”

独孤彻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你顾忌圣上,但此事生死攸关,你万不可藏拙,只管实话实说。”

祁豫搭在腿上的双手攥了下拳,又慢慢松开,和独孤对视一眼,叹道:“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知怎的,非要找你商量过,才能心安。”

独孤彻笑起来:“能得到殿下信任,是臣之幸。”

祁豫也露出微笑:“毕竟圣上都亲口说,‘国事无论大小,悉从彻’嘛。”

说着,便起身告辞:“今日一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月,我回宫了,等晚间师相回府,你代我问他老人家好。”

祁闳见势也起身告辞。

“殿下留步!”独孤彻忙喊他一声,全身使力,堪堪扶着桌案站起身。

祁豫侧身回头。

独孤彻犹豫片刻,试探地望着他:“静儿……她还不知道西魏使臣来朝的事,你临走前是否再——”

“再什么?”祁豫笑着打断,“我只当她是妹妹,和一个马上要沦为阶下囚的人强拉姻缘,有你这么做兄长的么?”

独孤彻叹息一声,挥挥手:“罢了,你保重。”

祁豫跨出门槛,临走前突然又回头看他:“孤独。”

“嗯?”独孤彻抬头。

祁豫盯着他,透进窗格的惨白光影流转在脚底,那双安静的、沉默的、深褐色的眸子渐渐迸射出冷鸷的光,似乎有无尽愤怒与痛苦的言语要咆哮出来。

独孤彻一愣,不知道祁豫突然是怎么了,抑或者,这人并非“突然”变成这样的。

正要开口,对方那恨不得吞噬尽一切的强大气场便缓缓收敛起来。祁豫一言不发,寒光四溢的眸子回归往日的平和从容。

“殿下……”独孤彻轻声呼唤,他在一瞬间感知到那人的憔悴与绝望。

祁豫没再与他对视,转身离开,留下一句:

“无论如何,先保住唐亭川。”

独孤彻弯腰恭送:“明白。”

虽然感觉这个姓氏有点中二,但是直觉上就该用这个姓氏(老实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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