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里四宫巾音换上了巫女服,她将自己身上干燥的毛衣给了浑身湿透的少年。
她今天穿了高领毛衣和浅咖色毛呢外套,外套已经湿了只能把毛衣借给他。少年个子比巾音矮,毛衣穿在他身上遮到了膝盖的位置。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穿异性衣服的羞涩,换好衣服之后就慢吞吞掀开被炉的被子钻了进去。
“给。”四宫巾音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顺手丢了一条毛巾给他,“快点把头发擦干。”
少年乖乖点头,他容貌秀丽,头上缠了绷带,衣袖盖到了指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病弱纤细的气质。四宫巾音看着总觉得似乎一场感冒就能让他陨落。
他有着与他忧郁气质不符的旺盛好奇心,头上盖着毛巾双手捧着玻璃杯,像小麻雀那样吵闹。四宫巾音正思考着要不要报警和怎么把少年的衣物烘干,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问话。
“姐姐是神社的巫女吗?”
“嗯。”
“姐姐好厉害啊,我都以为我们要一起从台阶上面滚下去然后脑袋撞在石头上,就这样死掉了呢。”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后怕,语调上扬好像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巾音睨了他一眼,用力拧干他外衣上的水,“是吗?那是因为你很轻。”
太宰治不置可否,看到巫女姐姐看向自己,于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绷带外的那只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出乎意料的表情,四宫巾音原本还以为少年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被欺负得受不了才会在工作日自虐一样坐在鸟居上淋雨。
现在看来又不像是这样,他看上去很会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和‘会讨人喜欢’完全是两个概念,后者意味着他不论在哪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压根不需要她来担心。
这样的天气不会有客人来,晾好衣服之后四宫巾音也缩进了被炉里。
她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伸手在果篮里拿了个黄灿灿的橘子,将皮拨开然后慢吞吞撕下果肉上白色的经络。
“很危险哦。”巾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又担心自己提问反倒会刺激到他只好把疑问按捺下去,“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姐姐指的是爬到鸟居上面去吗?”
隐约有点不对,巾音还是点头。
“诶,原来姐姐是有神论者啊,也对,毕竟是巫女嘛。”少年以为她在批评他对神明不敬。
巾音摇头,少年果然抓错了重点,她叹息道:“我是说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很危险吗?”
“很危险。”
现在想来四宫巾音仍旧有些心悸,如果她没能接住少年,可能他已经死了。
巾音把撕掉经络后饱满柔软的橘瓣堆在像花一样剥开的橘子皮上,推给了对面的少年。
太宰治拈起一瓣圆滚滚的果肉放进嘴里,冰凉却清甜的汁水在口腔内炸开,顺着喉管吞咽的动作流向体内,果汁被体温温暖很快感觉不到。
他慢半拍道谢:“谢谢。”
唇齿间的气息有橘子的清香。
对面的女人用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自己。
她有些坐立不安,可能把自己当成了纤细敏感的中学生,正在犹豫要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学,或者在想之后该拿我怎么办要不要联系我的监护人,也许还在思考要不要报警。
太宰治不期然想起刚才接住自己时她砰砰作响的心跳声,恶劣因子悄然活跃起来。
她会因为自己而惊慌失措吗?
少年拉了拉袖子趴在桌子上,用闷闷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只是想要看看在死之前,我对世界的看法会不会发生新的改变。”
他没有骗人。
前几天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杀死了老首领继位,他是见证人和伪证者,不出意外活不了多久,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因此他在抱着倒数的心情度过每一天,既害怕又无比期待。
“死之前...”四宫巾音睁大了双眼。
她急得站起身来跪坐在少年身边上下打量他,一把抓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他除了一点低血糖其他看不出一点毛病。
担心自己学艺不精四宫巾音抿抿唇忐忑问:“是生病了吗?”
她一连串动作都在太宰治意料之外,他摇头,诚实道:“没有。”
她脸上的担忧如此真实,手心温暖柔软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像是烙铁一样烫。
过分直率的善意像是夏日的阳关,把他的阴翳照得清清楚楚,太宰治已经辨不清自己是满意她的反应还是后悔掉进她怀里了。
四宫巾音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会好好活着的。”
‘病’属于‘生老病死’中的必然因果,但其余通向死亡的意外通通都可以被免除。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但是她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人很容易死,但是活着也同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是吗?”太宰治情绪微妙,“你希望我活着吗?”
“当然。”
太宰治讷讷道:“哦。”
雨下了小半天才停,斜雨掠过屋檐打湿了走廊的地板,为了防止地板腐朽需要及时擦干。四宫巾音拧干抹布跪坐在走廊上,捡到的少年像只粘人的猫那样蹲在她身边,在擦雨水时还要不时把他拨弄开。
“这是供奉什么的神社?”“神社里只有你一个巫女吗?”“巫女需要做些什么呢?”
四宫巾音重复着擦水的工作耐着性子回答他。少年除了对神职工作者格外好奇之外算得上是个乖巧的人,在中午四宫巾音要和梅雨换班的时候很有眼力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把毛衣还给了巾音。
不过巾音从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却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想起他身上的绷带还有过分瘦弱的身形四宫巾音有些为他感到担心,之前至少应该要联系他的监护人的。
四宫巾音给梅雨留下纸条,打算去寻他。
不过在她走出屋檐之前她看到一身黑的少年跑过蜿蜒的山路,从苍绿的树林中现身,跨过朱红的鸟居来到她身前。
她又开始觉得他像一只燕子。
四宫巾音看到他手上少年手上握着一柄黄底白花的折伞,泥水颤颤巍巍挂在伞尖上。四宫巾音表情缓和下来,“这是做什么去了?”比起询问更像是温柔的责备。
太宰治手指紧握着脏兮兮的折伞,他答非所问有些局促地说:“明天也会下雨。”
“我看看。”巾音向他走了两步,看了看他因为在泥泞的路上奔跑而溅在裤腿衣摆上的泥点,“怎么不知道慢一些?”
他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腼腆地笑笑,“去之前忘记和你说了,我怕你走了。”
这似乎是一个想要和自己呆在一起的暗示。
四宫巾音抿了抿唇,“中午要来我家吃饭吗?”
少年抬头看她,眼睛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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