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才明白师父与师娘的生活也算不得宽裕,不然当初师父也不会贴上“招收学徒”牌子。
他们所住的房子也只是在师娘蛋糕店的里间,狭窄拮据的地方,只有一扇东南侧的小窗能透出些许温暖的阳光。
但是师娘还是尽力为他收拾出一小片空间打了个地铺,还贴心地挂上了帘子隔开。
“以后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吧,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师娘蹲下身帮他整理着床铺,浅棕色的侧发落下一缕,晃晃悠悠地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他的心尖拨弄。
他跟在师娘身后,傻傻地点着头。
师娘怎么会知道,这里比他那个所谓的家要好太多了。
没有争吵,没有狼藉,没有挨不完的打。
卫宁收拾好床铺,回头看见赵如傻傻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还有你这身衣服也有点小了,明天有空了我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身合适的。”
话刚说出口,却又红着脸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做一身得小半个月呢,我先用你师父的干净衣裳给你改一身吧。”
赵如没有拒绝,垂下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从发丝的缝隙间注视着师娘弯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的眼睛发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师父的衣服都是师娘亲手做的。
师父和师娘的感情可真好啊。
师娘每天都会为师父准备早三餐,会叮嘱他按时吃饭不要太劳累,会在每一个晚归的夜等师父回家。
但如今,多了一个了他。
*
来这里的第二周,师娘帮他剪了一直以来都没去剪的头发。
黑色的发丝随着清脆的声音落下,露出他右眼眼尾的一颗小痣。
“阿如这里也有一颗小痣啊。”
师娘俯下身凑近观察着,修长的指尖好奇地点了点,有些凉。
所以他没有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想,他的手是暖的,他什么时侯可以给师娘暖手。
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呢?
没有了眼前头发的遮挡,他不能再将那些不敢直视的目光藏在发丝之后了。
于是他只能在每一个似乎是不经意的抬头或是侧身时,用余光轻飘飘地掠过师娘的身侧。
——几乎每时每刻,他都能看到师父和师娘一起。
有时是师娘靠在师父身上,彼此依偎着一句话也不说。他看到师父的手牵着师娘的手,他们的指尖交握在一起,紧密相连,像是诉不尽的缠绵。
又或是低声耳语时,即使只是细腻的呼吸如轻吻般打在耳畔也会让师娘的睫毛扑朔地颤抖着。
这是他的师父,这是他的师娘。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随着机器的轰鸣声,将这句话纹进了自己的心脏上,让它随着脉搏一同跳动。
窗外错落的树影久久停留在师娘的身上。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目光。
*
师父店里不忙的时候,他有时也会去师娘的蛋糕店帮忙打发奶油,不大的柜台里只能容纳下一人转身,他就抱着碗奶油坐在柜台外面。
一阵风吹过,风铃声清脆,他闻见奶油甜腻的香气,充盈在身侧,让人无法忽略。
目光还是停留在奶油上,但整个世界却仿佛在他周围悄然静止,他的思绪却忍不住飘向了更远又更近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想起师娘的唇,思考那样艳丽的颜色是不是也像这奶油一样柔软而香甜,他想起那些午后,他的目光穿透那张市场淘来的廉价的帘子,借着一份从小窗上透来的细碎的阳光才得以窥见的纤细的腰线,思考着是不是也像眼前的奶油一样白皙而细腻。
“回神啦,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师娘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注视着师娘纯净的眼睛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敢说自己在想什么?
他在想那些无意间碰撞的场景,就在柜台后,在角落里,在静谧处。
师娘娇娇软软地靠在师父的怀里,唇与唇的相贴,气息暧昧地交缠在一起。师娘腰间的白色T恤卷上去一小截,奶白色的细腰被师父青筋乍起的手捏出刺眼的红痕。
偶尔几次的抬眼相视,师娘泛着泪光的眼睛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被亲到有些发红的唇轻抿着,欲拒又还迎。
而他是一个卑劣的见不得光的偷窥者,只能躲在暗处,那仅有的几次对视让他浑身都颤栗起来。
他说不清是惶恐,还是兴奋。
“在想,师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如收回思绪,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卫宁。
这句话在他的心底转圜了许久,如今问出来也算不得是对师娘撒谎。
“嗯……我有一个弟弟,他和你一样,眼尾也有一颗小痣。”
卫宁想了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如果我弟弟还在的话,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啦。”
他蜷了蜷手指,下意识地想要触碰那颗痣,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庆幸,也失落,但更多的是原来如此。
“那师娘的弟弟……”
“他生病了。”
卫宁答得很快,甚至还朝赵如笑了笑。弟弟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想每次提起弟弟时都让其他人觉得小心翼翼。
弟弟失去的那一份,应该由他活下去。
像是看出了赵如眼里的同情与抱歉,卫宁轻声解释着过往的那些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家里穷,父母也从没管过我和弟弟,都是奶奶一手拉扯我们。后来弟弟生病了需要一直吃药,为了给弟弟治病,我听村里人说进城就能赚到钱,就跟着来了这里。”
“虽然累了些,但是……”卫宁抬眼温柔地笑了笑,“那都过去了不是吗?可惜的是弟弟的病最终也没治好,等我回家的时候奶奶也走了。”
即便是苦痛的日子,有了盼头其实也没那么苦,重要的是那时候弟弟和奶奶都还在,就算是让他再回到那个时候,更累更苦的他也愿意受。
而弟弟和奶奶,也一定希望他能开心快乐地继续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而且我很幸运,能遇到青哥。”
提起林青,卫宁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尾音带着小勾,像是撒娇一样。
“我当时安葬弟弟和奶奶后,实在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回想起自己以前打工的时候老板给我们买过一次蛋糕,我尝了一口吃,甜甜的真好吃啊……”
在赵如面前提起这种陈年的糗事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那是我长那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后面就干脆存了点钱开了这家蛋糕店。刚开店的时候,这条街上不少人看我好欺负,是青哥出手帮了我,后面还帮我买下了旁边的店,打通了之后有了现在我们住的地方。”
说到这,卫宁停下了手中的活,郑重地看着他。
“那时我这才感觉,在这里,有家了。”
“所以说啊……”
卫宁一直以来宁静平和的神色终于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像是琉璃塑成的人终究抵不住悲戚地冲刷所坦露出的一丝脆弱。
他轻轻碰了碰赵如那颗小痣,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穿过他看向了弟弟。
“这钱是赚不够的,只要有在乎的人,有家在,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赵如凝视着师娘犹如烟雨般清澈的眸子,那里翻涌着的是重重叠叠的情绪,安慰,释怀,又或是期许。
唯独没有他偷偷妄想的爱意。
“好。”
他拉过师娘即将撤回的手,轻轻地靠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是弟弟,也没有关系的。
只要师娘开心,只要能让那双眼睛在他的身上停留,哪怕是短暂的一瞬间。
做什么,都没关系的。
林青哥五行缺木,命里该有一个帽子(狗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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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刺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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