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抽出帕子,在昏暗中不得已摸上了周朔年那只温度渐渐降下去的手,将帕子塞给他。
“来的匆忙,忘了带糖”谢霏絮说。
周朔年从小就讨厌吃苦的,这颗药虽然他此刻不清楚成分,但能清晰辨出加了多量的苦芷子,苦地他想吐。
周朔年缓了缓后说:“苦芷子专克留蝉香,我中的是……春毒?”。
谢霏絮声音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
周朔年恢复能力好地吓人,即使药没吃下去,这会儿已经几乎清醒:“海棠君,怎么知道的?又怎么找到我的”。
谢霏絮的回答却出乎了周朔年的意料,他话里有些埋怨:“这便是阁下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他说这话时,还顺带将要脱开他的周朔年又顺理成章的拉回了怀里,周朔年抬起头,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但他几乎能感觉到谢霏絮的嘴唇正靠近着他的鼻尖。
巧舌如簧的盗花客也有了语塞的时候,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后,他感觉谢霏絮拉着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周朔年皱了下眉,发现了什么不对。
谢霏絮极轻地舒了口气,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加重,伤口的阵阵刺痛又慢慢复苏。
他说:“算了。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一步,试试能不能帮你引开常淳军,待他们散远了,你再找机会离开”。
周朔年声音淡下来:“那我该怎么报答海棠君的‘恩情’呢?”。
谢霏絮轻笑:“我知道你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指望随叫随到。先欠着吧,日后有机会再议”。
周朔年话语平淡:“那可不行。在下不喜欢欠别人的,要还现在就还,海棠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现在想做的?”。
有什么想要的……
谢霏絮开玩笑回答:“谢某平庸随意,没有什么想要的。至于想做的,倘若阁下愿意,可否让谢某亲眼一睹,江南第一大盗的真容?”。
他说的话轻轻地,周朔年一吹就能跑了,毫不用挂在心上,因为他其实并不在乎周朔年的容貌如何,而周朔年夜更不可能冒这个险。
且说……他想要的东西,太重又太轻,拿不起也放不下,如今他还没有这个本事,也不必说出来引人发笑。
周朔年果然说:“你知道我不会愿意。但倘若海棠君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要做什么没关系,在下可以提醒一下海棠君”。
谢霏絮皱眉:“什么?”。
周朔年缓缓从他身上起来,谢霏絮顺势松开了手,脱离负重感让他缓了缓疼痛。
周朔年转身蹲下,他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光准确地指在了谢霏絮肩头的伤口处。
“海棠君是施针之人,应当知道骨针封脉,短则伤身,久了——是会死人的!”。
话音落,周朔年忽然使力穿过里衣将定在穴位处的骨针抽了出来,谢霏絮毫无防备地像是被人捅了一剑似的,本就硬撑的身体瞬间垮下去。
取针比他想象的疼,反噬回来的也比预计的重,咽喉涌上的一阵血腥还好是及时咽回去了。
谢霏絮受的伤可谓不小,身上绝不止只有一处骨针,周朔年怒意上头将骨针扔的远远地,领起他的领子骂道:“你是饭桶吗!北狄人玩命禁术也敢乱用,你是不是活腻了?为了抓我,还是你说的见我?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海、棠、君”。
这话大概刺激了海棠君,谢霏絮眼眶发红,张开嘴刚想说出什么,却不料血液从咽喉汹涌滚来,他推开周朔年侧头咳出了污血。
周朔年神色当即松了,一手撑着他,另手将帕子拿给了他。
谢霏絮却没有接,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腕,大约有些意识恍惚,劲有些大。
周朔年烦这副模样,可怜又可恶,只能道:“我不跑。海棠君不用担心!把血擦擦,我送你……”。
话音未落,谢霏絮打断了他,夹杂地沉重的呼吸和浓厚的血腥味,约略低哑:“你还是觉得我和他们是同一种人对吗”。
周朔年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就算你是也好,不是也罢,这可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由。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谢霏絮反问道:“下次吗,下次又是什么时候,这回刺杀没成功,你起码要有半年才会有一次大的动作,我又要花多少时间去弄清你的行迹,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你,又要费多少口舌说明我的来意。解释,挽留,阻止……最后你莫不过又是一句‘下回’?我想过很多次在人群中和你擦肩而过,可我认不出你,更留不住你,不是吗?所以哪里来的下次,我可以蒙蔽自己,但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太虚伪了!”。
周朔年并不明白谢霏絮说些话的意思,更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反之他这些密密麻麻的话给了他一些……说不清的感觉。
周朔年吸了口冷气,冷静回答道:“我就是个贼,杀人无数,作恶多端,我能不虚伪吗?既然如此,海棠君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这般对我?”
谢霏絮的手越抓越紧,不知为何周朔年总能感觉一片漆黑下身前人炙热难违的目光,盯的他莫名心虚。
谢霏絮缓缓开口:“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周朔年懒得跟他打哑谜:“小人愚钝,请海棠君明……”。
他说了一半,忽然感到一阵压迫感临在身前,顷刻间,谢霏絮欺身压着他,低下头时不经意吻错了地方,又很快顺着下颚往上,欺在周朔年的唇面上,腥涩的血腥味蔓延入口中。
周朔年顿时脑袋爆炸。
发生了什么!
周朔年瞳孔骤然收缩,为什么两眼一黑就被亲了,更甚的是,为什么那个轻薄他的人,是谢霏絮?!
谢霏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按着周朔年就是不肯松开,他显然是初次有这种行为,生涩又强硬。
周朔年反应过来后,他嘴里有一股解药残留的苦味和身前人递来的腥甜,压地他闷堵。
他抬手按在谢霏絮的伤口附近,想用疼痛叫醒他,但显然无济于事。
最后,他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谢霏絮捏着周朔年的脸,力气不大不小,大概想让他张开嘴,却没有太大作用,但是过了一会儿,周朔年忽然松懈了牙关,让他有机可乘。
周朔年还是太小看了谢霏絮这个侵略能力,他才松开牙齿不到一秒,温热的舌尖便闯入了他口中,差点将他搅地昏了头,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这就……无师自通了?
直至谢霏絮吻疼了他,血腥味涩到了舌根,周朔年清醒过来,狠力地咬了他。
这也让谢霏絮清醒了,他立刻退了出来,周朔年呼吸着空气,太遭罪了。
谢霏絮便宜占完了,下一秒就同被邪祟附身终于驱赶开后似的,眼眶愈发地红。
周朔年才伤心欲绝,加上上辈子总共三十多年的初吻就这么被抢走了,而且还是舌吻?他还没默默泪撒太湖,谢霏絮怎么好的意思先哭。
周朔年缓了过来,虽然仍然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结合之前的话,和刚才做的事……谢霏絮说那些,不会是……表白前的深情痛诉吧。
我的妈……这算人设崩塌吗?系统不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对不起……对不起…”。
谢霏絮重复了很多遍这句话,周朔年听到时心又软了,因为谢霏絮的手在颤抖,哽咽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声音就在他耳边。
“你先,起来吧”周朔年现在只能先说这个。
谢霏絮这回总算听话地慢慢起来了,大概是觉得丢人,周朔年能听见的低泣声越来越小。
周朔年又昏头又清醒,不知该怎么跟谢霏絮相处,本来局势上的关系就已经够僵硬了,这回……就更尴尬了。
周朔年:“你没事吧”。
“对不起”。
“……”周朔年说不出没关系,亲一下而已这种话,毕竟……他俩都是男人。
倘若谢霏絮是个姑娘,那他肯定大笑着说没事,事后还可能跟人勾肩搭背做兄妹,可这人……怎么偏偏就是谢霏絮呢?
“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对不起,没有下回了”。
谢霏絮声音太低,调子轻柔地跟方才强势夺吻的判若两人。
周朔年皱眉,他有写人格分裂这个设定吗。
周朔年轻咳,乱说道:“谢公子你……情急之下,可以理解,只是……这招以后不要再用了,在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食言逃跑的”。
然而,谢霏絮却重复他的话:“‘情急之下,可以理解’?”。
他忽然又有些怒意:“难道任何人这样对你,你都可以理解!”。
周朔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反驳道:“当然不是这么说!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你……不一样而已”
谢霏絮听完,眉头舒展,又向他逼近:“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你说清楚”。
周朔年刚想解释,但突然想到自己为何要顺着他来?
他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当下就跟简单的擦伤似的,不痛不痒。
周朔年装作冷漠道:“海棠君过于得寸进尺了吧,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先不说你为正道,我为贼寇,你护我在先,有意于我在后,哪一件不是违背常伦。倘若之前常淳军意外破门而入,看到的是你我二人相缠地不堪入目的模样,海棠君,你那举世闻名的声誉也不想要了吗?”。
谢霏絮也站了起来:“我从来就不稀罕!”。
周朔年愣了愣。
谢霏絮听见心上人将自己与他划分地一干二净的话,此刻心如无数细针穿过般痛:“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吗?我现在想好了,我要你。我想要你……”。
“要我?”周朔年打断他,反问道:“谢霏絮,我是谁?”。
谢霏絮此回真的哑口无言。
他说不出来,他不知道。
盗花客从横空出世到现在的所有蛛丝马迹他查遍了半个靖王朝,都没有线索。他做的任何事不留任何一点痕迹,谢霏絮几年内动用了自己现有的所有人力物力,至今还毫无进展,砸了无数金银却也换不来一个答案。
以至于除了盗花客这个身份外,他根本完全不了解周朔年。
而周朔年歪打正着,见状继续说。
“你连我是谁,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这样说?”。
突然查字典发现不可一世这个词原来是贬义词啊………暴露文化底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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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珍珠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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