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做这个梦是我高三毕业放暑假的时候。当然梦里的我身体还是15岁,但是灵魂是高三毕业的。以下都是梦境。
水晶的透镜再次笼罩世界。阳光,依旧是融化的、温热的黄金,均匀地镀在每一片叶尖,每一瓣舒展的花朵上,连漂浮的微尘都闪烁着奇异柔光。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的,还是那令人晕眩的清甜植物汁液混合着刚出炉奶油蛋糕与焦糖布丁的香气。纯粹得不掺杂质的快乐,再次从心尖涌起。
巨大的鲜花拱门巍然矗立。粉的、白的、雪青的月季饱满欲滴,几抹柔嫩的浅绿非洲菊点缀其间。“游园会”三个字,依旧由灿烂的浅黄色小雏菊拼成,洁白的满天星细细勾勒边沿,精致得恍如天国造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熟悉的悸动,看向身边的伙伴们——她们正沉浸在初次踏入这梦幻之地的兴奋中,打扮得格外耀眼。
莉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抢眼极了。她穿着火红的波点大摆裙,裙裾随着她大胆的步伐肆意飞扬,浓密的黑卷发精心打理过,鬓边斜插着一朵盛放的绢花玫瑰,艳丽得如同歌剧《卡门》中走出的女主角。
阿玲则完全变了个风格。她竟然cos成了《美少女战士》里的水手水星!全套水蓝色连衣短裙cos服,银白色的肩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顶水蓝色的短发假发戴得一丝不苟,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
小Z今天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穿着贵价订制的《龙珠》未来战斗服,腰间佩着道具长剑,一头用一次性染发笔打造的紫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露出英气的眉眼。
而我,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喜好变化,穿上了觊觎已久却从未敢尝试的粉色洛丽塔蛋糕裙。层层叠叠的蕾丝和蓬松的裙撑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小蛋糕,脚下踩着优雅的复古高跟鞋,头发也精心编了发髻,别着同色系的玫瑰发饰和蕾丝蝴蝶结。这身打扮让我既有点笨拙,又奇异地感到一种“今天不一样”的自信。
花车巡游依旧流光溢彩,载着幻想中走出的贵妇、英雄和民族精灵。美得令人心颤。我们四个盛装的少女融入其中,享受着青春独有的、被美好事物包围的快乐。莉莉大胆地和花车上的表演者挥手互动,阿玲拿出手机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小Z则对某个coser的武器细节看得津津有味。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真实,对她们而言,这是崭新而完美的一天开端。
然后——
“轰隆隆——!”
那如同噩梦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闷雷声——马蹄声!纷沓的脚步!惊恐的尖叫!撕心裂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回头!那群穿着破旧皮袄、面目狰狞如恶鬼、挥舞雪亮大砍刀的污浊洪流,再次如同排练了千百遍般,凶猛地撕裂了水晶般的乐园!
画面骤然一黑!失重感猛烈袭来!
视野恢复清晰时,熟悉的冰冷、霉味和绝望瞬间包裹了我。双手被粗暴地向后捆紧,绳索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肤。环顾四周,依旧是那个废弃度假酒店的大堂,破损的沙发,厚厚的灰尘,枯死的盆栽,门外浑浊发绿的泳池和破烂的遮阳伞……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下意识地、急切地在身边寻找。
莉莉!她就在我旁边,像一串蚂蚱一样和我紧紧拴在同一条绳子上!她火红的波点裙被扯破了一大块,沾满了污泥和草屑,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不堪,脸上蹭着灰,那双总是大胆无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怒和不甘。她也被抓了!
“阿玲?小Z?”我哑声问,心脏揪紧。
“没看见!跑散了!”莉莉咬着牙,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但那份艳丽外表下的强悍并未消失,“这帮混蛋!老娘的新裙子!”
没有阿玲,没有小Z。也没有上次那个神秘的工装姐姐。这次,只有我和莉莉,还有一群同样被绑、哭得几乎晕厥的陌生女孩。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没有枪,没有外援,那个冷静的姐姐也不在。难道又要像第二次那样,在绝望中等待那声警笛?
“别哭了!省点力气!”莉莉突然低吼出声,声音带着一种惯常的大胆和此刻强压的暴躁,效果竟出奇地好,附近的抽泣声猛地一滞。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挣脱绳索,粗糙的绳子摩擦着她裸露的手臂皮肤,留下红痕。“XX,”她侧过脸,压低声音对我说,眼神锐利,“你看我们俩的手!”
我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们俩背靠背被捆着,她的手腕在我身后,我的手腕在她身后。绳索虽然捆得死紧,但……因为我们挨得极近,手指尖几乎能触碰到对方手腕上的绳结!
“我们……可以互相解!”一个简单到荒谬、却又被前两次巨大恐惧完全遮蔽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海中的迷雾!是啊!为什么之前从没想过?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徒劳地挣扎或哭泣,却忘了身边最近的同伴?
“对!莉莉!快,试试!”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了我,随年龄增长的冷静思维此刻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我努力向后探着手指,指尖艰难地摸索着莉莉手腕上那个粗糙、死硬的绳结。指甲上精心涂的粉色指甲油在用力抠动下瞬间崩裂。
“嘶…轻点!你指甲戳到我了!”莉莉倒抽一口冷气,但随即也奋力向后探手,摸索我手腕上的束缚。“别管那么多了!用力解!死结也得抠开!”
我们俩像两条扭动的虫子,背靠着背,用尽全身的力气,手指在对方手腕后方那片狭小的空间里笨拙而疯狂地抠弄、拉扯、试图找到绳结的活扣。汗水混合着灰尘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痛难忍。绳结异常顽固,勒得皮肉生疼,但我能感觉到,在我和莉莉的共同努力下,那原本紧得毫无缝隙的绳圈,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有希望!”莉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狂喜,“快!继续!”
这个微小的突破像一针强心剂。我强忍着指尖被粗糙麻绳磨破的疼痛,用更刁钻的角度去抠那一点点松动的绳头。
终于!在指尖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我感觉到莉莉手腕上的绳结猛地一松!
“解开了!”莉莉几乎是气音欢呼,她猛地抽出了双手!顾不得手腕上深刻的勒痕和疼痛,她立刻转过身,手指灵活如飞地开始解我手腕上的绳索。她的大胆和果决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手指带着一种复仇般的狠劲,几下就扯开了那个顽固的死结!
双手解放的瞬间,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让我几乎叫出声,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激动和力量感。
“快,帮她们!”我立刻对莉莉说,同时转向旁边离我最近的、一个哭得几乎虚脱的女孩,“嘘!别怕!我们来帮你解开!”
莉莉已经扑向另一个女孩,动作麻利。“都别出声!想活命就安静!互相帮忙,解旁边人的绳子!”她低声但清晰地命令着,那份艳丽外表下的大胆领导力此刻展露无遗。
希望像野火一样在绝望的女孩们之间蔓延。哭泣声变成了压抑的喘息和互相鼓励的低语。一个接一个,绳子被解开。但莉莉很警觉:“绳子别扔!假装还绑着!手背到后面,牵着绳子!等会儿见机行事!” 她迅速组织着,让解放的女孩们依旧保持着被绑的姿态,迷惑敌人。大厅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隐秘的兴奋。
“现在怎么办?”一个刚被解开的女孩颤抖着问,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我和莉莉。
我环顾这个破败的大厅。前台,那个积满厚厚灰尘、台面开裂的前台……一个念头闪过。
“莉莉,掩护我!我去前台看看!”我低声道,提起沉重的洛丽塔裙摆,尽量蜷缩身体,借着那些破损沙发和枯死盆栽的掩护,像一团移动的粉色云朵,悄无声息地向前台匍匐前进。莉莉立刻移动到显眼一点的位置,故意弄出点细微的啜泣声,吸引着远处看守若有若无的注意力。
灰尘呛得我直想咳嗽,但我死死捂住嘴。高跟鞋成了巨大的累赘,我索性脱掉它们,直接穿袜子踩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终于爬到前台下方。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前台下方有几个柜门。第一个,空的,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蟑螂尸体。第二个,锁着。第三个……我屏住呼吸,轻轻拉开——
里面竟然不是空的!堆着一些破烂的登记簿和杂物。我心脏狂跳,手在里面胡乱摸索着。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冷的、长方形的硬物!
我猛地把它掏出来!一部老旧的诺基亚直板手机!蓝灰色的外壳磨损得厉害,屏幕也有划痕。我颤抖着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了!一格微弱的电池信号在顽强地闪烁!
只有一格电!
狂喜和巨大的紧迫感同时攫住了我!没有时间犹豫!我立刻凭着记忆,用最快的速度、最简练的语言编辑短信:
【SOS!被绑!废弃度假酒店!泳池水绿!很多女孩!马贼看守!救命!位置:XX路附近区域 XX(我的名字)发】
发送给谁?我脑子里一片空白!110?上次的警笛?不管了!我直接输入了“110”!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显示“信息发送中……”那小小的进度条仿佛凝固了。一格电的图标闪烁着,如同我狂跳的心脏,随时可能熄灭。
发送成功!
我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但任务还没完!这手机是唯一的希望,绝不能被发现!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外壳给我一丝力量。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声!是头领他们来了!
“莉莉!他们回来了!”我压低声音急喊。
莉莉脸色一变,迅速做出决断:“XX,你拿着手机!趁他们还没全进来,找机会溜出去报警!我在这边吸引他们注意!快!”
“不行!太危险了!”我下意识反驳。
“别废话!你镇不住这里!快把你裙子脱了,我留下周旋!快走!去叫人!”莉莉的眼神异常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魄力,那份艳丽下的强悍在此刻化作了保护同伴的勇气。
没有时间争论了!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一咬牙,把裙子连同裙撑一起脱了,然后把手机塞进南瓜裤的口袋里,看了一眼莉莉。她对我用力点头,眼神里是信任和催促。我深吸一口气,借着前台和旁边一个巨大破沙发的阴影掩护,猫着腰,赤着脚,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朝着大厅侧面一扇破了一半的窗户溜去。窗外是一片半人高的荒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我听到身后破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头领那破锣嗓子响了起来:“妈的,看紧点!别出岔子!”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破窗户钻了出去!尖锐的碎玻璃划破了手臂,但我感觉不到疼!落地时一个趔趄,赤脚踩在碎石和杂草上,钻心地疼。我头也不回,拼命朝着记忆中游园会相反的方向、朝着可能有马路的方向狂奔!赤脚踩过泥泞、碎石、枯枝,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我不敢回头,拼命跑,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奇怪的是,身后并没有传来追兵的叫喊。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一片杂乱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我跑到了大马路上!
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我。……眼皮猛地一跳。我醒了。
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细微的刺痛感,脚底仿佛还踩着冰冷的碎石。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我猛地坐起身,心脏还在狂跳,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部老旧诺基亚冰冷的触感。
莉莉……她们……怎么样了?那条短信……发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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