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开学,窦长青就收到了一个大惊喜。开学的时候,学校的博物馆会展出国外一个著名大师的手稿真迹。秦匆不是学艺术的,对这些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感觉,但是对于窦长青来说是不一样的。手稿真迹,对于他而言,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词,窦长青高兴,秦匆也跟着很带劲的高兴。到开展那天,去看的人果然很多。秦匆跟在窦长青的身后,他对学校根据手稿做出来的模型反而更感兴趣。窦长青在另一边看真迹,他就在这边琢磨模型。说起来很奇怪,真迹摆在光线暗淡的小屋子里,模型和复制品却挂在亮堂的外间。如这世间,多少张扬任性的人其实空有一副架子,很多真正内涵深厚的人,却低调无比。
秦匆印象中,这位大师是一个举世闻名的画家,没想到。他还会设计。还设计了什么起重机,如果放在今天,说不定成为了一名设计师,反而淹没了他的才华。
伟人的背后一面,看来也确实可爱。秦匆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了一幅手札。“十七年家国久魂消,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五千卷牙……”
“是牙签的签字,五千款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窦长青在旁边补充道。
“写得好悲伤啊。”秦匆不由得感叹道。
“你往后再看看。”
“观堂先生灵鉴,后学陈寅恪拜挽。”秦匆愣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这是挽联?”
“嗯。”
“观堂先生是?”
“王国维。”
秦匆在看着旁边最右边有六个小字,昆明湖万寿山。他突然就想起了高中时候学过的语文课,王国维就是在昆明湖自杀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特别悲伤。
秦匆,你怎么了?
没什么,虽然自己说没什么,但是秦匆也没心思再看其他的东西了,心里反复地想着那张手稿。其实一直以来,他常想到的,不过是现实的分离。虽然也曾和亲人经历过生死之别,但是毕竟年龄差距悬殊,秦匆也并未过多的伤怀。如今,猝然被触动,他只觉得内心一片茫然。
“豆腐,你说这些过去的人,我们看着他们写的东西想起他们。是不是我们活一遭,也该留下点什么呢?”
窦长青笑了,“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大师啊?秦匆,你有没有听过三种死亡的说法。”
“啊?“秦匆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东西,内心一片茫然。
“第一种是物理的死亡,当身体各个器官停止了生物机能,□□上人就已经死去;第二种是社交关系的死亡,人死后要下葬,举行葬礼就是第二种死亡,这种死亡意味着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各种社会关系就此灰飞烟灭,不存在了;第三种死亡是灵魂上的死亡,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这个人的人也死去,那么这个人在世界上存在痕迹也就彻彻底底消失。”
“那他们可以活很久很久。”秦匆刚刚还在为那句昆明湖万寿山感到叹息,现在却觉得是自己狭隘了。“真正的万寿,应该是哪怕隔了一万年,也依然有人记得你吧。”
“对呀,他们可以活很久很久。可是从古至今,历史上并没有出太多这样的人。我们都是芸芸众生,其实能够在自己在乎的人心里面留得久一点,就已经很好了。”
“干嘛呀?豆腐,你怎么突然这么感伤?手稿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
“我刚刚才在想,我说这大师如果生活在今天,说不定就成了设计师,根本不会成为大画家了。”
“不会的,大师就是大师,他有大作品,也有小心思。这两者并不矛盾的。”
“豆腐,你怎么这么认真啊?我逗你呢,别不开心了,明明是好事情。毕竟能看到真迹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机会,要不我们今天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窦长青也笑了,“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鱼。”
“不是吃点好的吗?”
“这还不好啊?那你再给我加一个红烧牛肉。”
“好,你还要加什么菜?”
“够吃了,不加了。你下次再给我做吧,我也不能把你累着呀?”
“难得呀!秦匆怎么突然知道关心人了?”
“你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这样好吗?”
“是吗?怎么没发现?”
“不跟你扯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
“你下次再画图的时候,别把草稿扔了。”秦匆知道平时窦长青做设计或者画图有时不太满意,就会把手稿扔掉。
“为什么呀?这有什么讲究吗?”
“说不准你哪天就成为大师了啊,你看大师的手稿现在被当做宝贝一样。”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哎,我说真的。你不想保存就给我,我来帮你保存。说不定我哪天还发财了。”
“那你就盼着我早点挂。你不知道画家都是要挂了之后,他的画才值钱吗?”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秦匆揽住窦长青的手臂,“那你还是长命百岁吧。
”
秦匆在心里默默地想,起码你要活得比我久。
“你不想发财了,小财迷?”
“哼,我知道自己赚,你就盼着我发财吧,带着你一起发财。”
“好啊,那我就坐享其成,等着秦总哪天给我分钱。”
“什么秦总啊?就算我发财了,那也是窦大师你的迷弟呀。”
“咱们俩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是你先的好吧。”
“好好,是我的错。”
……
笑声消散在风里,秦匆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忽然觉得,两个人都好好的活着,能够经常见面,其实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别折了窦长青的福气,就算要折也折他秦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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