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亦卿简单收拾了下包袱,便踏上寻找鸣翠石的“不归路”。
从妖君给她的消息来看,十四洲目前可知的、拥有鸣翠石的人拢共有三名:仙盟盟主商容、玄苍云海涯神兽青离,以及罗浮天川元虚道尊。
青离作为玄苍的护山神兽,平日里深居简出,别说外人,玄苍的弟子也没几个能和祂打照面。
妖君只给了她三年时间,青离这一条路不太行。
罗浮天川的元虚道尊,听说此人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性子冷得很,肯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商亦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万一自己被他当成恶妖杀了怎么办?她疯狂摇头,惹不起惹不起。
剩下的仙盟盟主商容,近来大力推动仙魔妖三界和平共处,在三族中口碑极好,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就她了吧!
商容常住仙盟总部水清天,那地方位于十四洲中央地带,要到达此地需要穿过大半仙宗,肯定要碰上很多修者。
商亦卿只觉害怕,想了想觉得绕个远路是个不错的法子,从人间借道过去,便不会碰到那么多修者。
可叹她来到人间没多久,就接连下了数天暴雨。
她在雨中赶路免不了要些遮雨的物件,于是便破费买了把油纸伞。
这伞实在太坑,她好端端地用了两日,结果这伞竟不知在什么地方被戳破个洞。
破洞的地方一直在漏雨,她缩着身子,在雨中走了一会儿,把这伞在心里骂了几遍,仍旧觉得很气。
余光瞥见路旁的一座石亭子,商亦卿犹豫片刻,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
在亭子里歇会儿,不然她还没到十四洲,就要被累死。
亭外大雨倾盆,模糊了外头的景色。
她坐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盯着雨幕看,雨点连成线,烟雨迷蒙,哗啦哗啦的雨声一点一点抚平心底的燥意。
也不知她能不能顺利找到商容……
商亦卿正发着呆,瞥见一个黑点缓慢靠近,再定睛细瞧,原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他浑身湿透,一头长发也被雨浸湿,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闲庭信步地迈着步子。
仿佛外面下着的大雨是她的错觉。
商亦卿扬声朝外大喊了一句:“欸!那边那位!这么大的雨,你不进来避避雨吗?喂!避雨啊!”
那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缓慢地往前走。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她仿佛从他挺拔的背脊上窥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脆弱,那步子看着稳,但总感觉下一刻他就会倒在地上。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闲得无聊,商亦卿竟然头脑一热,拿起伞撑开,忙不迭地跑出亭子追上他。
她拦下这人,将伞高高举起,撑在两人头顶。
察觉到他人接近,那人停下步子,转头看她,眼中有一丝迷茫以及隐隐的杀意。
这人衣着不凡,玉冠束发,黑袍上绣有织金云纹,隐隐有光华流转。
商亦卿没发现不对劲,朝他说道:“那边有亭子避雨,再怎么着急的事,也有休息避雨的时间吧?万一淋雨得病,要如何是好?”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审视,说话的声音很低,似厚重的风雪,凛冽深沉:“避雨?”
“对啊,你看你自己都淋成落汤鸡了,真奇怪,累了就休息嘛,强撑着淋雨很好玩吗?”商亦卿自顾自地说。
“我累了?”
那人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这才掀起眼皮正色瞧她,淡道:“我想,你我应是素昧平生。”
“啊?”她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这人族样貌出众,只要见过一面便不可能忘记,更何况她身在清都,怎么可能见过凡人?
商亦卿回:“确实没见过。哎呀,这个并非重点,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淋雨,真的不要命了吗?听说凡人很脆弱的,一碰就会倒。”
隶亭宴握住银枪的手松了又紧,看着她仿若未觉的天真眼神,只问:“在你看来,我是凡人吗?”
因以为他是凡人,所以见他行于雨中,出声拦下他吗?
这只妖当真奇怪。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那柄银枪,大脑放空一瞬,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但又抓不到头绪。
隶亭宴见状,视线落在那个漏雨的小洞,话锋一转:“你的伞似乎破了。”
商亦卿苦思冥想的思绪被他打断,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个洞似乎比方才要更大一些?
她睁大眼,愤愤嘟囔了句:“这伞怎么一点都不结实!”
闻言,他不禁笑了一声,缓缓道:
“既如此,那在下便随你一道去避避雨吧。”
隶亭宴左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柄,将伞面转了半圈,伞倾向她,完好的那半边把她遮得严严实实,飘不进一丝雨。
他的半边肩膀则露在雨幕里,任由雨水冲刷着手中那柄程亮的银枪。
枪上的血其实早就洗净了,但他却出神地在雨中走了良久,直到这个小妖将他叫住。
妖——
这只妖的修为竟低到连他身上的杀气都察觉不到吗?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两人走进石亭中,商亦卿动作迅速地从他手中接回伞,晃了晃身上的水。
隶亭宴走去角落,将大半的空地都让给她。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多谢阁下遮雨之举,相逢便是有缘,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如何?”
“朋、朋友?”她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遮个雨而已,就成朋友了?这莫非就是人常说的广结善缘?
这个凡人未免也太实在了!
隶亭宴的身上仍旧湿透,但一身气度不减分毫,他嘴角勾起一个笑,慢条斯理道:“在下隶亭宴,来自仙海十四洲罗浮天川。”
商亦卿闻言,手一松,原本拿得好好的伞掉在地上,她瞪大眼睛,吃惊地重复:“隶、隶亭宴?”
“怎么?”
她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哆嗦地往后退,背脊撞上石柱才堪堪停下。
是她知道的那个隶亭宴吗?
罗浮天川还有第二个隶亭宴吗?
商亦卿咽了口唾沫,在心底抓狂,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撑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伞,也不顾上面沾上的沙砾尘泥和未干的雨水,苦着一张脸将伞抱在怀里,缩在栏杆上坐着。
“嗯?是在下的名字有何问题?”
她疯狂摇头:“没没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她啊!
这是什么破运气,怎么能在人间碰上罗浮的仙尊?还是元虚道尊?
骗妖的吧?
商亦卿暗暗抬起眼,朝他匆匆扫过一眼,瞥见那搁在一旁的银枪。
这么说,那把银枪就是神器太玄引了?
隶亭宴漫不经心地问:“那么,礼尚往来,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商……咳咳!那个,啊……”商亦卿灵机一动,“清商!我叫清商,清澈的清,商议的商。”
“清商……”他淡淡念了一遍,视线落到瑟瑟发抖的人身上,不禁从喉间撑开一声轻笑,“这名字叫起来太疏离了,还是叫好友罢?”
商亦卿闻言又是一抖。
不是说他老人家不近人情?
她低头反省,嘟囔了句:“我搞不好是淋雨,不小心睡着了,才会梦到这么荒唐的事,果然祸不单行……”
隶亭宴权当没听见她的碎碎念,状作无意地询问:“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好友此回来到人间是为何事?”
好友?
商亦卿听他熟稔的语气,牙关打颤,不确定地问:“那个……仙尊大人,咱是头回见面吧?”
“当然。”隶亭宴点头。
“我的意思就、就我们没有那么熟吧?”
他淡笑回:“我与好友自然是一见如故。”
“行吧。”您老开心就成。
商亦卿猛地抬头:“这么说来,堂堂元虚道尊为何在人间淋雨?!”
“此事说来话长,方才杀了一名叛出十四洲的弟子,借着雨正好洗去身上的血腥。”
“……杀、杀了一名叛出罗浮的弟子?”商亦卿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银枪,不禁缩了缩脖子。
还好,她的脑袋还在。
“一些不算愉快的事,怕是惊吓到好友了。”
“话说这事需要您亲自出马吗?”
“本来此事由仙盟负责,但那叛徒之中有我的一位师侄,此人算是我师兄最为看重的弟子之一。替罗浮清理门户,也不好麻烦外人。”
“那您要待在人间?”
隶亭宴语气渐冷:“嗯。商容不在仙盟坐镇,水清天怕是有人要按耐不住了,我倒也想看看,这幕后煽动之人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
“商盟主不在水清天?”她不禁皱起眉头,下意识问道。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她:“你要找她?”
商亦卿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这种大人物,我就是好奇。”
隶亭宴便接着说下去:“无妄渊设宴,据说是神尊要同她商量一些事。”
无妄渊所居的乃是下界唯一一位有神格的神尊,哪怕她是魔神,十四洲修者也对她多有敬意。
完了。
那些个活得久的,总是避免不了染上闲散的性子,活得久嘛,对这人间岁月没什么概念,这商议起码一年以上吧?
商容不在,那她该去哪里找鸣翠石?
商亦卿忽地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隶亭宴也有鸣翠石,这不就是近在咫尺的?
她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咬牙笑道,语气甚至带了些谄媚:“我、我的修为太低了,此次来人间是为了锻炼自己,仙尊大人如果要待在人间一段时间,不如就带上我吧?我绝不会捣乱的!”
“你要跟着我?历练?”
商亦卿猛猛点头:“嗯嗯!”
“并非不可,只不过……”
隶亭宴这张脸笑起来,总看得她心底发毛,她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要先改掉仙尊大人这个称呼。”
“啊?那我怎么叫?大人?”
隶亭宴失笑:“我怎么叫你,你便怎么叫我吧,或者直呼我名,也未尝不可。”
“隶亭……”商亦卿哆嗦了下,连忙止住话音,直呼其名,万一他以后一个不开心给她来一枪怎么办,“好友!好友!”
好友这个称呼不仅能拉进关系,还不会显得她无礼。
“那么,就静等雨停罢。”隶亭宴将太玄引搁在一旁,靠着一根石柱,缓缓闭上双眼。
身边杵着个仙尊,商亦卿一时坐立难安,望着亭外的雨幕发呆出神。
她该怎么确定他身上有没有鸣翠石呢?纵然确定了,她又该怎么拿到手?
妖君的这个任务,可真是为难她!
商亦卿盯着手腕的蛇形印记,出神看了许久,为了自己的小命,大不了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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