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玉清

紫雷如游龙般在水面窜动,隶亭宴的视线似乎并非落到她身上,而是随意扫过四周一圈。

他右手持枪,朝湖面伸出左手,缓缓一牵,一道银白的流光从水底飞出,落到他的手心。

流光在他手指间游动,最后圈上他的无名指,化为一枚古朴银戒。

做好这一切,他又盘腿坐下,将那柄银枪横于膝前,闭目调息。

商亦卿认真回忆了下他方才的眼神,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正当她准备飘上前去,向隶亭宴开口问清楚现如今的情况时,她的身侧忽地掠过几道人影,仿佛看不见她似的,直奔莲花池中央的人。

这几人来势汹汹,怕是没什么好心。

商亦卿下意识朝闭紧双眼的人喊道:“隶亭宴,有人过来了,你——”

话音未落,飞身袭向隶亭宴的那几人动作滑稽地停在半空中,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原本闭目养神的人消失在原地,瞬移至为首一人的身前,枪尖直指那人的眉心。

隶亭宴淡淡道:“尔等心怀恶念,居心叵测,此地不欢迎你们,趁早离去。”

“……”为首的那名男子却在这一瞬挣开了束缚,抬手攥住枪刃,大喝一声,“这柄枪便是今日天象异动而出的神器,神器共生,身负天运。趁他还未成气候,快些随我杀了这小子。”

隶亭宴似有所觉地回过头,阴森森的白刃正朝他砍过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虽止住了那人的攻势,却也被划破手掌。

眨眼间,鲜血从指尖滴落,在水中晕开,那红色在他黑沉的眼眸中漫开。

隶亭宴冷下眼,额间浮现飘渺威严的道印,沉声道:“执迷不悟,当诛。”

银枪脱手而去,身化千影,在刹那间毫不犹豫地贯穿了这几人的胸口,大片的血喷涌而出,溅了几滴在他的脸上。

随后,“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倾盆。

雨水冲刷着枪身上的血迹,隶亭宴神情莫名,将手再度抚上银枪,手上的银戒与银枪相触一瞬,共颤不止。

他静静倾听着嘈杂无序的雨声,低声喃喃道:“要不,就叫你们听雨罢?”

血水在池水中散开,雨滴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那在鼻间萦绕的淡淡腥味不知是血腥还是雨腥。

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隶亭宴动杀,上回碰上卓逸尘他们,也只是将两人的修为废掉,最后还是留下他们半条命。

商亦卿飘过去,停在被雨淋得湿透的人身前,开口唤道:“隶亭——”

她还没说完,这人便径直穿过自己,坐回原本的荷叶上。

商亦卿心底升起一个十分恐怖的猜想,他不会真的跟刚刚那些人一样,看不见她吧?

她连忙凑近,本想摇着他的肩膀质问,哪料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只能在他眼前挥手大喊:“喂,隶亭宴,你听得见我说话么?你看看我啊,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隶亭宴?!”

无人回应。

隶亭宴自顾自地支起一个半圆的结界,隔开雨水,又将自己身上的水施术抽干,完完全全无视她。

怎么回事?

她和隶亭宴遇上那可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如果这不是隶亭宴的记忆,而是几百年前的话,她岂不是真成孤魂野鬼了?

若是幻阵,看着指间没什么反应的听雨戒,这假设又说不通。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不成我真的变成魂体了么?”商亦卿有些崩溃地挨着隶亭宴坐下,她蜷起双腿,生无可恋地叹气。

她现在可以肯定,自己跟那威风凛凛的凶兽烛照没什么关系了,能一脚踢碎阵石估摸是意外。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弱?没救下隶亭宴就算了,自己还被困住了,真是得不偿失。

在这破地方,要维持清醒需要耗费的精力太多,没撑多久,她脑袋点啊点,很快便头一歪,栽在叶面上睡了过去。

不过片刻后,端坐的人睁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不解地喃喃:“气息很纯净……以及,隶亭宴是叫我么?又是哪三个字?”

熟睡的人毫无察觉,回应他的只有越趋平稳的呼吸。他盯着她看,忍不住伸出手想去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还没碰到,便硬生生止住。

“可惜——麻烦似乎还未结束。”

隶亭宴动作轻缓地起身,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人,一个接一个,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直至清澈见底的池水被彻底染红,大雨停歇,才得以暂时喘息。

他的脸上带着些不耐烦的神情,眼神冷漠地将枪拔起来,略显嫌弃地盯着衣摆溅上的血。

或许该换个地方待着,如此便能省去应付这些人的功夫,可天地之大,他又该去往何方?

他是为何而降生于此的?

身量拔高的少年看向蜷在荷叶上沉睡的人,轻轻叹息一声:“都快半年了,怎么还不醒?”

话音刚落,商亦卿便缓缓翻了个身,有些迷茫地睁开眼,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持枪的少年将脚边的人踹进池中,慌张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飞回荷叶上,稳稳站着。

浮在水面的叶面被惊起的水波晃动,商亦卿一个激灵,立马反应过来她身在何处。

眼中朦朦胧胧的雾散去,她坐起身,睁大眼睛朝他望去,心底难免又升起困惑,愕然出声:“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

商亦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眉头紧皱,完全找不到头绪。她不就是睡了一觉?隶亭宴怎么突然长高这么多?

眼前的少年目光略过她,将视线落在远处,仿佛喃喃自语道:“已在此地停留半载有余,还要接着待在此处么?”

半载?

她一觉睡了足足半年?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商亦卿苦着脸,垂头丧气地爬起来,既然隶亭宴看不见她,她还是去四周看看有什么出路……

或许,她去往清都找到那个困住两人的阵法就能回去了?

可她还没有飘出这片荷叶就意外撞上结界。

她将手触上这透明的屏障,心底念着穿过去穿过去,结果毫无作用。

自己不是魂体么?

商亦卿感到一阵无力,无精打采地将脑袋磕上这莫名出现的结界。

这结界之前是没有的,那么说——

她转过身,眼神不虞地盯着似乎正在赏景的隶亭宴,这家伙真的看不见她么?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试探他的法子,四周忽地刮起一阵风,她顺着隶亭宴转头的方向看去,半空出现一位身着罗浮掌门正袍的女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该就是隶亭宴的师尊——罗浮天川的玉清尊者。

隶亭宴淡然问道:“阁下也是来杀我的么?”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玉清尊者的视线扫过水底一圈,神情悲悯道。

“不错。”

商亦卿这才意识到脚下的池水近乎被血染红,水底横尸不知几何。

她恍惚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发麻,隶亭宴并非滥杀无辜的性子,也就是说这些人和最开始的那几个人一样,是来杀人夺器么?

玉清尊者舒了口气,缓缓道:“紫雷鸣彻,神器共生……你身上的天命本尊看不清楚。初生懵懂之心若是不得规束,身负神力的你怕是会走入歧途。若你愿意,可随本尊一道前往天川修道养性。”

“你对听雨不感兴趣?”隶亭宴有些不解地问道。

玉清只道:“听雨?是这柄银枪的名字么?这是你的东西。”

他思忖片刻,又问:“我若是同你去往天川,还会有人来杀我么?”

“天川之名尚不足以使那些人收敛贪婪之欲,但无人能在罗浮放肆。”

言外之意就是,在罗浮上,没有人能对他动手。

隶亭宴点点头,想起什么,接着问:“那依阁下所见,我的天命何时才会明晰?”

“这需要你自己去寻。”玉清道。

“是么?”隶亭宴将银枪隐去,仰头淡道,“既如此,我跟你离开。”

“可有名字?”

他眨了眨眼,道:“还请师尊赐名。”

玉清笑了笑:“……还是等回到天川,让小穆来替你取吧。”

商亦卿被这莫名其妙的结界困住,离不开隶亭宴几步,最后她放弃挣扎,瘫坐在结界上,被迫跟着两人一道去往罗浮。

玉清尊者口中的小穆并非商亦卿见过的穆奚云掌门,而是隶亭宴的大师姐——穆欢宁。

穆欢宁瞧着师尊带回来的小师弟很是新奇,本欲拉着一众师弟师妹好好关照一下,结果被隶亭宴身上的紫雷电麻了一只手臂,讪讪然避开几步远。

其他修为没有穆欢宁高的师弟师妹更是直接溜出大殿,只远远地打量一番。

可隶亭宴如今还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玉清思来想去,最后将他安置在僻静无人的虚成峰上。

隶亭宴来到罗浮的第一日,便收到三件东西。

一块玉牌——上面写着“隶亭宴”三个字,是他随手从穆欢宁所想的几个名字里点出来的。

一堆功法典籍——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说是师姐师兄们给小师弟的小礼物。

还有一座峰……

虚成峰荒废良久,玉清尊者也只是以术法打扫干净,里头一应摆设什么的统统没有,空旷得很。

但总比那满是血腥和尸体的莲花池好。

商亦卿跟着少年隶亭宴来到虚成峰后,那困住自己的结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笼罩整个虚成峰的结界。

但她没有力气再与结界做抗争,便轻车熟路地直奔寝殿,倒头就睡。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困得不行了,眼睛完全睁不开。

隶亭宴站在唯一的一张床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鸠占鹊巢”的人,轻叹一声:“这次又要睡多久?”

半年时间里,小隶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安静地盯着沉睡的小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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