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夕在皇城度过的第十五个年头,离姜若离开的第三年,就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病,整个湘水宫都异常忙碌起来。
前来为姜夕看诊的,好巧不巧,正是那年在芳菲宫为姜夕看诊的那位太医。
太医见到姜夕的时候还略显惊讶,显然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孩子被藏在了湘水宫里。
宜贵妃侧开身子,让太医仔细问诊,太医没看多久,便了然,“还是当初那个老毛病,六公主的心衰。”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心衰,”宜贵妃振袖,“你是说我湘水宫那么多年亏待她了?”
“娘娘息怒,六公主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太医连声解释。
宜贵妃忍着怒气,一言不发,身旁侍奉已久的嬷嬷识趣地将太医送出去。
姜夕其实没有昏迷,只是意识有些溃散,注意力难以集中,她努力地睁眼,看见了宜贵妃有些悲伤的神情。
姜夕不懂她的伤心从何而来,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建议她,“写信告诉姜若……我快死了。”
然后她就会回来了。
应该会吧。姜夕不敢肯定自己在姜若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但如果真的要死,能够借此机会让宜贵妃看一样姜若似乎也不错。
宜贵妃勉强扯出笑,“傻孩子,胡说些什么,太医已经在为你钻研法子了。”
“……哦。”姜是真的很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姜夕这一病,那么下个月的及笄宴自然是办不成了,非但如此,一顿又一顿的苦药被送来姜夕的小院。
天气好的时候,桂嬷嬷会将姜夕带到外面晒太阳,同时偶尔跟她聊聊八卦。
今日,桂嬷嬷将姜夕带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很大,并不逊色于湘水宫,姜夕只不过呆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靠在小亭子里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桂嬷嬷大胆地拿起给准备给姜夕的吃食,一边吃着一边和她分享宫里的八卦,比如哪位贵人和妃子起了冲突,被罚跪了一整天;比如那位妃子看起来似乎有孕,藏着捏着;又比如皇帝最近专宠一位美人,美人姓温,舞得一手好剑。
姜夕迷迷糊糊地听着,其实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即将要睡去之前,桂嬷嬷的声音消失了。
姜夕睁开眼睛,视线范围内已经没有了桂嬷嬷的身影。
她迟钝地低下来了头,才发现桂嬷嬷已然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而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颇为眼熟的女子,柳若扶风面若桃花,衣物华贵非凡,一看就是颇得圣宠的女子。
“大胆,既然敢非议我家主子,我今天就要替……”
“哎……”温美人拦住了自家婢女的手,转而看向了靠着栏杆昏昏欲睡的姜夕,“这位便是六公主吧?”
桂嬷嬷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也顾不得下跪,立马护在了姜夕左右,她可是知道如今的姜夕有多脆弱,跟别提亭子下面就是湖,要是被推下去了,以姜夕的体质来看基本是必死无疑。
姜夕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睛有些朦胧,却没有任何表情。
温意嫣然一笑:“起风了,六公主再睡下去恐怕会着凉。”
也是。姜夕转而看了看湖面,叫了一声桂嬷嬷:“回去吧。”
桂嬷嬷如释重负,赶紧将姜夕带走。
“主子。”眼见两人离开,婢女有些忿忿不平,“不过一个痴傻的公主,就算如今借住在湘水宫……”
“果儿,”温意叫住了她,美人面容含笑,望着姜夕离开的地方迟迟没有眨眼,“我很喜欢六公主。”
婢女心里一惊。
虽然姜夕没有给她任何反应,但温意就是莫名地觉得,姜夕还记得她。
*
近日朝堂并不太平,原因无他,还是那滇南地区惹出来的祸事。
除了私盐之外,他们没想到那处还能给他更大的惊喜——那珍珑阁的发源地竟然就是在哪里!
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官员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些珍贵的玩物罢了,可当源源不断,越来越稀奇的物件流传开来的时候,珍珑阁那庞大到令人恐惧的吸金能力终于被发现。
不少官员对这块肥肉动了心思,之后巧取豪夺的密令就从京城出发,一路传到了南蛮之地,层层施压下来,他们就不信吃不下这块肥肉。
结果——他们还真就吃不下!
他们手下的人灰头土脸地回来汇报:“那里的贱民简直不知好歹,知道是侯爷想要的地盘竟然不双手奉上就算了,竟然还说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只知道淮阳王,才不知道什么镇远侯府。”
一番添油加醋之下,镇远侯果真被激怒,其中提到的‘淮阳王’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这淮阳王是何许人也?他从未听闻。
几番思索之下,镇远侯进宫面圣。
当夜,煬帝大怒。而他怒气的体现就在了新进宫的妃子温意身上。
一夜折辱之后,温意收拢收衣裳,笑着送走了煬帝。
次日,煬帝便下诏让淮阳王谢缨回京,一连三道旨意,皆无应答,只是偶尔进贡一些稀罕物。
一副应付了事的模样。
这可把煬帝气得不轻。
而谢缨每拒绝一次,温意就要受蹉跎一番,但其中的玄妙外人可不得知,只知道宫里那位新来的温美人颇得圣心,日夜恩宠不断。
谢缨这一抗旨,就从初秋抗到了来年开春。
这日,又是一道来自京城方向的信件,当那封与南蛮完全不同的信件被送达时,几乎每一个百姓都警戒起来。
“那皇帝老儿不会还没死心,想要强抢了吧。”
此话一出,就得到了不少应和。而送信的信使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了。
第一次踏进南蛮境地的时候,信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来到了仙界。
看看道路上平整的石板,没有一个水坑,好像……叫什么沥青路来着,还有随处可见的公共茅厕,道路两旁的小摊卖的稀罕物件,随便拿一样到北方那边都可以卖出百两的价格。
如此之仙境,也不怪乎这里的人不认皇帝,只认那淮阳王了。
更为可怕的是,打走进来这里的第一秒,信使就感觉到了那股极为排外的气氛。说来也奇怪,他们并不排斥五湖四海的商人,却唯独对朝廷的使者成见颇深,信使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凝聚力,仿佛只要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这些看起来笑呵呵的小贩们就会从背后掏出棍棒来让自己的小命永远地留在这里。
久而久之,信使就学会了对这里的一切漠然——哪怕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骂皇帝。
“这是给我家小姐的家书。”信使轻车熟路地将书信交到一个叫‘邮局’的地方,然后他家小姐就能收到信件了,而一般三日后他来询问,无论小姐有没有回信,那里的人都会告诉他。
木板后的女郎看了一眼,又是那个眼熟的名字,接着点点头,拿过一旁的印泥盖上,“回去等消息吧。”
信使点点头,离开。
等到信使离开后,女郎将信件放到小货郎的木箱子里,“这可是姜夕小姐的信件,加急。”
“好嘞。”小货郎应了一声,往着淮阳王府奔去。
偌大南蛮之地,其中的璀璨明珠便是这乌岐,乌岐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数不清的美酒佳人,每个百姓脸上都是富足的笑容。
而乌岐的明珠,则是这淮阳王府。
此事的淮阳王府中,正发生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试验。
贺朝东双手捧着铁球状的物什,难以遏制激动的心情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我说过的炸药,虽然威力没有预料中的强大,但加上一层薄铁球之后一旦炸开,飞溅出来的碎片便可取无数人性命。”
说完,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张太师椅上,男人漫不经心地坐着,一身金丝黑袍胸前的衣襟略显狂野地敞开,鬓间有着细汗,显然是刚从练武场上被拉下来。
“此物真有贺兄口中摧山裂石之能?”谢缨淡淡地扫过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贺朝东身上。
贺朝东忽然有些气虚:“这些还只是半成品、半成品,但姜妹助我们找到找到铁矿之后将其封闭在弹丸内,也勉强可作为杀人利器。”
“但本王记得……”谢缨忽然起身,黑色的衣袍翩飞发出振声,“贺兄一开始是答应的是修路利器。”
“那不是实际和设想有点偏差嘛,”贺朝东试图蒙混过去,“这不是还在过程中提炼出了硝酸甘油,那还是用来救人的呢……”
“有此物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忽而,一道女声穿插进来,正是姜若,“我们可以不用,但必须得有,否则如何能守住这乌岐?要知道如今的乌岐可是一块富得流油的肥肉。”
“就是就是,”贺朝东连忙附和,并且试图转移话题,“皇帝老儿都最近都连下三令命你回京了,要是没点后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若正想插话,喜莲匆匆赶来,递给她一封信件,“是娘娘的家书。”
哦。姜若先拆开了信。
那边贺朝东还在问谢缨:“谢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一家人不是还在京城吗?”
“不急。”谢缨气定神闲,“再晾他些时日,本王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他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回京——最快也要等到秋收,看看你的那批水稻长势……”
“谢二哥,我恐怕要马上回京一趟!”
二人齐齐回头,看见了姜若无比慌张的神情。
姜若:“小夕儿快病死了,我得回去,越快越好。”
“哦。”贺朝东把手拢在袖子里,“那我叫人给你准备。”
说到自己研究的杂交水稻,贺朝东意犹未尽,正想卖力向谢缨吹嘘自己那片试验稻田,忽然发现谢缨的视线竟然一直看着其它地方。
“谢兄?”贺朝东狐疑,“你有听我说话吗?”
“没有。”谢缨伸了个懒腰,灿然一笑,“本王刚刚决定,也要回京了。”
“啊?”贺朝东傻眼,这主意改变得太快了吧。
“对了,你也给本王准备些东西,比如……几根上好的人参。”
有毒,刚收到的键盘又是坏的,品控那么差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过渡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