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名叫纳迪亚的少女读到第四首诗、喝过一次同行人为她倒的茶水之后，又有人敲门。

已经等得有点如坐针毡的百里挑一和少年一起看过去。

“哪位？”少年走近两步，扬声问。

“是你队长。”门外年轻的女声回答，“我又忘带房卡了。”

[笑死不愧是一家人都不带房卡的www]

直播间有人还记得方才少年也需要纳迪亚开门的那一幕，即时吐槽。

“身份识别码？”少年没有立刻给她开门，而又提出新问题。

“啊？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了？等我打个电话问问那谁……”

少年一把拉开房门，语气无奈中夹杂着柔和，显然完全拿这位队长没办法：

“是上次开会董事们提出来的，被局长驳回去了。您不是去参会了吗？”

你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百里挑一对这种装都不装的特殊待遇叹为观止。

他从灰衣少年身后探出头看向门外，顿时忘了自己刚才的所有念头。

——好耶！是帅气的大姐姐！！！

依然是黑发黑眼的青年女性披着件皮夹克，里头只一件立领衬衫，光是站姿便显出挺拔的身段和遍布肌肉的肢体线条，飒爽中带着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场。

她有一头披过背部的黑亮发丝，直顺不加修饰，额间扣着一道细细的银链，映衬着大气明朗的五官。

是怎么看都非常舒服、在人群中会很醒目也非常有安全感的类型，弹幕同样欢呼雀跃。

灰衣少年接过队长顺手递来的长刀，熟练地跟在她身后，轻轻皱眉：“您怎么穿着这双鞋？”

“靴子踩脏了，随便捡一双穿啊。”队长无谓地说。

百里挑一心说难怪，帅气大姐姐浑身上下就这双运动鞋最违和。

灰衣少年躲在兜帽后的眉眼显得怏怏不乐，他闷声说：“您先坐下。”

看上去就是不拘小节类型的队长依言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掏着夹克和身上的其他口袋，掏出一块又一块从指节大到鸡蛋大的碎玉石，往残躯所在的那一堆扔。

感觉自己很透明的百里挑一便看着少年拉开柜子，从行李中取出一双新的女式皮靴，抱着它们走向队长，单膝跪下——

“哎我自己能穿！”队长连忙制止。

“您现在需要休息。”少年说。

“……”

看队长的表情，她有点如坐针毡，还念叨着“现在什么年代了不兴这套啊”的话，但老实让少年脱下那双破运动鞋。

……单看画面，其实还挺有感觉的，女王和忠犬嘛。百里挑一看着弹幕反映出的某些群体十分兴奋的样子，努力低头控制表情。

而纳迪亚淡定非常，就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依然平和地读她的诗，将镇压工作完成得非常尽职。

少年——“酒”队副队长苍猊做这套操作时谨慎仔细得简直像在给珍贵古董拂拭灰尘，直到将靴子的绑带仔仔细细如同有强迫症一般系好，才直起腰来，分给百里挑一些许注意力。

“我问过了，他想加入我们。”苍猊用小幅度的肢体动作示意了一下百里挑一的存在，平静地向队长汇报道，“您同意吗？”

有副队长在时一般不动脑子的队长这才略眯起眼看看他，转头问自家副队：“你确定他自愿的？”

“是的。”

百里挑一跟着连连点头。

“那行，难得是个正常人。我批了，之后你也别嫌麻烦，亲自带人走一遍流程吧——昨天人还陪你俩玩来着。”

队长说到后半截，有点促狭地冲苍猊笑笑，英气又不显粗鲁的好看眉眼格外生动。

卧槽啊果然你们就是昨天那一家！百里挑一表现出适度的震惊，乖乖举手问：“呃，我或许能问一下？这……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有队长一句话吩咐，少年果然耐心倍增地开了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很小的二阶魔方，特殊在于它是微微透明、泛黄的柔和白色，像是介于玉石与釉质之间的材质，而组成它的这24片正方形面上各自画着象形文字似的简单几笔形成的图案：

“这就是易容的关键，通常级收容物，‘衍相有方’。效果为一定范围内修改对象体貌特征，带出需要经过审批，仅能在队长级别以上人物在场监督时使用。”

他公事公办地说完一段，便将由他保管的二阶魔方揣了回去，并没有给百里挑一看看的意思。

但作为主播，这人的胆子和脸皮都比苍猊以为的更可观。

“能让我试试吗？”百里挑一挂着状似憨厚的表情问，“反正有队长发话，我早晚都是你们的人？”

在[干得好啊老百！]和[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弹幕之间，苍猊抬起眼看了看他。

虽然这小子一直都没个笑模样，比旁边表情基本空白的金发少女还阴沉得多，但百里挑一这时感觉到的才是切实的寒意。

虽然对方没开口，但这一眼的意思他看懂了：队长也是你能叫的？

行行行，知道你护食了，主播大人不跟你计较。

百里挑一为了抓紧这块敲门砖，立刻在似乎权势滔天的副队长面前改口：“哦哦不好意思，是你队长，你的。”

苍猊这才重新拿出魔方，先去请示队长：“可以吗？”

队长睁开眼——这会儿功夫，她居然争分夺秒地以坐着抱怀的造型打了个盹——流畅地接上话题：“行，我看着，你用吧，让新人见识见识，以后也有个升级的动力不是？”

苍猊于是将魔方交给百里挑一，彻底松手前做事先警告：“按照我告诉你的步骤来，否则后果自负。”

[看起来是比较危险的易容类道具rua]

[不危险能把小帅哥变成小正太吗，而且帅帅队长疑似孩子妈的这个对比也够悬殊了我说！]

[看起来，一定范围内的意思就是除了性别和人种，微调其他的咯？]

弹幕讨论的功夫，百里挑一捏着貌不太惊人的“衍相有方”，装作小心谨慎，实则为了直播回放能更清楚截到这小东西细节的按苍猊说的顺序拧着它。

几下过后，苍猊忽地一伸手，百里挑一只觉眼前一晃，便见到一根发丝顺着小魔方缝隙被送进中心。

寻常偏棕的短发茬，在这房间里的四个人里只有他的头发符合特征。

这位兄弟看来要取我项上人头也如探囊取物啊……百里挑一默默缩了缩脖子，有意无意地让衣领挡住喉咙，即使这只是他申领的躯体而已。

这件收容物表面华光一闪——因为是全息模式，观众倒比百里挑一更先看清楚他的外表变化。

捧着魔方的不再是圆脸微胖的青年主播，而是个瘦巴巴的高中生，身高略下去一点，身上的外套一下子宽松许多，头发长度变得有些挡眼，体态也从年轻人习惯性微微驼背的正常状态变成还有点高低肩，五官最大的变化只是鼻梁塌了下去，身材比例似乎有些不同。

因为本人的神情没变，旁人在知道是谁的前提下去看还能找到痕迹，并且觉得它作为神奇道具，相比预想的效果而言，调整幅度的确不是很大。

试用员百里挑一活动活动身体，下意识从口袋里掏东西想照照自己现在什么样，却掏了个空。

他一愣，将两只手都抬起来放在眼前，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看似安全无害完全受控制的魔方……连他习惯的利手都能修改。

所以即使性别和肤色发色等等特征不能变化，也能让他在被观察时成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不自觉烫到手似的把魔方丢了出去，反应过来又赶紧想接。

但苍猊抢先一步，拿回了魔方。

“觉得很可怕吧，想立刻变回自己。”他早有预料地说。

百里挑一梗了梗，决定让这酷得要命的小鬼见识见识厉害。

他故意说：“不怎么样啊，还以为能变女装大佬呢。就这点水平难怪把队长都变丑了。”

苍猊的眼神立刻暗下去，看着他不作声了。

[起了杀心.jpg]

[别浪了老百这哥们会动真格的吧]

[no作no带啊百师傅！坐等转生]

“是嘛？我以为挺好看呢。”队长很自然地跟着逗乐。

“您怎么变都是风华无双绝代美人！”百里挑一立刻跟上，“这不开个玩笑嘛嘿嘿。”

“那你这脾气挺适合我们局。”队长换了个姿势歇着，“等进来了你就知道，可热闹呢，有的是人跟你逗，今天就先放过他吧，我家这副队挺较真儿的。”

她轻松地笑着，但若有所指：“我们这队打打杀杀的，回来还得写报告被其他部门质疑，压力确实大，所以除了我确实脾气都不太好，互相见谅哈。”

[啊啊我也想被帅姐姐护着啊好羡慕岂可修]

[有这样的队长难怪阴暗小哥哥也变忠犬！]

弹幕有的懂了有的没懂，但都忠于颜值地臣服在队长的马裤下。

“好好好，全听您的！”百里挑一态度非常端正，一叠声应了，看着被几句话捋顺毛的苍猊取消魔方的变化效果让他恢复原状，干脆就地坐下。

他乖觉地没再出声乱问打扰队长休息，就这么看着苍猊跪在地毯上，在那朵好用的白骨昙花协助下，动手把所有残躯玉石碎片一一附上位置标号后装回类似发掘化石用的箱子里。

扣上箱子的同时，明显属于辅助职业的金发少女恰好念完这一篇的最后一句，合上诗集。

队长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眸光湛然毫无睡意，像是出鞘的利刃。

但四周环境安全，她便只是松散地活动肩膀，随即站起来倒了杯水喝。

——杯子还是苍猊刚从带密码的保管箱拿出来双手奉上的。

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保温杯，还印着模糊的标识字样，跟开会发的纪念品没有任何区别，却比那堆需要镇压且大概具有攻击性的玉石碎片待遇更高。

说真的，当百里挑一眼睁睁看着苍猊动作迅速地拿出密码箱打开时，还以为他会再掏出什么厉害的神奇道具。

您好像是个副队长吧话说！将狗腿子之术修到如此境界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知道您很尊敬队长了但这就是喝口水而已至于吗！？

百里挑一在心底质问三连，但表面上他不想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所以在这一幕只是面前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而已。

“行，那你带人先回去，报告稿子待会发你。”队长说着走向门口。

“您还有其他任务吗？我这里似乎没……”苍猊的语气似乎变急促了一点儿。

“不是任务，我这有张别人给买的机票，不用就浪费了。”队长摆摆手，张口就来，以至于百里挑一差点觉得是自己恍神把电影票之类的东西听错了。

“……是。我等您回来。”苍猊咽下意见，轻声说。

[好传统的忠犬我吃]

[狗狗还是自己养的好用……]

[不要狗塑啊但是我也要幻视狗狗耳朵了嘻嘻]

[副队长就是队长的童养媳啊你们这个局一看就非常封建非常好！]

礼物哗啦啦地从眼前刷过，看得百里挑一眼都花了。作为亲身体验到完全压力的人，他无法理解观众的口味，但收益是切实存在的，连带他对这位亲疏分明但勤勤恳恳的副队长观感都好了很多。

百里挑一目送“队长”推开房门独自下船，却也因此错过了“回去”的细节，得之后看回放才能弄清楚苍猊都做了什么。

反正苍猊的确听话地带着金发少女和他“回去”了。

随着一声古怪音效，他们出现在宽敞的半开放办公室里，灯光与装修色调同样简单明确，只放了几台同样颇具科幻质感的多功能写字台。

百里挑一刚刚站稳，便听见一个人已经是暴跳如雷的声调：

“东西回来了，那蓝田她人呢？！我问你她人哪去了！”

紧接着就是怒摔话筒的音效，听得人头皮一紧。

[好么……原来传统座机是为了保护员工个人财产的……]一条弹幕为这气势所慑，贴着主播视线边缘飘过。

苍猊这时竟也有几分保护意识，不作声地伸手护在两人身前，不让他们过去被炮火洗礼。

百里挑一看着另一名模样清秀有如文人的青年勇敢地上前解释：“别发火，是局长说那家航班商务舱有个点心挺好吃的……”

“——*！！！”橙红发色性别难辨的漂亮青年爆了个语气词，一拳怒锤桌面，“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让人坐飞机溜达回来！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你让明岳自己去砍人吧！！！这天爱**塌不塌，说白了董事会弹劾关我*事啊！”

代替别人被怒喷一串的勇敢防爆盾牌默默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唾沫，弱弱地说：“你看‘甲辰’都被带回来了，按照一贯的规律最近不会再有高危现象，对吧，局长也是好心让她歇歇……”

喷人那位深深吸一口气，眼看又要开炮，连百里挑一都跟着悄悄往后退。

但他竟然忍住了。

“……算了，你们说得也对。”他慢慢揉开自己皱着的眉心，“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连轴转……我有点神经紧张。”

“也就只有在‘外面’，她能安安生生睡个好觉吧。”

见人自己想开了，来劝他这位也不着恼，更没接下暗指局里波诡云谲的这句话，只是好脾气地笑笑：“这就对了。你也是，该休息就休息。”

苍猊见事态没有波及到问题核心的自家队长，这才拎着箱子出面，说：“我回来了。”

“辛苦了。这是？”脾气显然好些的青年笑笑，主动将话题移向老实跟着的百里挑一。

橘红发色的那位暂没出声。但有那段声色俱厉的珠玉在前，连观众们都觉得这位怕只是在攒怒条。

“他想加入。队长批准了。”苍猊说完，提着装了收容物的箱子就走。

“既然是这样……就由我暂代引领人吧，按理应该先带你去规划部那边，到对接办公室走流程合规矩一点，不过你已经过了她的眼，就可以特殊一点。”

青年斯文有度地微笑着说，视线端端正正看着百里挑一，像个好脾气的古代教书先生，他整整衣领作为两段话之间的转折，再开口时气势稍起：

“先自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特资局-执行部，敝人隶属行动队‘诗’，忝为队长。”

“代号——尽日。”

（尽日：出自欧阳修《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垂柳阑干尽日风。）

（所有代号基本无任何特殊含义，只是这个人觉得这样搞好像很厉害.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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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