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你靠近

莫应缇一出手,舒景聿立刻明白了一个事实。

在这间屋子里,他才是最被动的那一方。然而他并非不习惯这种境遇,现在距离刚来这一世已经一月有余了,早已养成了退避三舍的自保方法。而这些都是他高坐皇帝之位时绝不会受到的待遇。一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哀叹一声。

“陛下息怒,主子她只是担心我,绝没有其他的意思。”黄芪见舒景聿如此颓丧的模样,于心不忍。

舒景聿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名叫黄芪的丫鬟,她姿色平平,指尖略显粗糙,这是婢女常有的印记。然而她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卑微之色,那副模样像是比莫应缇还要尊贵,就是这样一个婢女,竟然能让主子以姐妹相称。舒景聿不禁高看她一眼。舒景聿虽然武功平平,但他对武学也颇有研究,从内力来看,莫应缇远高于黄芪,黄芪的轻功不错,若是说她的气息和步伐略逊于莫应缇,不如说她的轻功与莫应缇是一脉相传的。不管怎样,留个轻功不错的人在身边总没有坏处。

正当他准备应下来,谁知黄芪竟然满含泪水:“主子,黄芪想要伴您左右,护您周全。”

莫应缇似乎也要泪水盈盈了,她拉过黄芪,主仆两人背过身去,竟然说起了悄悄话。舒景聿突然被晾在一旁,活像个拆散姐妹俩的罪魁祸首,他有些不悦,索性背过手去欣赏壁上的《月曼清游图》。半晌,莫应缇顶着个红红的鼻子,一手牵着黄芪,朝他愤愤道:“不许欺负她!”

舒景聿一脸无辜道:“我做什么了我?”

正当暖阁内气氛诡异之际,玉竹突然进来,看到这主仆两人惨兮兮的模样,而舒景聿一脸“不是我干的”无辜表情站在一旁,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护住主子和黄芪,振振有词道:“顾太医,虽然我们主子仙姿佚貌,美艳绝伦,可容不得你有半点僭越!”

“我...”舒景聿竟一句辩解也说不出。

莫应缇拭了拭眼角的泪,拉过玉竹道:“不关他的事。”

玉竹这才放下心,才想起自己进来是为了通报子安求见一事,莫应缇一听,赶紧让她请进来。子安带来的消息,让莫应缇的心又悬了起来。

皇上不日便要出征颍州。

“那么皇上出征前。便是见到他的最后机会。”莫应缇沉声道,她低声交代了子安几句,便让其他人下去了,只留她和舒景聿在暖阁内。

子安快步跟上前面的玉竹,凑上去问:“玉竹姐姐,贵人怎么红着眼睛啊?”

“谁知道呢,我也从未见过主子这么委屈的模样,定是被顾太医给欺负了,可我问她时,她还为他开脱...真是搞不懂。”

子安想了一会,突然笑了,却什么话也不说。玉竹一见他这样故弄玄虚的模样,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门,道:“笑什么!”

“这幅情景,我倒是在别处见过。”

“哪里?”

“每次宫里的娘娘向陛下撒娇求宠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泪水涟涟,好不令人心疼啊...”子安一副诡笑,“我敢说,你们主子和顾太医关系不一般。”

“别瞎说!”玉竹故作凶狠道,一只手在脖子处抹了一抹,“亏你还是御前伺候的,这种话也能说?”

“玉竹姐姐莫怪。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亏得你只跟我说了,”玉竹一笑,得意地很,“不过你有一点没说错,咱们主子样貌脱俗,性格又不失爽快利落,按说顾太医动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的想的正好相反,顾太医一表人才,华贵威严,是缇贵人不小心犯错...”子安摇头道。

“才不是呢,顾太医再怎么容貌俊雅配我们主子属实是高攀了...”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黄芪冷眼看了他们半天,才悠悠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也在这里...这些大逆不道的妄议,我可要一句一句地说给主子们听,看他们怎么惩戒你们!”

“黄芪姐姐,不要啊!!!”两人一齐发出惨叫...

屋内,烛影重重。两人正在对峙。

舒景聿与莫应缇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他依旧坚定不移地认为顾时章便是皇帝,而不认同莫应缇的“一定要找机会见到他本人才能确认皇帝是谁”的观点。但此时他却由衷地赞叹这一世的“皇帝”的确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一个他上一世未曾在意的可以改变大局的选择。

上一世,唐兴德本是千峰军旗下的一名大将,先帝曾大赞其领军之功,屡屡提拔,他也感念先帝知遇之恩,忠实于先帝,从未结党营私,拥兵自重,然而他却在舒景聿太子时期便在立场上暗暗倾向于他,在舒景聿受冤时,更是顶住先帝强大的压力,坚持认为舒景聿受奸人所害。反观他的妹妹唐宜茗则是恨不得彻底摆脱与太子府的关系,在事情波及太子府之前时,便火速前往哥哥家寻求庇护。后来先帝驾崩,九皇子意图夺嫡,也是唐兴德举兵反抗,坚决拥戴太子舒景聿为帝,舒景聿这才顺利登上帝位。

然而唐兴德并不是毫无所图的,他事先要了舒景聿的承诺。于是舒景聿一上位便立其妹唐宜茗为后,舍弃了自己真心所爱。并立唐兴德为护国大将军,成为千峰军的实际掌控人。那时舒景聿就明白,虽然兵符尚在自己手上,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皇后唐宜茗是唐兴德的软肋,他向舒景聿承诺,只要他永不废后,自己便永不背叛,那时舒景聿的确信了。但后来保章正禀报“荧惑守心”之变,他能想到最有可能的谋逆者便是当时权力如日中天的护国大将军唐兴德。

由此,两人便生了嫌隙,虽然表面依旧恭敬守礼,但唐兴德也能感觉到舒景聿正在一步步架空自己的权力,他不得不为自己寻些后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便是颍州之战。

颍州位于疆土的西南边境,是大渝企图犯境的第一次尝试,与其说这是一次试探,更不如说这是一次私下的交易。大渝那时声势浩荡,最后却发现只是出兵五万,演了一出障眼法,而唐兴德大举南下,用了上十万兵力,表面上唐兴德收复失地,重创大渝,实际上则是敌方屡次施计,将我方大量兵力深陷水战,虽然敌方连连败退,可千峰军的损失惨重,失去了大量的精兵良将,以至于在一年后的南境战争中,大量临时征兵,兵力并未得到统一的规训,战力有限,在南方各国的共同犯境下,根本无法无法招架。

然而颍州之战最重要的并不是战力的损耗,而是唐兴德的叛国。此次战役,大渝将军宇文溧大举开局却又暗淡收尾,就像送给唐兴德一个军功,此次战役之后,唐兴德屡收封赏,他借机提出将西部的戚家军和东部的神策军整合起来,舒景聿当时并无理由拒绝,这次整合不仅为他进一步掌握兵权提供了契机,更是让他借此机会扩大了威望。直到后来,舒景聿才知道,正是这次战役,唐兴德与宇文溧建立了私交,为他以后得叛国之举提供了条件。

然而这一切都由于,颍州之役他未曾亲征。皇帝亲征在历史上并不多见,若有不测恐引发举国危机,但事后舒景聿细细复盘时才发现,那次颍州之战根本无法启用其他人,只有御驾亲征才能解此危机。上一世他没做到的,这一世即将实现了。

他倒也想看看这皇帝的真面目了,若是真是顾时章,他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每隔几天,我会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舒景聿终于在莫应缇滔滔不绝的方案中补了一句。

“对,这一条加上,我可以先他一步去慈宁宫请安...”莫应缇道。

“那个...你若去见他,还是要多加小心。”舒景聿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想到可能的危险。

若是皇上真的是顾时章,当他知道莫应缇也是从上一世而来的,他会怎样做?以他现在的权力地位,他要怎样对她都可以...舒景聿再看看眼前这个看似天真的女人,不禁疑惑,她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又或者她根本就无意拒绝顾时章?

舒景聿深深地明白,莫应缇是他在这一世最后一个盟友,是他曾是皇上的唯一的证明,他不能失去她!

“怎么啦?太后娘娘不太好相处吗?”莫应缇望着他,一脸天真,“没关系,我这人向来讨老人家喜欢,她应该不会太讨厌我。”

舒景聿缓缓逼近她,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朦胧不清,他比她恰好高一个头,靠的这样近,反而将本就稀少的烛光全部遮住,俊美的轮廓那样压迫而决绝,那一瞬间他似乎全然包裹住她,莫应缇变得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了?”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并没有停止靠近她,反倒是她,节节败退,逼近墙角。

“什、什么?”莫应缇眼神闪烁。

“你说过,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他眼眸低垂,睫毛的阴影投下,印在她的脸颊上。

“是、是这样没错,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恪守底线。”莫应缇竟然少有的妥协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昏头了。

“可你这样美艳,若是他人情难自已,那该如何是好?”舒景聿搂住她的腰肢,更加逼近了一步。

“不、不会的,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没人可以...”莫应缇连忙道。

舒景聿清冷的眉眼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松开她的腰,后退一步,“好!记住你今天说的。”

说吧,他挥挥衣袖离开了。

这一切发生的迅速又朦胧,莫应缇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自己被人耍了。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庞,愤愤地想:这家伙到底施了什么**药,让她竟然忘了使出刚刚那隔空灭烛火那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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