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新)

柳云卿脸上看不出半点异色,唇角仍旧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对张侍郎道:“张公请。”

到得紫宸殿,柳棠和刘道正两个宰相也在,此外还有尚书祠部郎中、翰林学士承旨顾邈之,翰林学士承旨是翰林院诸学士之首,常在帷幄之侧,参闻大政,有“内相”之称,是皇帝真正的亲信。

皇帝据案而坐,书案上摊着封奏书。

两人行罢礼,皇帝道:“今日召两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事想请两位一起议一议。”

说罢用手指点点案上奏疏,对翰林学士承旨顾邈之道:“文渊,你来同两位说说。”

顾邈之道:“这是张侍郎昨日呈上的新科进士选授官职,第二名以下并无疑议,状元该授以何官,却需诸公商议方可定夺。”

皇帝笑着道:“朕先恭贺柳卿,高足又一举夺魁,实是名师出高徒。”

柳云卿一礼:“圣人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皇帝道:“柳卿过谦,多少年未出过‘三头’了。”

转向顾邈之:“上一回是哪一年,文渊可记得?”

所谓“三头”便是一人同时取得州府解头、进士状头、书判敕头。

顾邈之道:“回禀圣人,是先帝元初十五年,那一科的状头是现任池州刺史的李使君。”

“对,李三头李光耀嘛,”皇帝捋须忖道,“他在池州也快三年了吧?”

顾邈之道是。

皇帝又看向张文鼎:“李三头去年的考课如何?”

张文鼎能以不惑之年官居要职,自然不简单,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年废太子一案,李明珏也被扫了个边,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左迁池州刺史,如今突然提他,定是要重用他,便道:“回禀圣人,李使君为官清正廉明,晓达吏方,上一年的考课是上上。”

顿了顿又笑道:“说来也巧了。今科这位‘三头’当年赴神童举,还是李使君亲自点为解头,荐送入京的呢,真可谓俊彦识俊彦。”

“竟然还有此事?”皇帝诧异道,“这倒不啻为一段佳话。”

他看向柳棠,若有所思道:“李光耀在池州却是大材小用了,朕想将他召回京都,依柳相之见,该将他放在何处合适?”

柳棠瞥了一眼柳云卿,作了个揖道:“依臣愚见,李使君质性平直,颇尽职守,可御史大夫。”

皇帝沉吟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又望向另一位宰相刘道正:“刘公以为如何?”

刘道正敛衽一揖:“微臣愚见,御史大夫肃正弹非、激浊扬清,李光耀鸾凤之材,未尝搏击,顷为大夫,恐无风望。”

柳棠蹙眉,上前一步道:“鸾凤与鹰隼事异,当今四海升平,正需鸾凤之材。”

刘道正便要反驳,皇帝抬手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

他转向柳云卿:“朕倒有个两全其美之法,柳卿在职强正,无所回避,又出使吐蕃,割回三州,立下不世之功,朕苦于不知如何封赏,你这官阶也该升一升了。”

柳云卿忙道:“臣以不才叨居宪府,资历浅薄,庸碌无为,天居中丞一职已是惶恐,不敢妄图擢升。”

柳棠也道:“柳中丞资历太浅,超擢台长,恐怕朝野物议纷然。李光耀无论年资风望都在柳中丞之上,还望圣人三思。”

皇帝道:“不然,有为不在年高,若是尸位素餐之辈,年资再深又有何用?朕知柳公家风谨严,教子孙严苛,可柳公是十四郎祖父,亦是社稷仰赖的宰辅,举贤不避亲,柳公不必妄自菲薄。”

柳棠还欲说什么,锐利的目光在孙子波澜不惊的脸庞上逡巡片刻,嘴唇嚅动了两下,到底未再多言。皇帝今日显是有备而来,打定了主意要把御史大夫之位给柳廷玠,其用意不外乎制衡他罢了。

不过他一边用柳廷玠,一边也提防着,把年资人望都远在他之上的李明珏调回京给他做副手,李明珏恃才傲物,屈居人下定然不甘心,到时候想必有一场好戏。

他坐山观虎斗即可,又何必犯颜直谏?

如此一想,他便向皇帝道:“圣人目光如炬,选士不拘一格,臣自叹弗如。”

皇帝又看向刘道正:“刘公可有异议?”

众所周知柳棠和这孙子不对付,连他都同意了,刘道正这个提携晚辈的“良师”还有什么话说,自是露出喜不自禁之色:“云卿,还不向圣人与柳公谢恩。”

余人心照不宣,这一句话,亲疏之别便显了出来。

皇帝佯装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一无所觉,满脸得人的喜色。

柳云卿依言拜谢,皇帝亲自将他扶起,在他肩头重重一按:“任重道远,柳卿勉之,可别叫人说朕看走了眼。”

这几乎是直言御史大夫一职是他力排众议下的决定,非但柳棠反对,看似为弟子筹谋的刘道正也是口是心非——御史大夫官居三品,位高权重,连宰相都能纠弹,历来从御史大夫到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柳廷玠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假以时日,取而代之不是没有可能。

刘道正暗暗悔不当初,自己当初为了看他们祖孙相斗的好戏,不惜一封信将柳廷玠从江南叫回长安,不想他借着兰陵长公主的东风,在制举中一鸣惊人,超拜监察御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在短短数年内就坐上了御史大夫之位,如今想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对顾邈之道:“文渊便替朕拟敕吧。”

又用指尖敲敲案上那封奏疏,笑道:“对了,方才不是正说进士拜官的事么,怎么一下子绕远了,接着说今科这状头。”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点点吏部侍郎张文鼎:“张卿,你这是给朕和诸位爱卿出了道难题呐。”

张文鼎一笑,脸颊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看着格外喜气:“微臣有罪,请圣人责罚。”

“你非但没罪,还有功,”皇帝笑道,“给我大邺又选出个‘三头’。”

“微臣不敢居功,”张问鼎张口便是一串奉承话,“是圣人德被寰宇,泽布天下,四海承平,人物繁阜……”

“行了行了。”皇帝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嘴角却不由勾起。

他微微蹙眉:“不过,以监察御史起家,本朝还不曾有过这个先例,张卿倒是说说看,有何缘由?”

张侍郎道:“此子以弱冠之年一举夺得同州解头、进士状头、词判敕头,乃不世出之奇才,非常之材,自无常例可巡。臣便擅自做主,循柳中丞当年之例……”

皇帝微微颔首:“倒也情有可原。柳公以为如何?”

柳棠道:“既有先例可循,臣以为并无不可。”

“刘公?”皇帝道。

刘道正面露难色:“监察御史并非进士科起家之官,若开此先例,恐怕难以服众,依臣愚见,倒不如按部就班,先授以校书郎或赤畿尉,一如故事。”

张文鼎道:“刘公此言差矣,圣人方才说有为不在年高,柳中丞不就是明证?”

“云卿由圣人亲试策问,不可同日而语。”刘道正反驳道。

皇帝道:“朕虽未亲试,不过蔺郎在进士科举中的策问朕看过了,见地不俗,不下于柳卿当年,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说着看向柳云卿:“柳卿,你是蔺遥的师长,知他最深,你怎么看?”

柳云卿沉吟片刻,揖道:“微臣愚见,此子工于辞赋,然监察御史职在绳违纠慝、振举纪纲,未必适宜。且他年未及冠,恐怕难当宪司大任,即便他有志于此,也当历练数年。”

顿了顿又道:“且御史台三院皆无员额,为一进士破例似有不妥。”

皇帝若有所思地敲敲案几:“柳卿说的也有道理。”

一直默然不语的顾邈之突然道:“启禀圣人,微臣有一两全其美之法。”

“文渊说说看。”皇帝道。

顾邈之胸有成竹道:“宪司事务日益繁重,监察御史更需轮番巡按州县,微臣以为,可置监察御史里行数人,职同监察御史,俸禄稍减,官低一阶,授蔺遥监察御史里行,虽是超拜,当不至于物议纷然。”

皇帝喜道:“朕就知道你智计百出。”

转向柳云卿道:“如何?柳卿上回不是还对朕说过缺人手么?这不,给你再加五人够不够?你回去便将另四人名单拟好送呈吏部。”

监察御史的员额是十人,一下子又加五个里行,且四个人选都由他定,皇帝此举不可谓不慷慨,再坚拒便是不识抬举了。

柳云卿抿了抿唇,拜谢道:“多谢圣人。”

皇帝拊掌道:“诸卿若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自然没人有异议,柳棠将将蔺遥塞进御史台,倒不是多看重那个贫寒少年,而是以牙还牙——当年刘道正故意将这逆孙塞到他眼皮子底下膈应他,如今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送个逆徒给柳廷玠,给他添堵之余,顺便提醒他,他那个好恩师当年打的是什么主意。

皇帝对他们这些明争暗斗了然于胸,满意地扫了眼众人:“朕尚有一事要告知诸位。”

顿了顿道:“朕打算召朕的第三子竟陵王回京。”

这章都是朝堂戏,可能比较无聊,不过女主要出仕了,以后要在各方势力的夹缝里生存,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朝中几个重臣的关系

本文的官制和使职参考唐代,唐代的职官系统还挺复杂的,尤其是中后期使职化倾向很严重,很多实际权力都在使臣手里,这些使臣身上带的职事官反而已经没有实职,沦为定品阶发工资的依据。

比如翰林院学士政治地位很高,但学士本身并不是官职,《唐六典》里是没有的,要在别的部门挂靠一下,文中的顾邈之的“祠部尚书”就是挂靠的,他不去祠部,而在翰林院上班。

唐代的宰相也不是职事官,性质更接近使职,只要有资格参预政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宰相,宰相本身不是一个官职,他们身上都有别的职事官,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或“知政事”之类的头衔,就是实际上的宰相。宰相议政地点最初是政事堂,后来改成中书门下,本文中是后者。宰相多的时候可以有好几个,后来基本上是两个,其中一个是中书令(文中的柳棠),是天然的宰相,也是地位最高的秉笔宰相(中书令不用加头衔前述的头衔)。

御史大夫是三品高官,而且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由御史大夫升到宰相的机会是很大的,因此御史大夫和宰相的关系比较微妙。本文中柳云卿和小蔺的官历是经过夸张的,唐代升官还是比较讲规矩的,就算超拜超擢也不会很夸张,像柳云卿和小蔺起家就去御史台是不可能的,柳云卿短短几年做到御史中丞、御史大夫更不可能,既然是架空就夸张了,大家应该也不希望师父蹉跎到四五十岁才升官吧。。

先简单说一下,以后涉及到具体情节再仔细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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