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清离得远，又有玄曜的禁制隔绝，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在他眼里，只看见玄倒在玄曜的战戟之下，化作一缕青烟，就消失在了天地间。

然后，玄曜收起战戟，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他刚刚才杀死了一个厉害的魔物，但他脸上的神色平静，仿佛刚刚不过是落下了一朵花，飘过了一片云。

不过寻常。

玄曜并没有释放任何的威压，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孟回清的心中竟然短暂地闪过一丝惧怕，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这小小的一步，没能逃过玄曜的眼睛。

他停在了距离孟回清仅十步左右的地方。

啸月凑到孟回清身后，小声问：“怎么了？神君好像有话想对你说。”

孟回清也有很多话想跟玄曜说，但一想到消失的玄，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啸月劝道：“你若有什么话还是尽早与神君讲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看。”

孟回清抬头，这才发现，那些压得很低很低的云，原来并不是普通的云朵，里面影影绰绰，似乎隐藏了许多的人。

难怪，小桃山的灵力威压如此强盛，难怪，没有星灵珠，玄曜也醒了过来。

他不是普通的什么仙鱼，他是神君，恢复了记忆，终于要回到九重天上了。他不再是孟回清的乖徒弟了。

孟回清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此刻他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哀伤，目光中的疑问、不舍、难过……还交织着一些啸月看不懂的情绪。

啸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筱绒还在原来住的地方。”

说完，啸月便进到了土地庙里面。

玄曜终究还是走到了孟回清的面前。

孟回清仰着头看他，看他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颌，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睛。

良久，孟回清问：“玄，是死了吗？”

玄曜顿了顿，微微点头：“嗯。”

孟回清攥紧了衣袖，又问：“他是……什么？”

孟回清有些紧张地盯着玄曜那紧闭的嘴唇，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啸月说的话。

玄那么厉害的一条黑龙，怎么会是杂念而成的魔物呢？怎么会是玄曜的心魔呢？

亲近孟回清，喜欢孟回清，记得孟回清的小小愿望，就那么让玄曜不能接受吗？以致于生出心魔？

玄一定只是一条普通的黑龙，一定是的。孟回清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孟回清眼神里的期待那么明亮，刺疼了玄曜。

好像从雷夏泽回来之后，从那个心魔出现之后，孟回清就变了。那个污秽之物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印记。

甚至……比他更重要。否则，孟回清如何会在选择的时候，走向他。

玄曜的嘴唇动了动，平静又残忍地吐出两个字：“污秽。”

孟回清如遭雷击。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得孟回清脸色发白。他强撑着没有让自己露出更狼狈的样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是什么？”

玄曜一一回答：“吾名玄曜，乃九重天战神。”

“哦……战神殿下，玄曜神君……”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玄曜是什么，他都不再是孟回清的小鱼了。

孟回清的眼睛很红，仿佛只需要再吹起一阵轻风，他就会落下泪来。

玄曜也是这么想的，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预备去接住这预料中的泪珠。

孟回清却猛地推开了他。

他低着头，肩膀抖动，一字一句地说：“神君，您还记得我救了您之后，说过什么吗？”

玄曜的心一颤，轻声道：“记得。”

孟回清抬起头，泪水已经悄无声息地糊了一脸。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认真地说：“真好，那玄曜神君。”

“仙果仙酒，还有灵武宝器，这些我都不要了。”

“你把玄还给我好不好？”

把那个喜欢孟回清、亲近孟回清，会让孟回清坐在龙角旁飞天遁地的玄还回来。

他不是污秽。

这不是玄曜想要的。

他一贯冷静自若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向孟回清发红的眼角，抬起的手无措地停在了身前。

心脏的位置很痛，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画面。

漆黑的水里，笨拙的放血想要引来星罗绮鱼的孟回清；

被强行卷在怀里，脸颊红红的孟回清；

听到“喜欢”听到“师尊”时虽然惊讶，但会暗暗得意将尾巴高高竖起，卷来卷去的孟回清；

坐在龙角旁看风景时，会恶作剧地偷偷摸摸龙角的孟回清；

着急拿到星灵珠赶回来救自己，哭着祈求的孟回清；

……

每一个孟回清，不论是哭着还是笑着的，都是鲜活的，眼里心里都有他的孟回清。

他都记得，因为玄，就是他。

是他内心深处难以自控疯狂生长的爱意。

即便没有梵华铃的碎片影响，也许也会在某一天压抑不住爆发出来。那时，他应该堂堂正正地宣之于口，欣赏那只笨蛋狐狸脸红心跳的模样。

只是……出了差错。魔气引出的不是纯粹的爱，而是包含了占有、控制和毁灭的污秽心魔。

心脏很痛，玄曜不得不用力地按住胸口。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最终，玄曜克制着说：“你……真的那么在意他……”

“抱歉，我不能把他还给你了。”

说完，玄曜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双眼紧闭，沉沉地向后倒去。

“小鱼——”

禁制无声解开，孟回清还没来得及去扶他一下，隐藏在云层之中的神仙们就出现了。

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浑身灵力丰沛，接过了玄曜将要倒下的身躯。

“神君神魂不稳，立即返回九重天。”

孟回清下意识地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衣袖：“他……会有事吗？”

那人并不将人间的小妖精放在眼里，不明白玄曜醒来后为什么一定要等孟回清回来。只是碍于玄曜的吩咐，他们才隐藏在云层之中，等待玄曜的指令。

如今玄曜晕倒，他看孟回清的眼神更是冷得吓人。

“上神之事，你这小妖莫要胡乱打听。”

“等等……”孟回清抓住他不放，将星灵珠塞进那个神仙的手里，“这个星灵珠，有好处的，麻烦你……”

星灵珠这种东西，对人间那些小仙小妖来说是灵药，在九重天上却实在是很不起眼。

那个神仙被耽误了时间已经非常不耐，孟回清又非要将这种不入眼的东西塞给他。

于是他将孟回清甩开，怒道：“莫要痴缠，耽误了神君的疗愈，你担待得起吗？”

说完，不过眨眼间，所有的神仙带着玄曜便消失了。

孟回清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晶莹红亮的星灵珠“咕噜噜”地顺着斜斜的山坡，滚出了很远、很远。

“小鱼……”

孟回清抬头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天空，喃喃地叫着“小鱼”。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红肿，却不再有眼泪流出来。向来风和日丽的小桃山，却在此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的笨蛋狐狐和笨蛋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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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