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浴血凤凰

卫轩打了个寒噤,这一瞬间,他看到子涵眼里射出噬人的光芒,瞳孔深入冰火交缠,那双眼睛令人不敢直视。

可是苍夜没有转移目光,他消瘦挺拔的身躯笔直地站在子涵面前,面容沉静,仿佛无论什么苦难加诸在他身上,他都可以坦然承受。

那样无畏、那样从容、那样坚定。

这种样子令子涵几乎疯狂,从来没有过的愤怒与绝望像无数带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血肉横飞。

曾经以为是最忠心的属下,曾经以为他会紧紧追随,为他披荆斩棘、扫平天下。可现在,他却对他说,他想要自由!

知道他喜欢上南宫雨陌时还没有这么深的痛,他隐忍着、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冲动,他期待他的忠心能够胜过一切。

可是他偷偷潜逃、不知所踪,他以为他跑到大凤去见南宫雨陌了。可是他现在又回来,没有一个字解释,也没有半点负罪感。

他要脱离他的掌控,他要过自己的生活,他要活在阳光下。那么,以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什么?一种折磨?一场噩梦?

苍夜,对你来说,孤与子淹没什么区别,是么?

孤费尽心思打造你、栽培你,你现在来告诉孤,你的手上染满血腥,你不仅没有洗刷过去的耻辱,反而增加了罪孽。

如果子淹对你来说是肮脏的泥潭,孤对你来说便是血腥的地狱,是不是?

苍夜,你何止辜负孤的赏识,你辜负的太多太多。孤将你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你用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割开这块地方,将它割得支离破碎。

孤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终于踏上权力的巅峰。孤成为黎国最尊贵的人,却也是最寂寞的人。

孤的寂寞深植在心底,因为有个秘密,没有你来分享。孤以为自己有着铁丝般强韧的意志,为了天下,可以放弃一切。

孤克制着自己,不愿为情感波动,更不想因为情感而变得软弱。可是,孤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切切实实知道。

把你派到大凤,是想让你建立功勋。等你功成名就,孤可以堂堂正正给你封王封侯。到那时,孤便与你并肩而坐、同掌乾坤,又有谁敢置喙?

孤什么也不能说,孤必须将心底那扇门封锁起来。孤尊重你,不敢像子淹那样亵渎你。孤宁愿被你当作君王、当作主人,不愿捅破那层纸。因为,孤更怕失去你。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你来对孤说,你要走。孤对你所有的用心,最后都被你踩在脚下,踏入泥里。

苍夜,孤看错了你。原来,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最容易背叛,最值得信赖的人,却是最大的骗子……

子涵在心底发出狂笑,眼底却凝结着千年冰霜。

“假如,孤要你死呢?”每个字都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冷得直掉冰渣。

苍夜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坦诚的目光毫无遮掩:“背叛大王,夜罪无可恕。无论大王给予什么惩罚,夜都甘愿承受。若是大王要夜死,夜毫不吝啬自己的生命。”

“宁愿死也不愿呆在孤身边?”语声幽幽,仿佛从最深的地底发出来。一层凄凉之意,却无人可以辨别。

苍夜愣了愣:“……与大王本身无关,夜只想过另外一种生活。许是太累了,想彻底放松自己,与世无争。”

“没了追求?没了壮志?”

“是。”

子涵勾起冷笑:“没有半句实话,更该死!”

“若是大王判定苍夜该死,苍夜无话可说。只是,真的对不起……”无声的叹息,眸子中染满苍凉,秋风般萧瑟,“我厌倦了,不想在这红尘中挣扎……请大王恕罪。”

苍夜,你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你自己没有觉察到么?在孤眼里,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向命运示弱的人,在活得最艰难的时候,你都没有消沉过。你现在来告诉孤,你累了、倦了,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竟敢欺骗孤!

“不,孤不会让你死的!死,太便宜你了。”收缩的瞳孔中泛起阴鸷、冷厉的颜色,子涵一声令下:“来人,将苍夜押到刑房,召无极魁首独孤玄过来!”

卫轩刚想应命,就听殿外响起内侍的声音:“启禀大王,无极魁首独孤玄与大护法荆离绪求见!”

卫轩悄悄松了口气。

子涵拧眉:“宣!”

独孤玄与荆离绪双双走进殿内,目光扫过苍夜,面无异常,似乎早就料到苍夜在这里。

卫轩看独孤玄一眼,躬身而立,以示敬意。

刚才那一眼,目光中带着什么,被苍夜看在眼里。

难道是卫轩派人通知他们来?难道,他对自己有怜悯之意?想到刚才他给了自己一剑鞘,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因为自己是无极出来的么?

师徒二人恭敬地行过君臣之礼,子涵命他们起身,道:“孤独爱卿,你来得正好,孤正要派人找你。”

“大王是为了逆徒苍夜?”

“正是。”

“不辞而别,视为叛逃。只是他主动回来,可酌情减轻刑罚。”

“主动回来?”子涵笑容更冷,指着苍夜,“你问你的好徒儿,他回来干什么!”

独孤玄走到苍夜面前,苍夜屈膝跪下。师父,感谢你的教导之恩,虽然你严厉得近乎无情,我依然尊敬你。恕我不能对你尽孝,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师父,夜此番回来,是请求大王给夜自由,让夜脱离侍卫之籍。”

独孤玄面色陡变:“你说什么?!”

“夜想恢复自由之身,做一个平民百姓……”

独孤玄狠狠一脚踢在苍夜身上,将苍夜踢翻在地。苍夜捂住胸口,咳了两声,唇边溢出血来。

他跪起身子,抬头看独孤玄:“徒儿辜负大王与师父厚爱,愿领责罚,以赎己罪。”

独孤玄气得脸色铁青,五指曲张着,好像恨不得扑上去掐断苍夜的脖子。

子涵怒吼:“孤独爱卿!将这逆徒押到刑房,废其武功,用‘剥鳞’之刑!”

荆离绪浑身一震:“大王!”扑通跪下,“求大王手下留情!”

“离绪!”独孤玄厉喝一声,“在大王面前不得放肆!”

“师父……”荆离绪冷峻的面容泛起裂痕,颤声道,“夜毕竟是你徒弟……”

回答他的是独孤玄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闭嘴!胆敢置疑大王的决定?”

说罢转向子涵,深深一躬:“请大王示下,打多少鞭?”

子涵的手指在袍袖内死死攥紧,目光又一次落在苍夜脸上。

苍夜目光澄澈,平静地等待他的决定,好像他罚得越狠,他就越轻松。

一种灭顶的痛将子涵从头至尾淹没,他觉得浑身发冷,那寒意侵入到他每个毛孔,冻得他牙齿打战。

“鞭五十,生死由命。”

“臣遵旨。”独孤玄恭声应了,一把抓住苍夜,往外拖去。到门外,立刻有侍卫蜂拥而上,将苍夜押走。

子涵瘫在椅子里,面如死灰。

“剥鳞”是无极的一种鞭刑,鞭子上长满细刃倒钩,每一鞭抽下去,就剐下一块皮肉,所以称“剥鳞”。

过了很久,子涵听到耳边有人唤:“大王,大王!”他如梦方醒,看到内侍高起跪在面前。

“大王,可要前去观刑?”

子涵笑道:“当然要去,走,摆驾刑房!”

高起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子涵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等子涵到刑房时,苍夜已经被废武功,倒在地上。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可是身子仍然止不住颤抖。剧烈的疼痛肆虐着他所有的筋脉、骨骼与肌肉,全身像被凌迟了一样。

眼前一阵发黑,他面无人色,冷汗瞬间浸透了背上的衣衫。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吊起来!抽!”独孤玄一声令下,执刑的侍卫拿出细刃鞭。另外有两名侍卫将苍夜绑到刑架上。

苍夜看着走进来的子涵,眼里微露笑意。

那笑容带着感激。仿佛在感谢子涵让他得到解脱。

一股气血涌到喉咙口,子涵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他在侍卫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盯着刑架上那张苍白如纸的绝美容颜。

锐利的风声劈开刑房内凝滞的空气,漆黑的鞭梢像毒蛇的尾巴,狠狠扫过苍夜的身体。血扬起,一块皮肉从那具躯体上被剥离。苍夜的身子在刑架上一阵颤栗,他狠狠咬牙,看着自己身上飞溅出去的血肉。

唇边绽开笑容。

用血洗净这王宫中留下的点滴记忆,还清欠子涵的恩情,是否,从此我就可以了无牵挂了?

鞭打声一下下有节奏地响起,在这阴冷的刑房中听来更加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鲜血渐渐如雨,密集地飞溅、散落,洒上刑房的墙壁。一堵墙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刑架下渐渐积蓄了一汪血泊。

鞭子上缠着破碎的血肉,沾了血的鞭子抽在身上,声音不再如开始那么清脆,而是沉闷的、浑浊的,听来却更加慑人心魄。

独孤玄微微侧目,冷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

荆离绪和卫轩都移开目光,谁也不敢去看那个浑身浴血,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的人。

只有子涵睁大眼睛,狠狠盯着苍夜,眼里的恨意犹如地底泛起的岩浆,连自己都想吞没。

剧烈的痛楚渐渐剥夺了苍夜的意识,他迷迷糊糊感觉到子涵的恨意,迷迷糊糊地想,我不过一名侍卫,大王,你手下并不缺人,为什么,要这样痛恨我的背叛?

瞳孔有些涣散,逸出唇齿的却不是呻-吟,而是一声低低的呼唤:“三王兄,对不起……”仿佛回到最初的日子,最屈辱的时候,看到那人眼里充满同情与赞赏的目光。

如果你没有野心,我是否能一辈子当你的属下或臣子,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可惜,命运让我们成了对立的双方,冰炭不同炉。

子涵蓦然震住,像被雷电劈中。

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眼里有割裂一般的痛,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住手!”他腾地站起来,嘶声问道,“打了多少鞭?”

“回大王,还差五鞭!”

子涵伸手:“把鞭子给孤!”

苍夜无神的双目看他一眼,唇边掠过缥缈的笑容。

子涵接过鞭子,指尖颤抖着。他咬紧牙关,猛地扬起鞭子,往苍夜身上抽去。

五下,打得飞快。甚至亲手感觉到鞭梢撕开苍夜的皮肉,却好像抽过了他的心脏。

“啪”的一声,鞭子坠地。子涵倒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卫轩连忙扶住他。

苍夜慢慢抬起头,被汗水浸湿的脸庞惨白一片,他开口,声音喑哑:“大王,这些可够赎我的罪过?”

子涵看到他在笑,可是那笑容也像脸色一样苍白。

子涵僵硬地转过头来,吩咐卫轩:“他自由了,把他送回家中。”

“大王……”苍夜对他微笑,“谢谢你……”

“从此,不要让孤再见到你。”

“好。”苍夜应一声,头垂下,失去了知觉。

“卫统领,我来吧。你扶大王回宫,他状态不好。”荆离绪轻轻对卫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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