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恍如被神秘力量凭空撕裂，扯开一道深邃的口子。鹿遥从上坠落，“噗通”一声重重摔进灌木丛。

她浑身的骨头似乎都碎掉了，刚吐出一口血，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滚下斜坡。

冰冷的湖水涌入口鼻，鹿遥呛咳几声，扑腾了好久，手指终于触碰到一条浮木。

她脑袋艰难地露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环顾四周，心脏碰碰狂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鹿遥看着湖水中的自己，脸颊脏兮兮，只能看到两只圆溜溜的杏仁眼。伸手抹了抹，月光下，掌心全是红血水。

她狠狠洗了把脸，顺着湖水朝岸边游。

这是哪里？

散星挂在天边，四周呈现出血一样的红色，空旷无垠。四周围看起来和人间没什么区别，唯一特殊的，只有在不远处的一团团黑色妖雾。

鹿遥脑瓜嗡嗡作响，她清晰地记得，谢临舟把她带至妖族禁地，将她推进了祭坛法阵。

随后地面开裂，直接把她吞噬了进去。

她打了个寒战，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就是虚幻之境。

听说虚幻之境，虽内有天地河流，看似真实，实则皆是幻象。

不过这里不管有多邪恶，脱离了谢临舟，也许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鹿遥浑身又酸又疼，难受得想哭，可哭有什么用呢，泪水只会加速消耗力气。

她咬着牙，使劲拧干衣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临舟无法杀死她，她只是妖界普通的小妖而已，绝对不可能拥有不死之身。

一定是什么东西出了差错。

但是，现在除了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

接下来的几天里，鹿遥一直游荡在湖水附近，不敢走远。渴了就喝点湖水，饿了......

就多喝点湖水。

她找了一根尖锐的树枝，即使在夜晚睡觉，也会紧紧攥着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窥探着她的举动。

鹿遥暗暗等着，可那人依然没有现身，到了第三天，她的耐心已濒临极限。

饥饿感让她难以忍受，肚子空空荡荡，胃酸都反了上来。就算喝再多水，直到腹部鼓胀得仿佛要撑破，也无法补充身体机能。

深思熟虑之后，鹿遥强忍着恐惧，握紧树枝，踉踉跄跄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被杀总比饿死强，无论如何，她绝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

另一边，乌鸦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隐藏山巅。

北野璟负手而立，孤身站在巨鸟的脊背上。

冷风凛冽，吹开他的衣襟。

北野璟玩弄着掌心的白色头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正朝森林里走的少女。

“看来本座不能拿她煲汤吃了。”他眉头皱起，似乎可惜。

乌鸦心里发寒，大魔头向来杀人不眨眼，这次却对这女子格外特别，愣是远远关注了许久，就是不出手杀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好在北野璟只是沉默了一阵子，用脚踢踢它的头：“小煤球，她走了，下去看看。”

乌鸦生怕他疯魔起来拿自己煲鸟汤，连忙驮着他，乖顺地落在湖畔边。

北野璟踩着他的脑袋走下来。

他低眸，随意一挥手。

平静的湖水剧烈涌动了两下，依旧死气沉沉，黑乎乎一片，就连漂浮在河水上的树叶都是诡异的暗黑色。

北野璟后退一步，乌鸦迅速从自己的羽翼中取出一株晶莹的蓝色灵芝，投入了湖中。

转眼间，灵芝被湖水的污气所侵蚀，变得乌黑。

北野璟眯起眼睛，弯弯嘴角。

“谢临舟可真是给本座送了个大礼。”北野璟笑了笑，侧头问，“刚才你也看到了吧？”

乌鸦被他猛然一盯，只觉浑身冰冷，巨大的压迫力几乎让它喘不上气，赶紧点头。

北野璟的真身封印于此，导致虚幻之境滋养了许多魔气。天空、湖水、花草都污秽不堪。

而鹿遥来这里之后，湖水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清澈见底，还透露着些许翠绿之色。

可惜只持续了短短两天，她离开之后，湖水很快恢复原样。

乌鸦忽然扭头，想起什么似的，卷着红舌头叫了一声。北野璟捂住侧边耳朵，冷冷地瞥它一眼。

乌鸦的心迅速提到嗓子眼，顿时觉得自己鸟命不保，浑身都发抖，好在大魔头只是随手给了它一巴掌，问：“你是说，谢临舟送她下来之后，掉了眼泪？”

乌鸦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北野璟的神情。

没想到——

大魔头竟然笑了。

“仙界的人，真是虚伪至极。”北野璟轻嗤，“不仅虚伪，还都眼瞎，脑子也都不好使。”

这里迷雾重重，层层叠叠二人又相隔甚远，若非拥有上神之力，绝对无法穿透。

可这只低等小妖好像发现了他的踪迹，一直保持高度的警惕。

明显与众不同。

北野璟安静地盘算着。

她看似是只小妖精，实际血脉不凡，奈何仙界那帮乌合之众都不识货，竟然稀里糊涂地送到他这里来了。

若是加以利用......

北野璟忽然抬头，察觉到什么似的，轻一挥手，迅速朝丛林飞去。

乌鸦赶紧跟在后面，可主子飞得太快，它拼命扇动翅膀也跟不上。

**

冷风如刀，凛冽刺骨，丛林被迷雾层层裹挟。

鹿遥的踏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在这魔气熏天的丛林之中，无数魔物盯着这里唯一的活人。

对他们来说，血肉之躯最好吃，曾经修炼过的身体，更让他们垂涎三尺。

鹿遥紧握树枝，按捺住发抖的手。她头一次庆幸，之前修炼时从未偷懒，纵使现在没有灵力加持，也能凭借着扎实的功底刺破雾气，击退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

鹿遥突然停住前进的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

在她正前方的树枝上挂着两颗垂涎欲滴的红桃。

她抿紧唇，刚要往前冲，突然，一条黑色巨蟒蛇爬到红桃旁，正对她吐着信子。

鹿遥蹙眉：“这个桃子咱们两个一人一个，可以吗？”

大蟒蛇可不听她的话，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弹指间，周围一个个黑色妖团震颤起来。

鹿遥赶紧蹲下，果然，妖团们如同离弦之箭，朝心口飞刺而来，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

鹿遥闪躲开攻击，转头狠狠刺破妖团。奈何这些妖团被刺破后反而破裂开来，变得更多，仿佛一片片压低的黑云，让人喘不过气。

鹿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生出一股惧意。

她已被抽了妖骨，几乎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废物。即便能短时间抵挡这些攻击，但早晚有一刻，它们会将她拆裹入腹。

巨大的黑色蟒蛇似乎看出端倪，张开血盆大口！

“滚开！”鹿遥气急，一脚踹开蟒蛇的脸，“我打不过谢临舟就算了，连你们都欺负我！”

“嘶嘶嘶——”蟒蛇被激怒，愤恨地甩响尾巴。打蛇不打脸，他今天必须得吃掉这个该死的！

蛇最难缠，鹿遥很快力不从心，手臂突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上面钻了两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鹿遥手臂麻了，脚也一软，可她拼尽全力站住。

这段时间她遭受无数不公，她都从未哭过，可这一次，鹿遥再也忍不住，眼底热烫，脑袋也要炸了。

“为什么！！”她视线模糊，却依旧拼尽全力刺杀着周围的妖雾，“我从未做过恶事，凭什么都这么对待我！”

鹿遥早已强弩之末，杀得手臂酸软，浑身战栗，濒临绝望之际竟然开始恳求上苍。

只要有人来，不管是谁，只要她给她机会，她一定拼尽全力活着。

黑色蟒蛇瞅准时机，朝鹿遥露出尖锐獠牙，朝她的脑袋狠狠咬去！

登时，一只黑色乌鸦从天而降，尖锐的嘴竟然直接刺破蟒蛇鳞片！

鹿遥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巨型乌鸦扑棱着翅膀，一下将黑色雾气捣碎。它卷着红色的舌头，竟然直接将旁边的妖雾吸纳入肺腑之中。

鹿遥猛抬起头，刚以为得救了，下一刻却头皮发麻。

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捏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能听清楚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

男人淡垂着眼睛，皮肤骇人的冷白，鸦睫漫不经心地撩起，顷刻之间，鹿遥心底翻滚出滔天的恐惧！

他一袭黑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狠狠捏住蟒蛇七寸。

黑色巨蟒扭曲着，使劲挣扎，下一刻，蛇信子都被捏爆了出来！

北野璟嫌恶地挥挥手，直接一把将它碾碎成灰。

一股冷意从鹿遥的头凉到脚。

杀人不眨眼。

强大，狂妄，以一己之力统一了魔界和冥界，从古至今，史无前例。

这不是北野璟，还能是谁！

乌鸦吸食完雾气后，赶紧飞到枝丫上，将上面的个红色桃子摘下来，刚要送到鹿遥身边，下一瞬它忽然瞪大了眼睛。

鹿遥浑身肃杀之气，以树枝为剑，迎面向北野璟狠狠砍去，动作迅猛，令人措手不及。

蚂蚁尚能撼动大树，她鹿遥为何非得等死？魔尊北野璟被囚禁千年，没准她真能一击致命！

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乌鸦凄厉惨叫，赶紧朝空中逃窜，翅膀几乎拍打出残影。这只小鹿妖一定疯了，这下大魔头肯定会把她煲汤吃！

北野璟捏碎巨蟒后，的确未料到鹿遥反杀过来，轻轻掠过她那双视死如归的眼，冷冷嘲讽：“蛮荒小妖，本座来救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鹿遥咬牙：“杀的就是你。”

她没跟他废话，几乎拼尽全力进攻。

鹿遥知道，如果北野璟出手，她绝对没有生还的余地。

然而几次下来，他竟然没有主动攻击，甚至胳膊都没有伸出来。

他甚至被取悦了一般，笑容邪佞，令鹿遥毛骨悚然。

“你什么意思？准备把我当做玩物一点点戏弄，最后再杀掉我吗？”她强装镇定，“大魔头，你休想！我就算自戕，也不会如你所愿！”

“本座只是觉得你剑练得好，招式标准罢了，”他欣赏道，“本座可好久这么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妖了，多过过手，有何不妥？”

鹿遥握紧树枝，手臂直打哆嗦。

兴奋？！

听听瞧瞧，果然是大魔头，喜欢看到猎物富裕顽抗的样子。

还未想出结果，北野璟随意伸出手，直接将她的树枝掀飞：“但你若是觉得不愿，本座也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鹿遥瞳孔骤缩，被北野璟的魔力猛一冲击，脑袋顿时天旋地转。

她用力攥紧树枝，手指发抖，却依然拼尽全力向北野璟刺去，可她踉跄两步，眼前突然一黑——

树枝“啪嗒”一声软软落在地上。

北野璟只是想给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露一手，谁知她突然脸色苍白，竟站都站不稳。

下一刻，她的灵魂仿佛被抽走，身体径直往他怀里摔。

清甜的香气扑来，北野璟神色古怪，本能后退，下一瞬，鹿遥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他蹙眉，低眸看着地上的少女，观察了她片刻，随手掐了一个诀，将不远处的红桃子砸在她身上：“起来。”

鹿遥却依然一动不动，北野璟蹙眉，不耐地蹲下身，拽拽少女破碎的尼罗裙：“醒醒，本座暂且不杀你，用不着装死。”

北野璟手指陡然一顿，掀开手里的布料。

她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血痕，似是用鞭子抽出来的，血肉模糊。

北野璟端正了神色，又伸手按了按鹿遥脊背上面的骨。

这小鹿妖不知受了多少苦，根脉尽断，这辈子都无法修炼了。

他的眼神落在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鹿遥肌肤煞白，呼吸细微。

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北野璟盯着她的脸，一寸寸观摩，目光阴冷森然。

随后手指窜出源源不断的灵力，抵住鹿遥额头，不要钱一样地往她身体里送。

这个小妖身体里一定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他还不想让她死。

只是他没想过她居然如此弱小。

既然这么不禁打，早日投降不就好了，何必硬撑。

乌鸦一直悄悄在树上看着，本来以为这只小鹿妖死定了，没想到大魔头竟然没杀她。乌鸦第一次看到大魔头救人，它满腹疑惑，但什么都不敢问。

灵力输送好几拨，北野璟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小煤球，她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他蹙眉：“本座刚才可没伤她。”

乌鸦哆哆嗦嗦地飞过去，缩着脑袋，在鹿遥身边侧头听了一会儿。

片刻，小声叫了两句。

北野璟顿时一怔，露出疑惑之色：“你是说，她饿晕的？”

乌鸦点头，北野璟二话不说，直接将鹿遥打横抱起，踩着乌鸦的脑袋，坐上他的脊背，“既然如此，还不去准备吃食！这种事，还要本座提醒吗！”

乌鸦后背发凉，以最快的速度朝宫殿飞去。

北野璟：蛮荒小妖，个头不大，脾气竟比本座都暴？！

鹿遥：少废话，都给我死！（咔咔乱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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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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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