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默无声息落下的雨滴，宁戚内心那股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也更加浓烈了。
“宁戚？！”
岳文家的大门忽然打开，他抬眸看到宁戚的差刹那，那双漆黑的眼眸像亮起了光。
他不顾越下越大的雨，大步走到了宁戚面前，伸手触碰了一下面前人苍白而冰冷的面颊，似乎才松出口气。
黑沉沉的眸色紧盯在他身上：“真的是你。”
宁戚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吓他一跳，没想到岳文这么淡定，不由笑了下，问：“你不怕我是鬼吗？”
岳文却说：“是鬼也没关系。”
宁戚：“……”
等豆大的雨滴落在两人的身上，岳文才反应过来，将宁戚往家里带去。
宁戚略过和沈岩的事情，简单和岳文说了自己被救的事情。
岳文也没多问，像看到他回来就已经足够高兴，而宁戚的肚子适时咕噜响起来。
岳文笑了笑，去厨房做菜去了。
宁戚先去房间里面看了奶奶，她的眼神仍是呆呆的，听到宁戚喊她也没有反应，嘴里总是念叨着什么。
宁戚从前只以为是老人糊涂时的胡言乱语，但在老村长那里回来后，就开始忽略一些自己从前从没在意过的细节。
他凑近了老人，低声问：“奶奶，你在说什么？”
宁奶奶呆滞地重复着什么，宁戚将耳朵贴上去，听到她重复着三个字：“放过我……”
宁戚立马追问：“奶奶，谁要害你，你让谁放过你？”
似乎是察觉到终于有人在听她讲话了，宁奶奶倏尔抬起头，直勾勾的盯在宁戚身上。宁奶奶老了，瞳孔周围有一圈白色的光晕，涣散浑浊。
她盯了宁戚两秒，忽然说：“善水村罪孽缠身，所有人都终会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宁戚看了看门外，见岳文还在厨房，便压低声音问老人：“因为善水村害死了楼家吗？”
“楼家”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宁奶奶骤然睁大了双眼，看着宁戚的双眸中满是惊恐。
下一秒，宁奶奶忽踉跄着撑着佝偻的身体站起了身。
宁戚被她的反应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在宁戚震惊的眼神中，宁奶奶扑通一声在宁戚身前跪了下来。
“神明啊！请把我带走，带去阴曹地府，让我堕入十八层地狱，让我去赎罪吧！全都是我们的错，我愿意魂飞魄散，不得好死，给您赎罪！！”
宁戚忙将老人扶起来，可老人的力气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这么大。宁戚用力也拉不起，只能跟着她单膝跪下，趁热打铁的问：“你们做了什么，要赎什么罪？”
老人趴俯在在地，佝偻瘦小的身体颤抖起来，宁戚也跟着她趴了下去，听到她极为恐惧的喃喃道：“你们死的好惨啊……埋骨之地被他们找到了，可是我、我找不到……找不到你们的埋骨之地啊！”
宁戚心内一凛，忙问：“他们是谁？他们找到埋骨之地想干什么？”
老人忽然抬起头，眼白周围忽然充上血丝，怒目圆睁，嗓音嘶哑——
“永世不得超生！”
一道惊雷自窗外砰然炸响，冷白的光有那么一刹那让屋内亮如白昼，大雨瓢泼而下，落在屋顶，打得哗啦作响。
冷汗自宁戚的额头、脊背落下，浸湿了他的后背。
【恭喜宿主，主线进度：80%。】
这时，房门被推开，岳文看到宁戚和宁奶奶都趴在地上，愣了几秒，才忙问：“怎么了？”
宁戚回过神，扭头掩去苍白面色，一边起身，一边慌忙解释说：“没事，就是奶奶刚才情绪有些激动，我一个人扶不起她。”
岳文对他的事情向来不多问，只和宁戚一起把老人扶了起来。
宁奶奶又回到之前那种状态，呆滞的盯着前方某个点，嘴里默念着：“赎罪，赎罪……”
宁戚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宁奶奶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如果宁奶奶神智能再清醒一些，或许他还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也许是副本机制设置，让她现在暂时只能说这么多吧。
如果还想要把主线下一步推进，他只能去找这个埋骨之地了。可是宁戚对埋骨之地一点头绪和方向都没有，该怎么去找呢？
宁戚累了，索性暂时不去想这么多。
岳文已经给他烧了热水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了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宁奶奶坐在餐桌前，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着，但看得出宁奶奶被岳文照顾的挺好的，吃饭的时候也能吃很大一碗。
吃饱喝足，岳文将宁奶奶送回了房间。
宁戚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岳文：“程简呢？”
程繁不是说程简躲起来了吗？但除了岳文这里，宁戚想不到程简还能躲去哪里。
听到程简的名字，岳文面色微冷，似乎对程简上次把宁戚推下崖的事情很介怀。但宁戚问了，他还是说了句：“他精神正常了一些，唐明宇和程繁把他藏在了后山一个山洞里，等下我会去给他送饭。”
宁戚点点头。
岳文将给程简的饭打包后，对宁戚说：“今晚你睡在这里吗？”
宁戚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等下要出去一趟。”
岳文皱眉，似乎疑惑以他现在的情况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
“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宁戚对他笑了笑：“放心吧，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是我奶奶……还是得麻烦你了。”
岳文垂下眼说：“没事，那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从进入副本开始，岳文就一直在帮他，宁戚内心对他其实有些愧疚。
不过等他完成了任务，解决了副本坍塌的循环，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岳文给了他斗笠和簑衣，顶着大雨把他送到了山脚才离开。
宁戚当然是要去找沈岩。
他已经等不及马上就去找那个埋骨之地，但楼氏的族谱他还放在沈岩那里。他自己拿着不安全。
就像今晚突然碰到阿平那样，要是他当时把族谱放在身上，说不定当时就被阿平给拿走了。
而他之所以要去找族谱，是因为他记得族谱的最后一页好像有一张地图，只是他当时并没有看懂。现在看来，或许也是一则重大线索。
雨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宁戚总觉得这次的雨来势汹汹，远比上次要危险。
雨实在太大，霹雳哗啦，迷人眼睛，宁戚就算记得一点点路线，在这雨势攻击和昏暗天色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他索性找了个山洞暂时躲了起来，萤石已经亮了半晌，说明沈岩已经收到了他给出的信号。
宁戚干脆等着沈岩来找他。
宁戚对这种深不见底的山洞一直有种畏惧之感，只敢坐在山洞边等着，身上唯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东西，就是他脖子上堪比现代手电筒的萤石。
001不在，宁戚干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做什么都谨慎起来。
“你不是这里的人。”
一道空灵悠长的身影忽然自山洞内响起。
宁戚吓得头皮都麻了，忙闪身从山洞急急退出，将萤石往前照，壮胆似的大声道：“谁？”
很快，山洞内走出一个瘦长人影。
紧接着，在萤石照耀下，宁戚慢慢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了下来。
“程简？”
宁戚又走回了山洞里。
没想到被他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居然叫他撞进了程简躲藏的山洞。
程简的面色苍白而憔悴，头发凌乱的翘起，不过是几天不见，又瘦了很多，像是历经了极大精神冲劲。
但双眼却对比之前更加明亮，让宁戚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就精神震颤起来。
“你想起来了？”
他试探着问。
程简沉默的点了点头，而后靠着洞口的一块石头坐下了，仿佛疲惫得不行，还下意识摸了下口袋，等发觉口袋空荡荡的，又揉了揉本就乱的黑发。
看来他在进副本之前有抽烟这个爱好，摸口袋拿烟应该是他的习惯。
程简看到宁戚还有些心虚，哑着嗓子说：“对不住啊，上次推你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其实是想起了什么的，被控制着被迫维持人设，所以才……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我当时察觉到了。”
宁戚见他一副好像还是没睡醒，或者说没彻底清醒的样子，不由问：“你记起了多少？”
程简揉了揉山根，低声说：“很多…我和繁繁本来只是现代世界的普通兄弟，他高考失利后我本想开车带他去自驾游，结果出了车祸……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副本里了。系统告诉我们，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活下来。”
宁戚问：“那唐明宇和岳文呢？”
程简顿了两秒，想了下这两个人是谁，才说：“岳文我不知道，但唐明宇我们是进副本后遇见他的，他当时就已经是npc了。本来我们也以为他是普通npc，但他却主动告诉我们他也是穿进来的……想让我们带他出去，再多的我就有些记不清了。”
能记起来就已经意志力非凡了，宁戚对面前人有些倾佩。
程简满脸愧疚，红着眼哽咽说：“是我连累了凡凡，如果不是我提出要自驾游，我们就不会……”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宁戚冷静道：“你有没有可以给我提供的信息？”
程简有些尴尬的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嗯……其实我死的最快，我被送上了花轿，然后就没记忆了。”
宁戚：“……”
“繁繁胆子小，性格又单纯，这地方邪乎的很，估计我死了以后他也……”
程简叹了口气，满面灰败。
但随即，程简又立马用自己已知的信息出来将功补过：“不过，我作为npc时还有一些关于程家的记忆，应该是系统强制输入进我脑海里的。”
宁戚又有希望了，忙问：“什么？”
程简回想两秒，才和讲故事似的陈述：“好像是程家和唐家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程家只是从中推进，而唐家是主犯。但我爹……就是村长程建安其实一点也不想帮唐祖盛助纣为虐，所以唐祖盛才把我送上花轿，想以此逼程建安就犯……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宁戚生无可恋道：“……这些我都知道。”
程简：“……”
程简似乎很想帮上他的忙，又努力想了想，几秒后眼睛一亮：“还有件事你应该没查到吧，就是关于善水村为什么选的是男的上花轿。”
总算来了点有用的信息！
程简说：“这件事情我娘应该知道得更多，我只知道第一年唐家人确实是选了三个妙龄女子，一个做妻，两个做妾……但是没想到，那三个女人第二天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们说河神不喜欢女人，要男人。”
“一开始村民们肯定不信啊，毕竟农村人嘛，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谁也不肯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谁舍得把自己家耀祖送去死啊。于是过了没多久，唐家又开始给河神选新娘，这回送了五个女人，有已婚的，也有未婚的，甚至有十五岁的……操。不过他们仍没得逞，因为第二天她们又回来了，明明是轿夫们看着沉入水中，偏偏衣裳和头发丝都没湿一根。一问，她们又说河神说了不要女人，只要男人。”
“唐家人还是不信，村民们也不肯信，说是女人们为了自救故弄玄虚。结果在又一次准备挑选新娘的时候，天下大雨，劈死了为首两个说‘河神怎么可能是女的’的人，洪水也涨起来了。这下村民们就是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了，于是就开始选男人了。男人送上去，雨停了，河水也退了。”
宁戚撑着下巴，陷入深思。
【恭喜宿主，出发支线任务‘河神的新郎’，完成进度80%，补全支线任务，可获得100积分。】
看来程简说的是对的。
不过他现在无心再去管支线任务了，他有一种预感，洪水不会再退了。
所以他要加紧找到楼家人的尸骨，把主线任务给完成了。
“喂。”
程简忽然抬眸深深看向宁戚。
宁戚回过神，问：“怎么了？”
程简抿了抿唇，做了好半晌心理准备，才哑声问：“你能带我们出去吗？就算不能带我，能不能把我弟弟带出去，他还年轻……”
宁戚如实奉告：“说实话，我现在也没完全把握能赢。如果我任务失败，我们还是都得死在这。”
程简陷入了沉默。
但大约是历经过太多次死亡和失望，麻木让他只是怔然了片刻。
宁戚也不想给他们无谓的希望。
宁戚看到程简灰暗的眼眸，又认真说：“不过……我会尽量。”
感觉最近觉好多[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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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堕神（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