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从此之后,李贤多加了一门课,在才子的路上又迈了一大步。

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一个新同学。薛顗对皇家小学加入一个编外学生十分的抵触,李贤只好劝他说:“李脩瑀只是来学画的,我看他那个样子肯定静不下心来,说不定没几次他自己就受不了不肯学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李脩瑀不但坚持上课,而且每次还都学得特别认真。即使有时候阎立本对他交上来的作业不满意,说话很不客气,他也虚心接受,努力改正。这样的表现到让李贤、薛顗在惊讶之余也对他心生佩服。他俩都不是心胸狭隘只知道记仇的人,一段时间下来,三人居然相处愉快。薛顗自从李贤病好,又做回他的住校生,李脩瑀隔几天进宫一次,往往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宫外的最新流行的新闻八卦。

这天下课后,三人回到李贤的住处休息闲聊。在李贤的观念里,中国画上如果没有题字提诗就不算完整的作品——虽然时人倒没有这样严格的要求——他因为开了挂,画画还说得过去,但是题画诗就不行了。

唐朝是一个诗歌的国度,但凡是个人就回写诗,但诗和诗也是有区别的,有的可以流传千古,有的只是顺口溜。李贤不得不承认作诗这事真的看天赋,他就是拼上老命,顶天也就是薛蟠的水平,题画诗是要写字画上供人看的,总不好意思写什么“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吧。除非他厚着脸皮剽窃还没来得及写出来的诗。

李脩瑀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思路,“又没说那诗非得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李脩瑀特别强调了“你自己”这三个字,“找个人不就得了。”

代笔又称捉刀。据说乾隆最喜欢这么干,所以才能一个人写了四万首诗,盖过整部《全唐诗》。唐朝风气虽然还没这么糟糕,但是贵族子弟嘛养尊处优,既然别的事能让别人代劳,写诗为什么不能呢?一个道理嘛。

“诶,你们听说过一个叫王勃的人没有?”李脩瑀问道。

王勃,这人我可太听说过了。李贤心想。薛顗却摇了摇头。

“你竟不知道他?”李脩瑀的声音里透着奇怪,“他写了一篇叫什么《指瑕》的文章,说是指出颜师古所注《汉书》里的错处,这一段在京城可是大出风头,听说他诗文俱佳,颇得薛侍郎赏识。”

李贤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位薛侍郎乃是李弘伴读薛毅的爹,也是薛顗的族伯,现任门下侍郎薛振薛元超。

“我平时都在宫里,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薛顗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道,又问“他可有官职?”

“他现在跟着曹元学医,阿贤要想弄来,不过是说句话的事。”说这话的时候,李脩瑀又恢复成了那个骄纵狂傲的滕王世子。什么才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

“千万别!”李贤严肃的声音把李、薛二人下了一跳,忙解释道:“写诗就跟投壶、打马球一样,要玩就得亲自下场,让别人代做还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薛顗点点头道:“才子大多恃才傲物,会写两首诗就以为能治国安邦平天下了,一门心思要做帝王师,切~~其实连一斗米几文钱都不知道。”

“你知道?”李贤有点好笑。

“呃——我也不知道。”薛顗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正学呢么。再说了,我又没打算指点陛下怎么治国,我就听陛下听潞王的,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废话。”

“得得得,别表忠心了。”李贤挥挥手,打断薛顗的话。

李贤对王勃其实是有点崇拜的,之所以放弃见偶像的机会,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王勃后来因为给沛王——这是历史上李贤后来的封号——做修撰的时候,写了一篇游戏文章——为李贤讨伐李显的鸡的檄文,触了李治的霉头,把他逐出王府,发往虢州做参军。这是王勃仕途受挫的开始。

李贤想着看能不能改变王勃的人生,以此来证明已知的历史有被改变的可能。

想什么来什么,因为王勃想到历史上李贤后来被徒封沛王,转年李贤他自己还真得被封为沛王了,与此同时加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雍州牧如故。这还没完,到了第二年,扬州都督又升为扬州大都督。

从古到今人们对文字都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崇拜,似乎那些由笔画组成的汉字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不但生了孩子要排八字翻易经起个好名字,开店办厂更是不能含糊。现代人尚且如此,遑论古人,皇帝遇到天灾**,或者天降喜事,改个年号什么的都是常规操作。

潞王、沛王都是亲王一级的,你说好好的换它干什么,但是李治就是要换。李贤想也许是沛县出过汉高祖所以地位要比晋东南的潞州高吧。反正他是这么理解的。

至于扬州都督升为扬州大都督,和潞王转沛王一样,只是表示在官方态度上他重要性有所提升,然后把印换了就完了,他又不去衙门上班。

李治也没把六儿子升官当回事,他正忙着盖房子准备搬新家呢。龙朔二年,李治带着文武大臣、家小亲眷浩浩荡荡从洛阳搬回了长安。与此同时,朝廷启动烂尾了二十八年的永安宫的重建工程。

虽然历史上最著名的唐朝宫殿是赫赫有名的大明宫,但事实上唐朝几位最重要的皇帝要么根本没在里面住过,比如唐太宗,要么住的时间不长,比如李治和李隆基。大明宫是在李治登基十几年以后才开始修建的,建好以后他还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呆在洛阳。李隆基倒是不太往洛阳跑,但是他对他以前的藩邸感情深,于是原址扩建,把整个街区改造为兴庆宫,他主要居住地点在那儿。

但不管怎么说,大明宫的政治地位等同于明清紫禁城,在以后的两百多年里,这才是大唐名义上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现在,这一标志性建筑群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之中,身为历史见证人,满朝上下、长安内外到处都充斥这一种兴奋、激动的热烈气氛。

李贤也在热情地盼望着大明宫——这时的名字是蓬莱宫——的落成,原因无他,皇帝大明宫里没有专门给他准备的宫室,也就是说,李治迁居之日就是他搬家之时。

和他一样狂热期盼的则的皇帝李治本人。

李治倒不是急着赶儿子,实在是太极宫住的太不舒服了。当年隋文帝时,宇文凯根据《周易》乾卦卦象理论,规划修建大兴城也就是如今的长安城。为了将地理和天象对应起来,宇文凯把象征北极星的皇宫也就是太极宫,安排在整个长安城最北边的中央位置。

这样一来,天人合一的思想倒是得以贯彻了,可坑爹的是这地界恰恰是全长安城地势最低洼的地方。你想想吧,到了夏天,尤其是六七月正是雨季,一场暴雨之后全城的水都往这儿汇,别的地方早都干了了,只有太极宫里还湿哒哒潮乎乎又闷又热。好不容易干一点,说不定又下一场雨。

时下的审美虽然还没有到晚唐以臃肿为美的地步,但也不流行纤细娇弱的体型,李治本人说好听点叫做魁梧身材,这样天天蒸桑拿也真是受不了。

于是在天子的亲自督促下,大唐可以说是举全国之力修建新宫。

先划分了十五个州的赋税,又扣了在长安工作的各级官员一个月的俸禄。李弘几个皇子,老子盖房,儿子当然更不能白看着,太子奉上十万钱以表孝心,李贤等各减一等,每人八万。横竖哥几个都没家累,平时花销都是官方拨款,拿这些钱毫无压力,只是不知道那几位流放各处做刺史的兄长情况如何了。

钱有了,接下来需要准备的就是具体施工的建筑工人和各种建筑材料。

从龙朔二年年初,朝廷就从各地征调了数以万计的工匠,等到大明宫最终落成之后,这个数字上升到了几十万人之多。除了人,朝廷还从南方运来无数高大的木材,工地上从早到晚都是叮叮当当的的凿木声。

在这段时间内,李贤几人的美术课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因为负责宫城设计施工的正是他们的美术老师,工部尚书兼任将作大将的阎立本。因为有更重要的政治任务,兼职的教学工作只能先先暂停一下了。

大明宫的前身是永安宫,当初设计时只是一座离宫,并非大唐帝国的大朝正宫,其规格自然不能让李治满意。时人的审美以扩大恢弘,李治心目中前朝正殿更要格外高、阔、雄、大,气势庄严,如在霄汉,以体现大唐蒸蒸日上的国力。

为此,阎立本等人设计了十几个方案,模型做了一个又一个,但不幸的是全都被甲方毙掉了。这么难缠的客户,你还没法推了这单生意。阎老大人简直愁的要“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了。

课虽然不上了,但是六皇子还是按照上课的节奏每旬画一幅画交作业,学生这么积极认真,阎老师大起惜才之心,再忙也要抽空帮他修改点评,师生之间见面的机会不少。

营建潞王府的时候,阎老师对李学生的设计灵感有了初步的认识,之后的教学工作中越发觉得这孩子颇有天赋,常能别出心裁,采用新颖的手法画出一些令他大为惊讶的画作,因此并不将他看做无知小儿,有时便把营建上的困难之处跟他商量讨论。

有着千宫之宫美誉的大明宫,是后世建筑师膜拜的典范,所以对阎老师的苦恼,李贤一开始完全没放在心上,有些创作发明的灵感非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才能找见,对于创作者来说,也许乐趣就在上下求索的过程中。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现在是帝王对臣子有绝对权威的封建王朝啊,皇帝要你几天建成,到时候建不成错过了良辰吉日,那可不是写份检查做个检讨就能混过去的,最起码是贬谪罢官,要是碰见个不讲理的昏君,会受什么惩治那就不好说了。

随着修改次数的增加,李治给的dieline越来越近,阎立本的脸色也越来越憔悴,李贤真是心有不忍,不由得问了句:“阎尚书看着气色不太好,可是近来太累了?”

阎立本摇了摇头,强迫因连日工作而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道:“陛下希望正殿扩大宏伟,可俯瞰京城,远眺终南,因而臣等便想出了将大殿建于三重高台之上的法子。只是如此一来,正殿虽面阔十三间,自宫门一路望去,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了。若是再加宽,一则不合制,再则正殿断没有一长排的。”

明白,李贤心想。这是因为含元殿前有个巨大的广场,从蓬莱宫正门丹凤门进来,距离含元殿足有四百步远,加上含元殿地处龙首原之上,本身还有一个仰视的角度,因此不容易体现出大殿本身的厚重。就好像站在山下看山顶上的塔,会觉得好低好小的道理一样。

李贤知道最终的处理方案,据说故宫午门就是受含元殿的影响,左右各向前延伸出一个附属建筑,以此才视觉上增加主殿的厚重感。如此一来,大殿两边各伸出一个城台,形成一个“凹”字形,使得整个建筑群呈现出立体的态势,既能突出皇宫的威严肃穆,又很好地避免了高台建筑容易给人单薄的感觉。

行家就是行家,李贤只说了一句“既然不能往东西加长,能不能两边往前伸,有点类似修建城门的瓮城,只是不合围也不开门洞?”阎立本便立刻恍然大悟,高兴得直拍桌案,“正是!臣怎么就没想到这样!”说罢深深地向李贤躬身施了一礼,道:“臣这就回去将图画出来,再让他们照着做模型。这次想来必定能令陛下满意了。”人啊有时候钻了牛角尖,明明鼻子底下的答案就是想不到。

“阎尚书客气了。”李贤心说我就是替你省了点脑细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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