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李贤觉得贺兰敏之邀请他去周国公府只是口头人情,至少表现的极不真诚,他也就是随口敷衍,就算李治动问他也没打算真的上门做客。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没隔多久城阳长公主做生日,在公主府又遇见韩国夫人。

因为薛顗的关系,不方便亲自来祝寿的李治派李贤做代表,踩着吉时颁赐贺礼。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执行皇帝派下来的任务,又是死党亲娘的好日子,所以很重视,前一天就让何娘子把礼服准备好,第二天全身披挂,摆出亲王卤簿仪仗,捧着礼物浩浩荡荡到了城阳公主府。

作为当今皇帝的仅存的同胞手足,即使不是整数的生日,来给城阳长公主拜寿的人依旧把偌大的府邸挤得满满当当。在唐朝臣子接受皇帝的赏赐虽不用摆香案、三跪九叩什么的,但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长公主府中门大开,薛瓘夫妻俩带着儿子们恭恭敬敬听完李贤宣读祝寿词,再拜,这才有家令带着人把礼物接过去。

至此,李贤的工作就算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好吃好玩,城阳长公主自不会怠慢了他,特地当着贺寿众人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道:“难为你费心琢磨出来的新吃法,前几日还特地人遣庖厨来我府上传授,你这一片心意姑母领受了。不过这菜谱该仔细保管才好,别处没有的食谱你就大喇喇地给我了。”又骂薛顗,“这都怪大郎是个不懂事的,便是阿贤要送来,你也该拦着他才是啊。”

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知识产权保护法!这是李贤的第一反应。

经过几年的宫廷生活,场面话还是会说几句的,听了城阳长公主的话,李贤便笑道:“姑母客气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不过吃个新鲜罢了。阿顗这些年陪着我,我可没把他当旁人的,您这么说可是和我生分了。”

城阳长公主那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笑眯眯地道:“你啊~可真会说话。难怪圣人总是夸你纯孝呢。上次我进宫,你阿耶特地让御厨做了你送去的几道菜,我才夸好来着,没想到那几道菜我寿宴里也有了。”

姑侄俩客气完,城阳长公主这才对薛顗吩咐道:“阿顗,今日人多,我和你阿耶怕有关照不到的地方,你陪着沛王,万不可有疏忽之处。”

李贤笑道:“姑母,阿顗天天和我一处,听您这么一说,倒让我俩如对大宾一般了。”

城阳长公主假做惊讶,笑道:“看来是阿顗在你府上没规矩,好,等做完寿就对他上家法。”

“别别别,”虽然知道她是玩笑话,李贤依旧配合地做惶恐状 ,一边摇手一边道:“刚才是我说错了,阿顗平日里规行矩步,郭瑜老夫子见了都要夸奖一句好风仪呢。”

“知道你俩好,六郎你夸阿顗也夸得太不着边际了,阿顗成天使枪弄棒的,和风仪二字全不沾边,你要是说郭夫子说他赳赳武夫我还信你点。”城阳长公主嘴里谦虚着,看向薛顗的眼神却一片疼爱。

坐上贵妇人闻此纷纷夸赞薛顗,有说他一表人才的,有说他允文允武的,还有说他得皇帝器重故而选他做皇子伴读的,更有马屁技术纯熟之人,连李贤一块夸,什么芝兰玉树,什么琳琅珠玉不要钱地往上招呼,之前李贤没怎么单独行动过,一般都是跟在李弘后面做背景人,头一次处在马屁火力打击中心,很快就和薛顗一道败下阵来,客气谦虚之后逃也似得离开长公主宴客的正堂。

抹把汗,难兄难弟正在心里感叹李弘不容易,忽然看见一个盛装的贵妇也轻轻出了正堂,一路娉娉袅袅地追着往他们这边来了。

大唐风气开放,虽然提倡男女有别,但还没有后来女子被人看一眼就要死要活的地步,即使少年男女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更别说这位夫人和李贤、薛顗年龄差得还挺大。所以薛顗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有什么请托之事,李贤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子,给皇帝递递话一点困难都没有。再不然,给家里子侄在李贤身边谋个位子也说不定。薛顗心头立刻升起一股危机意识。

等来人走进,李贤才发现他认识,正因为认识,他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没错来人正是韩国夫人,薛顗慢半拍认出了她,本来脚都抬起来准备回避了,又把脚落回到原处,好奇她要说点什么。

李贤直到见过韩国夫人才理解什么叫做“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韩国夫人年纪何止四十开外,一双眼睛却如同少女般含着情带着梦,眉尖微微蹙着,似有无限的心事想要想你倾诉一般,只要被她看上一眼,百分之八十的成年男子大概都会被激起保护欲。

不过李贤和薛顗都还没有成年……

彼此见过礼,韩国夫人先哀怨地看了薛顗一眼,一般人这会儿就该识趣儿地找借口离开了,但是薛顗硬顶着她的目光牢牢地站在李贤身边,就是不动窝。李贤对此视而不见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韩国夫人无法,只得哀怨地说道:“那日敏之恭贺六郎开府,我与你外祖母让他邀你来家里做客,不知是不是他吃醉了酒忘记说了。”

“常住(贺兰敏之字常住)跟我说了,”李贤抱歉道:“我新开府,府里一堆杂事没有理顺,每日从宫里回来都不早了,休沐还要打理一下家务,因此除了进宫难得出一次门呢。”这话说的,他们现在可是站在城阳长公主府的。

韩国夫人或许也是想到这点,抿抿嘴,又问道:“我与你外祖母送去的侍女可还称意?”

“外祖母与您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训练有素的,因此我让她们到后殿伺候了。”你什么意思?怎么说话跟老鸨子一个语气。一开始李贤只是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窥探私生活,难不成这两位女士还有什么深意不成?问题是这壳子才多大啊,就想着往他身边塞女人了?

李贤一本正经的表情噎得韩国夫人说不出话了,停了停,就在李贤张嘴准备告辞的时候,韩国夫人又看了薛顗一眼才柔柔地说道:“以前你住在宫里来往不便,如今既然搬出来了,你外祖母也很是牵挂你,特地备好了歌舞佳肴,若是你不来,岂不是让外祖母伤心?”

话说到这儿,再要硬犟就不好看了,李贤道:“若是方便,下次休沐我去府上拜望可好?”

虽然感到李贤语气里的生分,但他毕竟还是答应来家里了,韩国夫人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欢喜道:“那我就回去说与你外祖母,省得她老人家成天挂念着。”

荣国夫人杨氏出弘农杨氏,且是前朝杨隋宗室,杨老夫人这辈子最大的功劳不仅仅止是生了个好女儿,当初为了让李治立女儿为后,她可是亲自出马游说长孙无忌等人,可谓是出力颇多。只不过那些丰功伟绩过去多年,渐渐被人们淡忘了,现在流传于人们口中的确是她与外孙之间的风流韵事。

听说是荣国夫人请李贤做客,薛顗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李贤也是荣国夫人的外孙啊——这老太太要干什么?没有多想,他便十分仗义地挺身而出了,“早听说周国公府歌舞美食冠绝京城,一直还没有机会领略呢,这下可好了,下次见到他们我也有说嘴的了。”

李贤:……

韩国夫人:……

有人邀请他了么?

韩国夫人率先反应过来,顺势邀请了薛顗,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这才离去。

薛顗本来想跟李贤解释一下,不过今天城阳长公主做寿,京城里能来的贵妇人都到了,府里面人来人往,想想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反正还有还是些时日,等回了沛王府慢慢说也不迟。

当娘的过生日,做儿子的自然不好当天就跑到别人家去住,薛顗也得想想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提醒他的死党离荣国夫人远点。没等他想出个眉目,城阳长公主身边的心腹侍女亲自来他住的院子,说长公主让他过去一趟。

薛顗一头雾水,忙了一天,阿娘难道不该早点歇下,就算没歇下也该见见管事的长史、家令,问问今天都有谁来了,送了些什么寿礼吧,叫自己过去干什么?没想到不仅是他阿娘,他阿耶也在,和公主两人一边一个正襟危坐等着他。

薛顗一见这阵势就有点慌了。他是城阳长公主盼了好久才盼来的孩子,小时候父母对他是很娇惯的,但自从他陪着李贤住到宫里后,许是怕他闯祸,加上他二弟、三弟出生,孩子多了就不那么金贵了,长公主夫妇对他的管教也严厉起来。

最近一段自己挺老实的啊。薛顗迅速在心里把今天的经历的事过了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六郎?

“阿娘,这么晚了还没歇呢。”

薛顗准备先说几句开场的闲话,探探亲娘的口风,要是无意之中办了什么错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也好赶紧想想托辞借口。

没想到城阳长公主批头就问:“是不是韩国夫人拦着阿贤说话了?说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件事。

“韩国夫人请阿贤去周国公府,说是荣国夫人挂念外孙,阿贤不得已答应休沐的时候过去。”薛顗鄙视道:“武家不过是个文水县出来的小户人家,要不是皇后的缘故哪能高攀上皇子,还硬逼着问哪天去。”

“住口!”一声断喝出自薛瓘之口,“那是皇后的母家,轮得到你一个黄口小儿褒贬。前皇后和淑妃倒是一个出身太原王氏,一个出身兰陵萧氏,结果如何?你刚才的话若是传出去,你当皇后摆布不了你?不但是你自己,全家都要被你牵连!”

不至于吧。“那不是阿舅想废后嘛。”薛顗小声咕哝道。

这熊孩子怎么就说不听了!城阳长公主根本不和他讲理,一拍桌子,“翅膀还没硬先学会顶嘴了!陛下跟前你也敢这样!?你阿耶说的话想不明白没关系,但要用心记住了!”

“是!”既然阿耶阿娘都这么说,薛顗不敢再犟嘴,乖乖答应了。

城阳长公主这才又问:“韩国夫人还说了什么?”

“问阿贤送他的两个侍女是否合意。”薛顗老老实实回答道。

城阳长公主与薛瓘对视一眼,这才缓了声音,道:“去上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次数多了,你要提醒阿贤,周国公府虽是外祖母家,宫里圣人皇后才是他的父母,太子才是他的兄长。”

“阿贤才不想去呢,今天实在是推不过才答应的,”薛顗撇撇嘴,“周国公府,躲着还来不及呢。”

行,你这么想也行,省得跟你问来问去还得费口舌解释了。

*

“阿顗怎么就跟了他!不说太子,就是阿显也行啊。”

等薛顗走后,关起门来城阳长公主才即忧且恨地说道。

薛瓘倒是比较客观,道:“阿顗的年纪在那呢,除非不去宫里,不然只有沛王最合适。再说了,还不是他自己闹的。”

“当初害怕他保不住富贵,现在又觉得什么都没平安要紧。”城阳长公主叹气道。

薛瓘觉得问题没那么严重,但也理解妻子的担忧,当初杜荷不就是因为劝恒山愍王李承乾谋反被斩首示众的。毕竟是结发夫妻,城阳长公主心里只怕忘不了当年大祸临头时的恐惧。这样一想,薛瓘便不再说什么,只揽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以示安慰。

“过些日子,你看能不能把阿顗调出来,最好调到奉宸卫,你盯着点他才好。”停了一会儿,城阳长公主闷闷地说道。

“好,等过些日子。总不能沛王刚出宫建府咱们就叫阿顗回来吧。”薛瓘宽慰妻子道。

话虽这样说,薛瓘心里却觉得未必像说得这样容易,之前的惯例,皇子的伴读们一路是要转入他们的王府就职,之后能不能转出来视个人情况而定,入王府却是必经的。王府虽没有什么要职,但阿顗一个小孩子哪能一步登天就做要职的呢。与其在金吾卫、奉宸卫跟一堆人混一块,皇帝未必看得见想得起,倒不如在王府里待着,沛王在陛下那里也算得宠,连带得身边人露脸的机会也就多一些。

再者说来,沛王虽有不足,但总比杞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强,只要老老实实未必不能富贵平安过一生,阿顗倒也不怕被牵连。亲王是不是老实,身边人要起很大作用的。

万一真有不好打苗头再抽身也不迟,现在还不用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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