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打道回府

肃正堂。客房中。

谢又晴打发了婢女,瞥了眼懒洋洋的趴在桌上拨弄匣里珍珠的家主。不知她在想什么,方才与裳荷姐姐在屋里又谈得如何。

琢磨心事中踢倒了物件儿,惹得那方睨来一眼,“干什么呢!”

谢又晴讪讪一笑,蹑手蹑脚凑了过来,站在桌边磨蹭半晌,别别扭扭的:“裳荷姐姐的人是极好的,这些年也白受了好些委屈,晴儿自然是心疼她。但是她算计了主子,这事儿也总该得给个交代。主子也不能太偏心了,不然以后不好治下。她既能这般犯上,对主子又能有几分的忠心,这些都还是要再做证实,才算妥当。主子往后若要重用她,难免要多方思虑,这样也心累的紧,不如还是将人换了吧。”

匣里的珍珠被谢从安取了出来,按照大小一个个排队。她边摆弄边道:“裳荷做事的确耿直,但却并非是真的傻。你未见方才那一场负荆请罪,安排的极是恰当。”

谢从安自嘲的一笑,将珍珠捡起,一个个丢入匣中,“我总说人世艰难,活命不易,原是最瞧不上这种动不动就拿命做事的人。如今亲自见了,却免不得心软。就算杀了她解恨,不过是送她去见尹羿,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这姑娘设计的初衷是好的,也并未对我真心加害,只不过借了权利身份帮她查清真相罢了。一个妙龄少女,还有一辈子的大好人生,实在不该因着这些葬送。再说,我们眼下也要用人,难得遇见这等忠心又豁得出去的好姑娘,若能互相成就,何乐不为?你说的那些也有道理,可我却不想照做。若是她因为这心结,往后做事更加的小心勤恳,对我来说岂不省事?当然,若方才那负荆请罪真是特意演来给我看的……那……就怪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明吧,能跌在如此心思缜密又亦正亦邪的人手里,我也不亏。”

小晴儿一时听的愣住,直被谢从安弹了下额头才有了反应,捂着额头咕哝道:“主子辛苦了。”

听她吸了吸鼻子,谢从安才发觉这丫头竟是要哭了。

“这突然的,是怎么了?”她惊讶的起身去哄,“可是我方才又凶你了?”

“主子,”滚圆的眼眶中满是泪水,谢又晴强忍着道:“晴儿,其实,晴儿一直很怕。很怕……想哭。”说话间泪水滚了满脸,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疼

悲伤从谢从安眼中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伸手将谢又晴揽进怀里拍了拍,“不用怕,有我在。只要有我一天,必然也保你好着。”

谢又晴捉着家主的衣袖,不敢哭出声来,咬着嘴唇使劲点头,抽噎的厉害。

谢从安忽然问她,“你可愿回家去?”边想边道:“早些回去,与我这里割舍清楚了,来日若有什么,便能被牵扯的少些……或许,对你是好的。”

谢又晴哇的哭了出来,抱住谢从安哭喊:“晴儿不要回去。晴儿答应过侯爷要陪着主子、照顾主子一辈子的。晴儿到死也要跟着主子的。”

谢从安眨去泪水,笑嗔道:“好好地什么死啊活啊的。”说着在谢又晴额头点了点,抽出帕子来给她抹泪,“不走就不走,留着你这小丫头,我还护得住,也养的起。”咽下喉间哽咽,伸手在谢又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快去洗脸收整。之前吩咐你做的准备如何了?”又道:“反正也都到了这个时候,不如路上再睡吧,吩咐车马,直接启程,我们回长安。”

谢又晴抹着泪应下,忽然道:“小姐不是说还要取个东西?这……是已经拿过了吗?”

谢从安忽然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也不确定。爷……”喉间忽然哽住,她别过头去,收拾好了情绪才道:“爷爷走的匆忙,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只能靠猜。谢葑提过一个名单,说上面都是爷爷留给我的可用之人。但这名单的下落他也不知。我推测,若是连影阁都没有消息,在信阁找到此物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爷爷规划事情向来周密稳妥。眼看着康州的局面已如此混乱,他大抵早已对这处放弃了。”话到此处又想起一事,她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方才在酩襟香铺的门前,我记起了一个人。”

“谁啊?”谢又晴瞬间好奇起来。

两道秀眉狠狠地拧了起来,谢从安半晌才吐出了那人名字:“谢珩。”

“他?”

不知为何,谢又晴显得有些慌乱。她惊讶的确认道:“此人是个出身青溪的无名小卒,机缘巧合才到了长安,本是铸印局里做杂事的,因得夏大人赏识才能进了礼部。虽说当时也有咱们侯爷的举荐,不过是因为出身谢氏而走个过场,难道真与咱们侯府有牵扯么?”

一字一句都与自己已经知道的信息对应。谢从安捂着脸,痛苦的道:“想不起来,我也不能确定。”

今晚在酩襟香铺前,她才要落车,忽然脑中浮现了去岁夏天这里的一幕。

彼时她才下令砸了铺子,坐在马车上端看如何。一个身姿修长、气质清冷的男子靠在门口的石碑上,不惊不慌,更未有逃离的举动。

五官不算精致,却有种特别的好看。店里的伙计和客人们都被吓的四处逃窜,就更显得他遗世独立,冷静漠然。

因好奇而多看的几眼,竟然莫名的印象深刻,此时忆起,仍清晰如昨。

不过,这都是前宿主的经历,谢从安不敢冒认这忽然出现的记忆是否真实可靠。

“我也没想到怎么会想起这个人。反正也没有新线索,索性去寻他问问。不论三阁之后要如何去留,爷爷留下的东西总要寻。此行回去,除下确认谢元风的死罪。第一要务便是查这位谢给事,第二要务,是要查那个牌坊嫫嫫。”

谢从安忽然停下,忍耐一阵才幽幽叹了句:“小晴儿,你家主子快没有时间了。”

见她几番强忍,谢又晴也心酸不已:“主子别这么说,晴儿心疼又害怕。”抹泪时见谢从安的眼眶越来越红,终于绷不住抱着她又哭起来,“主子别担心,晴儿不怕,晴儿陪着你。主子也不要怕。”

谢从安笑着摸摸她的头,眼泪也跟着滚落,“没事的。方才是在逗你,不会送你走的,之后也不会再这样逗你了。”

谢又晴哇哇的大哭,边哭还不忘承诺:“主子不要怕,晴儿一定保护你。”

“好了我的傻丫头,快去收拾行李吧。”

望着小丫头抽噎着推门出去的背影,谢从安闭上眼默默念一句:

爷爷,请一定保佑我。

*

雨水浸润的林间大道上,车马辘辘,未曾停歇。天空散尽昨夜阴霾,一线金光由远到近,缓缓划出一片新天地。

如此漫长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歪靠在软垫上的谢从安换了几个姿势都无法合眼。

自家的马车装的极好,空间宽阔,木板中还夹了棉布隔音,赶起路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因知道此番康州凶险,她将最后的六名贴身影卫全数带了过来。侯府之内并未留人,幽兰苑的安危便都托付给了凤清。

然而这一路,各种始料未及之事,纷至沓来。被这些繁琐所扰,她亦未能忧虑长安片刻,可惜如今在回程路上,长安城之事不得不去提前费些思量。

还不知道三司会审如何了。

连日积攒的疲惫,让她连唤出影卫问上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信阁无主,贾殊暂代;裳荷入主影阁,少不得要清算假谢葑的势力,若是不出意外,贾殊必然会观望时机,趁乱推波助澜。留下金阁在自己手中,是要方便调查谢元风的药材经营,至于要来余下的信索,便是为了在找到爷爷留下的那队精卫之前有人可用。

康州之事并未完结,可惜收买信索的薛桂已经死了。

这条线索还能不能用……她家主的身份还能撑得多久……

思绪浮沉,谢从安起身唤停马车,吩咐文房四宝备用。

谢又晴一面打着哈欠磨墨,一面去看她写的什么。

“怎么才出发就写信给裳荷姐姐?”

她边问边看,手中忽然停下,凑近再看一眼,惊叫起来:“贾殊竟然知道那个谢葑是假的?”

谢从安不理会她,匆匆写罢,又换一张。

“主子,怎么…又……写……给贾子卿?这,是在干什么啊?”

未免她继续聒噪,谢从安随口解释几句:“裳荷设计要杀的三人已去了二个,如今仍余一个贾殊。我瞧着她对贾殊的恨意皆从尹羿而来。如今尹羿之死真相大白,她又被我转去影阁做镇,不知能撑上多久。我只怕贾子卿转换计策对她收买。裳荷虽懂些计策筹谋,却比不得这人的恶毒,若她中了对方圈套,以身涉险,则影阁危矣。我实不知那位风光霁月的澹竹君子会将她教导到何种地步,所以不能赌一个结果,必须要让裳荷尽快去查贾子卿私册,逼他动手,弄清楚此人对她和尹羿的威胁,她便会清醒的多。我须得让裳荷的恨意明确且牢固,才能确保后续的部署无忧。”

“主子是不打算要信阁了?”听懂了背后意思的谢又晴惊呼一声。

谢从安停笔冷笑,望了眼远处飘着的几朵铅云。“怎会不要。无数的眼睛都望着这里,我若撒手,还不知他们会生出多少心思。”

“……不过,信阁最终自有归处。”最后这句话说的难掩失落。

谢又晴面有挣扎,半信半疑的问道:“主子是最会心疼人的,怎会这样对待裳荷姐姐?”

“心疼人?”

谢从安怔了怔,看着面前的信笺淡淡道:“她得以随心所欲,力证自己不负尹羿教导,我得以继续维持康州之乱,引出石万璃背后之人,换取我要的东西。如此两全其美,有何不妥?”

“主子明知那个贾子卿曾在暗中做过手脚,对尹阁主陷害,却又要让裳荷姐姐去查这些伤心往事,岂不是,岂不是……”

谢从安看向欲言又止的小丫头,叹了口气,“若想成事,须得忍得下心。”说罢她闭上了酸涩的双眼,再睁开时讽刺道:“小晴儿,你家主子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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