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后悔不迭,谢从安却无心等待。她不耐烦道:“既是高门淑女,又要面子,不如就好好解释清楚。随你去见什么男人女人,我通通不管,只问这一趟你去喝的什么茶!谈的什么事!”
“要我说,是不是……”太公见过不去了,忙又开口劝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二错将人带进了三娘喝茶的屋子,又被家主撞见了,以为是有什么,实则就是误会一场。”
“是误会,就是一场误会。”
杨氏还是有着几分机灵,接过话就胡诌起来,“我今日出门,正是因为嘴馋。这些日子府上来往的人多,不好出去,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偷跑出门。因知这时节出去吃茶不妥,所以才趁着夫君忙碌,想着更不宜被发觉。可惜天有报应,让人入错了房间,又被家主的手下发现,这才被捉了回来。”
那满脸的委屈后悔倒也是真的,只可惜谢从安无意欣赏。
“是吗?”她笑了笑,“这么说,这个人你不认识?”
另一人头上的麻袋已被摘去,露出石万璃惨白的一张脸。他一见谢从安就要逃跑,被婴癸从身后一脚踹的趴在了地上。
杨氏的眼睛才刚一抬,发现不少人都盯着自己,又羞又臊的低了头,蚊蚋一般继续道:“不认识的。当真不认识。”
谢从安见状,冷冷一笑。
“石万璃,今日都到了这里,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此时此地,你可看清楚了,想跑无异于死。我劝你老实招供,找条后路好活命。”
石万璃被婴癸踩着,动弹不得。
有常平之事在前,此刻又亲眼见识了谢从安的毒辣,心内早已明白当日自己是她故意放回。方才又听见了五房和杨氏的一番辩解,此刻算得是万念俱灰。
听到石万璃这名字时,谢元风的面上有了几不可见的变化,被一直留心的韩玉看在眼中。他瞧着谢元风那绞尽脑汁的模样,有意道:“夫人既然认识此人,不如直接将事情讲给我们知道,不然表嫂迟迟不说,诸位也等得辛苦。”
谢从安瞥一眼那对夫妻又惊又恨的表情,道:“此人是被派入三阁的奸细。一直跟在金阁阁主薛桂的身边做事。不过是借着薛桂想要壮大自己私库之心,从旁打探另外两阁的情形。”
她三言两语将康州的形势娓娓道来,“如今三阁失主,影阁重创,就连爷爷看重的信索也一败涂地。我此次回来,就是有意安排能人去康州接手。信金两阁尤为紧要,不可再群龙无首,如此的散漫下去了。”
觉察出这话里的醉翁之意,韩玉也装模作样的感叹了几声。
三房那处一直小声议论着。谢以山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间,终是扛不住诱惑,将心里的话一股脑问了出来:“这人是什么出身,竟然能潜伏在金阁多年?据说那薛桂是个极其刁钻古怪的,又吝啬的很,对下头一毛不拔,怎么就会被他近了身?”
谢从安无视五房的难看面色,只道不知,“既被我查到了又带到这里来,便有十足的证据不是假话。薛桂死时此人就在当场,我有意放他回来作饵,影卫跟着他一路回了长安,今日提前埋伏,当场拿证,这才将他和约见的人一起捉了,带回来当堂审问。”
“胡说八道!”
“岂有此理!”
谢从安懒得搭理那些假装义愤填膺的玩意儿,“若有话便快些说,我乏了,撑不了太久。”
谢元风与太公对视一眼道:“这都是误会。我夫人平日里甚少出门,怎会作出这等事来。”
谢从安笑笑,“我也想着怕不是误会,所以才会吩咐了一定要当场捉拿,直接带回来。还是请表哥大义灭亲,秉公执法,当着族人的面前认真仔细的问上一问吧。”那一双杏眼,闪耀着真假难辨的光,主人从善如流,直接将五房的后路堵死。
谢元风无话可说,只能向太公求救。
“家主可是被人蒙蔽了,只怕我们家这傻孙媳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啊。”老者苦叹。
“好说。能找出是谁的圈套,也算得好事一桩,没有白忙一场。”
“这自是要好生细细的查问了才能知道,不然只怕,只怕会有冤屈。”太公再叹。
“老人家说的有理。表兄你且自行查问,我等着就是。”
谢从安句句紧咬,半分不让,摆出一副坐等的架势。
对方的三房自然是隔岸观火,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这下谢元风急了,“如此处置,我只担心夫人害怕,不如还是让我先将人带回去,好生歇息安抚一回,等明日……”
“明日直接送去三司公堂吗?”
杏眼一睃,如同冷箭钻心,吓得谢元风一个激灵,满肚子的矫情说辞瞬间忘了个精光,满屋子的人又都望着此处,只得好声劝道:“妹妹同为女子,也给表嫂留些体面吧。”
谢从安冷笑,“此间等等诸事在前,表哥是以何种身份来与我要这份体面?”
见谢元风被这一问逼的愣住,她忽然又笑起来,摆了摆手道:“罢了,我烦了。将石万璃的帕子取了,让他自己说。”
“慢着。”
谢元风伸手去拦婴癸,边回头去看谢从安,“此人来历不明,还是不要让他信口开河的好。”说罢见谢从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怕她又怒起来,忙解释道:“厅堂里的人这样多,人多口杂,万一谁听信了他的胡说,届时就算问明了你嫂嫂冤枉,也怕那些流言蜚语伤人于无形啊。”
“若说是怕有冤枉,夫人也已经让你们自家来问了。大表兄,你这不问便罢,还拦着另一个不让说话,莫不是藏了什么心思?快别说是你慌了手脚,乱了心神,这怎么看来都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韩玉毫不留情的拆穿,气得谢元风瞬间满脸胀红。他掉转头来怒叱道:“我们谢家的族中事务,还轮不到你一个侍郎来插嘴!”
一只茶碗在堂中应声而碎,动手的人面无表情的对着谢元风,“有些话是连黄口小儿都会背上几句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惜你这般的年纪,做错了事也不知悔改,只一昧的当堂诡辩。我谢从安让你三分也罢,如今却连对我的人也敢不尊重?谢元风,你是当我断了药后真的好心好性儿好欺负,还是担心我拿不准该如何处置你们夫妇两个?”
去岁年初之后,谢从安便一直收敛脾气,如今首次当着长辈发怒,也是葬礼后的头一遭。
早先她因脾气暴虐,没少借着家法之名对这两兄弟动手,后来虽说好些,但旧日的噩梦尚在,此刻又亲口提起玉簪下药之事,谢元风的忐忑岂是常人能懂。
可他心内也有困惑不解:谢从安这样的暴躁脾气,如何是能改得?他们两房这些年来对这对爷孙动了多少手脚,她若当真全都知道,真能忍到现在?
于是侥幸之心不泯,一昧揣测着此刻谢从安手里究竟有多少实证,不再轻易开口。毕竟这话中已给了余地的模样,目前还不知该继续争辩下去还是直接认怂。
太公看着一旁顾自盘算的谢元风,心里也早已有数。
从韩侍郎口中论述,到茗烟带回乌衣卫的供状,再到谢从安让人押了这两个回来。他这个大孙儿的性命危矣。
此处正是难以抉择,对面三房的老太太竟摆着副恬静面孔,静静坐着只管喝茶。
不管五房如何的风雪交加,对面却连个眼神都不曾递来,完全没有前几日商量的那般合下对上的意思。
此时再记起这老太婆方才迟迟不至,太公心里顿时清楚了几分。
三房这是不想得罪家主。
虽然他们也有错处,但毕竟不如五房下手那么狠,瞧这情形,大抵是会想用谢芪撇开干系。只要没有实证能拖谢以山下场,她们就还能将自家人派去康州,进入三阁。
太公当即做了决定。
难道他三房有替死鬼,五房就没有么!
思虑清楚,老头子便起身道:“糊涂!荒唐!”
谢元风还未明白,一通骂已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亏得族中当日看好咱们五房的教养,精挑细选,将你送入了长安侯府,为的不就是让你辅助家族兴旺!可你这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管束家里的?连自己媳妇在外头生事,祸乱家族都不知道!她都帮着外头人来害咱们家里了,你这做夫君的竟全然不知!如今家主已亲自抓到了证据,查问上门,你却还只顾着私心,想着要为这谢氏的罪人留些颜面!太公问你,这样的糊涂,你怎么对得起当日赞赏你的一众长辈?咱们这一大家族的人口平安,难道都比不过那妇人的颜面要紧!”
谢元风低头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几日前太公提醒他晋王落败,要趁早脱身的话。
虽说醉心权势的是他,一心想要那侯爵身份的也是他,对着一路相助的夫人杨氏还是有些下不了狠心,一时间在原地唉声短叹。
一旁跪着的杨氏却已听明了太公的意思,只后悔自己因强好胜,犯下这样的错。可她生来好强,虽然眼泪汪汪的哭个不停,讨饶认错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太公却只怕谢从安又恼了,再拿出什么铁证来扫自家乖孙的颜面,忙催促道:“杨氏既然糊涂,家主便不如早些将她送官。风儿随后写下休书,将这媳妇罢出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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