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求生心切

酸丫儿一直低着的脑袋稍微抬起了一点,眼中含泪,偷偷的瞧着床上的谢从安。可惜再次传来的讥讽,熄灭了那双眼里最后的光。

“这里是赏春阁,能要你干什么活儿?”

恶意的嘲笑声中,谢从安转过头去。

说话的瘦猴正在抓痒,扫来的一眼带着恶毒和轻蔑,根本不是个孩子会有的模样。他顺势对着谢从安上下扫量一回,目光还在她领口处流连几次,笑的流气。

胸口一滞,谢从安默默咬紧了后槽牙。

怂丫头已经退到了床幔之后,手上不停的抠着指甲缝,用力的像要抠出血来。

“别抠了。”

谢从安伸手去捉她,忽见地上的两个抬头看着自己,想到方才或是语气不善,忙的转圜道:“我喜欢她。往后能让她在这里照顾我吗?”

两个小子互看一眼,跟着又玩起来,依旧不予理会。

谢从安只好小声央求:“你们能不能去找方才那位姐姐,与她好生说说。我自己在这屋里待着害怕。我喜欢这个丫头,想要她陪着。”

瘦猴转头朝这里看了几回,每次想说话都被胖虎瞪了回去。

丫头仍旧瑟缩着将两手折着硬缩回不合身的衣袖里,许久后忽然蚊蚋一般道:“要不然,我去试试。”

*

拿定主意的谢从安在如意再次上门时拒不吃药,等她气得扯了自己的被子丢在地上便大叫一声喊起了救命。

习惯了嚣张的千金生活,她本已很少会怕什么,直到瞧见了如意眼中那真实的邪佞,一时间竟被吓到忘记了反应。

意识到有危险时,对方已经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往床内爬去,脚腕却被身后扣住,挣扎间指甲抠入皮肉**刺痛,她倒吸一口冷气拼命挣扎,脚腕上忽然一松,身后传来惨叫,回身只见如意被摁在了床下,小四还在掰她的手指。

谢从安好奇的凑近一看,这人手里攥着只断钗,断口处已在她掌心里划出了血。

华娘子匆匆赶来,拿茶水浇熄了被点燃的被褥,在厅里边看边骂,待一切了结,又掐着腰黑着脸,对着屋里的一片狼藉。

脚腕上的伤口火一样烧着,脑袋里也跟着跳着疼。这些提醒了谢从安戏还未完。她披头散发的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头努力的哭。

华娘子忽然一脸惊慌的捧起她的脸仔细查看。

谢从安从这动作中猜出了缘由,便埋头哭嚷着害怕,“我好怕,她要划我的脸呜呜呜。”可惜几声恶骂之后,屋里又没了动静。

再过一阵,她忍不住刚要抬头,只听华娘子又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拉出去。”

如意似这时才知道怕了,求饶的哭声悄然渐远,最终只留下隐约的呜咽与难以分辨的悲嚎,衬着外头呼啸的寒风,屋子里更显得静的瘆人。

谢从安继续表演瑟瑟发抖,再等片刻,发觉屋里当真空了才将脸上的惊恐收了起来。

大门依旧敞着,外头的天色已暗,屋里没有点。黑暗中,床幔处有影子忽然冒出来。

谢从安吓得去抓,瞬间又莫名觉得熟悉,唤了声:“是你吗?”

影子从床幔后绕了出来,朝她生涩的行了个礼。

待灯火重燃,一院的夜色也被关在了门外。谢从安将身边的人好生打量了一回。

她重新梳了丫鬟髻,倒也妥帖,身上是件半新不旧的袄子,轻薄贴身,腰腹间隐隐能瞧见肋骨的形状,领口处大的吓人。

“你怎么不爱说话,可是这院子里有人欺负你?”谢从安问。

怂丫头慢吞吞的将手臂上的披帛绕在了脖颈上,仔仔细细的层层铺展,确保领口都被遮住才讷讷道:“你能给我换个名字吗?”

谢从安一下被问怔了,“他们平日都怎么叫你?”

“现在……是他们乱叫的。”怂丫头说着又低下了头。

见她又是满脸通红,谢从安只好小心问道:“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我家姓李,我爹就叫我妮儿。”怂丫头的眼圈有些泛红,“既然被卖了,就想要换个名字。”

想起早前听到的那些话,谢从安道:“你容我些时日,我好生想想。”

这次她终于有了殷切之色,主动开口道:“不要什么矜贵文气的,能叫的顺口就行。”

谢从安便趁机问道:“咱们这里可是叫赏春阁?”

“嗯。”怂丫头点头,眼眶里却忽然有了泪。

“那他们给我起名字了吗?”谢从安问完,对面又是不答话。

“他们是怎么叫我的?”

谢从安包含期待的想要问些消息,没想到这丫头竟被问哭了……

谢从安一时无语,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子,毫无办法,只能指了不远处的桌子道:“我渴了。”

怂丫头倒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利落的抹了眼泪就去倒茶。

茶叶很粗,都是些沫子,入口涩的很,不如下午跟着点心送来的好。

谢从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心情,“我问些问题,你好生答我不要扯谎,不然我会直接告诉华娘子说不要你了。”

怂丫头只是拿袖子蹭了蹭脸,未有反抗之意。

接下来虽然费了些力气,总算问出了些有用的。

澄江镇,隶属江南府的一个不出名的小地方,北依蓬山,东邻泓江。蓬山之后便是东临,因其山势特殊,又有恶匪多年盘踞,便不似江南府的其他地方富足,人口也简单些。其实就是个小破镇子,甚至在前身的记忆里没什么大印象。若真要计较起来,反倒是附近的陵化县城稍微出名些。

“山匪生事,这里的官府就从未管过吗?”谢从安歪在床边随口问着。

这一日过的可实在是疲累极了。

没想到怂丫头却没有回答,只是端来了热水给她泡脚。

谢从安已经有些懂了她的性子,制止了她脱自己鞋袜的举动,“你今晚睡哪?”

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床边的脚踏。

谢从安无奈的一笑,好在被她那双蹭来蹭去的污黑脚底止住了善心,最终还是动了恻隐。

“你去找几件大毛衣服出来垫在身下,再盖一些,先将今晚凑合了。记得将窗缝再推开些,要确保它不会自己关上,再挪几个炭盆去窗下,拉一个过来放在床边。睡前记得洗脚。除了外厅桌上那盏灯,其余的灯烛都要熄了。”

好在华娘子大方,屋里燃着数个炭盆,不然入了夜难免还是会被冻醒。

这丫头倒是机灵的,按照叮嘱一样不落,手脚也十分利索。

谢从安洗好脚后歪在床上看她忙碌,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被褥上的熏香也不再觉得反胃,大概是有些适应了,她思考着明日会有怎样的未知等在前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原以为会是满腹心事辗转难眠的一夜,实际却是无梦自醒。

谢从安醒了就在被窝里赖床,翻来覆去的折腾半晌才发现丫头早已起身,在外厅的桌前面朝里坐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谢从安道:“我想洗澡,去备些热水来吧。”

丫头应声而去,没取来热水却带回了一个人。

“皮肉尚未长全,怎么洗澡?倒是能有多少灰拦着你的干净!”华娘子急冲冲的进来,说话带着怒气,一见屋内的情景语气瞬间软了下去。

窗边是一出美人梳头。

妃色染白的亵衣裹住一抹纤腰,碧裙斜裁,整个人便如一朵菡萏花开。鸦青的长发盘落在腿上,白玉葱似的纤指间捻着柄半旧的镶宝细篦。

美人回头莞尔一笑,隔壁窗外耀白的天色透过窗纸,描绘出几段优雅美丽的轮廓,便似是画家名作上的神来之笔。

“……虽说覃婆是熟手,那些针刺的伤口也不大,可你毕竟身子弱,只怕再有什么耽误了的,不如先让酸丫儿帮你擦擦,等几日再洗也不碍的。”

“那就听华娘子的。”

谢从安的柔顺乖巧让华娘子十分满意,她索性拉了凳子坐下,对着面前的人又是一番打量。

谢从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起身借着行礼,指了一旁的丫头道:“我想给她改个名字。”

华娘子瞥了眼倒茶的人,捻起桌上的果子边吃边道:“都是赏春阁的里人,就叫春樱吧。”

丫头并没有什么反应,谢从安却觉着胸前瞬间刺痒起来。

她顶着笑脸上前接过丫头倒好的茶水,一脸乖巧捧给华娘子,“不如叫樱桃?我喜欢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

“所以才矜贵。”

华娘子没有接茶,只是定定的瞧着面前的人。

巴掌大的脸上杏眼透亮,水波生媚,细白的肤色仿佛是透明的,一颦一笑都那样的好看。

怪不得那些说书的都爱讲美色误国。

方才那口果子的酸甜似乎一下子就沁到了心底,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只剩了个“好”字。

谢从安殷勤的又服侍起点心,眉眼间微微带笑的模样再问道:“不知我是否也有了名字?”

依旧是这幅温温柔柔的腔调,华娘子的脸上却忽然多了沉思。她将茶盏放下,又换了个姿势重新打量着眼前人,方才那副喜欢的不知该如何的模样未变,眼角却未留下笑痕,“你叫什么名字,难道自己不知道?”

谢从安迅速收回眼神,语气落寞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既然待在了赏春阁,就还是听华娘子的吧。”

“当真不记得了?”眉梢微微挑起,对方显然是不信。

“不记得了。”美人蹙眉垂目,对着桌上的果子呆呆望着,只瞧得人一颗心都软了。

笑意终于入眼。华娘子伸手捻过一颗果子放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你可是对花不喜?”

美人笑着摇头。

“……那你就叫春樱吧。”

柔顺的笑脸差点直接崩裂。谢从安强撑着从齿间挤出一丝温柔,“不如改去一字,叫春影如何?”

原已做好了准备拉扯,没想到对方竟忽然念起了诗:“双飞鷓鴣春影斜,美人盘金衣上花。”平日里总是高亢急迫的嗓音,此刻莫名低落。

华娘子又留下一个“好”字起身离去,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让谢从安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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