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无心插柳

这次的新酒上市是误打误撞,过后谢从安曾与夏兰商议,有意要在这斗富期间做成扶风馆的特供限定,待夏家酒坊又出新酒的噱头散的广些再往长安去送,本也是为了后头的四幕大戏做准备。

她听了黄岭的话先是一愣,转回身笑道:“看来那支酒您是已经尝过了?”说着走近了歪着头打量黄岭,忽然一问:“咱们可是认识?在哪见过?”

黄岭下意识想去遮挡,可惜手脚被困,只能作罢。

那个假王爷的样貌为着他装扮省心,跟他本人有着五六分的相似,这一下子心虚紧张起来,倒是让谢从安更加确认了心内所想。

再加上方才弯下腰时嗅到的那股熟悉的药味,她没好气道:“装神弄鬼。没安好心。”

这八个字却正中黄岭心事,连眼神都慌乱起来。

谢从安看他的模样原不意外,却忽然想起今日追问了几次都没结果的杀手。

难道这小小的陵化县城就因为自己引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

再这样下去的话,兰姐姐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黄岭想的简单,只怕招了她恨会没了好酒,说起话来语气缓和不少,“林小姐既然认出了我,也不妨有话直说。这酒我是真心想买的。”

“可我倒是真心不想卖了。”

谢从安想着心事,顺口一接。只见黄岭瞪着双眼,直了脖梗,“才刚说好,怎么就不卖。”想起自己的处境,话又软了下来,“我先买这一支如何?价钱尽管开。”

还在为着自己信口胡说而后悔的谢从安,顿时喜笑颜开,伸出两根手指,狮子大开口道:“八十金。”

“丫头,那日走的急,还没说这酒叫什么名字……”傅方忽然出声打断,提起个正事,这两人便也不再纠结于那点买卖间的口舌之快。

“……最初一批下过定的已经开始装车了,还得快些将诗词都备好了才是。”傅方说着伸手指了指前院的方向。

谢从安这才记起自己心上一直悬着没落儿,差点被耽误的大事,抬手拍了拍脑袋,到桌前匆匆提笔写就。

黄岭艰难的爬起来凑了过去,眼中越看越是欣喜,最后忍不住叹道:“是阙好词!”

傅方接过读了一回,也点了点头,又问一句:“名字呢?”

这一回仍选的李煜的词,也是前些时日的心境使然,让她直接借用。可这名字……当真还未想好。

“就跟你们的春花秋月一般,直取前面四字就好了。”黄岭忍不住插嘴。

“别来春半?”谢从安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名字。”

傅方沉吟片刻,道:“本就是春半时节酿下的,再思虑到这气味一则,名字也算得衬景。只是念起来稍显古怪,总觉得跟话没说完似的。不如那个春花秋月上口。”

谢从安点头:“傅伯伯说的对,这酒的名字有时也会影响到它售卖的场合,还是要多方思量。若是缠绵浮夸些,叫什么蹙峨眉,两重山,一听就让人觉得得是女子闺中的饮品,若是叫什么莫凭栏,游人怨,便是闲暇或送别时的首选了。春花秋月就是选中了文人喜欢的小品,听起来觉得有意思,念来还有几分浪漫。”

话到此处,黄岭显然已起了另一种兴致,故意看着她问道:“那你说叫什么?”

“峨嵋春上。如何?”

“世人多爱吟秋送别,你倒是奇些,”黄岭道:“‘重重送罢千里遥,隔山犹望觉春晓。’难道这梅子黄时的唱词‘怨离’你竟也知道?”

“知道。”谢从安淡淡应了,转去继续跟傅方解释:“此处仍是取了方才别来春半的意思,倒是借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意图,将那莫要失音信的心声表露了些。”

傅方反复念着那阙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黄岭直言道:“你这小贼,偷了黄班主的故事。”

“什么叫偷?一个故事我又如何能偷得走?”谢从安白他一眼,不予理会。

傅方抚着胡子道:“那首怨离的唱词简单易懂又朗朗上口,大人小孩都会唱上几句,梅子黄时的黄班主的确厉害,这故事也算得是路人皆知。只是为何不直接用他故事里的望君山,要改成峨嵋?这峨嵋又是什么地方?”

“峨嵋山是我家乡的一个小地方,选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与女子的峨眉重音,显得有趣些,不那么沉重罢了。”谢从安又开始胡说八道。

“这阙词里的怨气重了些。”黄岭故意砸砸嘴,“说的是闺中怨吧?期盼着情郎回信呐?”心想:怎么自己最近总遇到这种事。

谢从安顾不得理会他,仍与傅方解释着:“这只酒的草木香气罕见清雅,所以我想着还是用春字点题,最为合适。只可惜前有春花秋月,不能再在此种类型上做文章。至于这阙诗词说的是离人心恨还是闺中相思,与我们而言又并非那么重要。只要能和送别折柳一般,以后能让人也借着这送酒一举诉说衷肠。谁说别去前路萧瑟,也许会有另一翻春景呢?只要有了另一番新鲜雅趣的解法,这酒自然而然也就卖出去了。您说是不是?”

傅方不擅诗词这些,只听她将卖酒之事说的如此有趣,自然也顺着连连点头。

黄岭则听出了谢从安想要用这酒引领新风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更加对她另眼相看。

当年为了那百坛泠泉酿,他带着一帮人偷溜进长安为谢家演戏,最终挨了林主的一顿教训。

彼时为着省去麻烦,他并未直接露面,倒是错过了与这位谢家少主结识的机会,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有趣的妙人。

“那便就定了峨嵋春上这名字吧。”傅方直接做主,拍醒了在一旁在椅子上已经蜷缩着睡着的狗子,“去将这纸给前头送过去,就说是我吩咐,让他们连夜抄成几份,分别赶着都刻出来,切莫耽误了原本定下的送货时辰。”

狗子揉了揉眼,从两人手中接过了纸张就跑。

这里的事情安排完了,傅方自然要走。

黄岭忽然叫住他道:“方才说好的卖头十壶给我呢?还有你们说的那个四幕戏,我也想听听,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有银子,咱们一起合作呀?”

谢从安瞧着他原地里急的蹦来跳去的样子,捂着嘴在后头偷笑。

傅方却道:“林丫头,你莫再捉弄他了。既然都已拿定了主意,直接与他商议就是。剩下的两只酒已送回去重新改良,我得过去看看如何了。”

谢从安忙应声追出,喊了声:“傅伯伯,辛苦也要顾得身体,不然兰姐姐可是要骂我的。”

傅方听了只是无声笑笑,头也未回,并未停步。

转回身,谢从安见黄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站在原地,便大咧咧的直接去坐在了椅子上。直等了半晌,才见他开口道:“你说吧,多少银钱,怎么合作。我都听你的。”

谢从安便笑了,“先不着急。”

她抿着唇,毫不避讳的也盯着黄岭看了半晌,“若说买酒,不过是一次性的买卖,银货两讫即可。但若要说到合作,那还是两方相互坦诚的好。不如,你先与我说说你跟林姑娘是什么关系,再来说说那些来杀我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最后一步嘛,就更简单了,你直说你有多少现银,能接受的最低分成是怎样。我拿你跟现在手上另外几家的条件比一比,再多考虑考虑,能合作的话咱们就继续。”

这分明是看穿了他爱酒,就打算先探听底细,并拿此作为要挟。

“狡猾的小鬼。”黄岭冷笑一声,“你这算盘倒是打得精明。”

“无商不奸,我若真是个明明白白的实在人,还敢跟您谈合作嘛。”谢从安揣了手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十分坦然。

黄岭此时才知自己小瞧了她,“果然是早已瞧出了我的底细。怪不得敢在这里说这么多。”

“承让承让。”谢从安敷衍一句,掩住个哈欠,不耐烦道:“真的很累了大爷。您快点交代吧!”

黄岭道:“主家之事不便多说。但我当真是个好酒之人,方才说要买那十壶酒只是为着尝鲜解馋,至于合作,”他顿了顿,“我私心对你说的那个四幕戏感兴趣极了。若你能与我说说,分成之事就都听你的。”

谢从安本在闭目养神,奔劳了多日,熬到此时的确有些困的止不住,等他说完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是说你看上了四幕戏?”她惊讶地坐直了身子,见对面一副正经模样,不似撒谎,顿时对这个结果意外极了:“不是。你等等,让我捋一捋。”

方才一进来她就认出了黄岭那个假王爷的身份,知道林依瑶扮的就是他。至于馋酒这一点,上次的赌局上他本人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

本是盘算着趁新品上市在这个冤大头身上敲一笔,以高价卖出所谓的新品尝鲜,好去赎回兰姐姐的玉佩。

至于说出四幕戏,不过是刚巧被他偷了为此事设计的改良新品,便想着顺势加码,用酒师傅方的名头引他快些上钩罢了。

不对。

方才的确是想骗他交底,让他说出林姑娘的真实身份,怎么这来来去去的又变成了自己要交代出四幕戏的内情……

“你这老狐狸,还敢说我狡猾。”谢从安气的上前踢他一脚,“不谈算了。我真的快要困死了,你就自己在这里过夜吧!”

她骂骂咧咧的出去,直接摸进了之前住过的房间,冷不防在床上看见了和衣而睡的狗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谢从安欲哭无泪,强撑着把狗子的外衣和鞋子都脱了、被子盖好,人已经困的抬不起头来,再走去院中看了眼头顶已经瞧不见了的月亮,只能认命的往夏家赶,结果才刚睡下不久就被破门声惊醒,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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