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稀里糊涂

“你在想什么?”秦礼安凑近了看着她。

谢从安笑了笑,“没什么。吃饱了就睡会儿。下午得空我叫他们来请你,也出去看看骑马射箭什么的,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闷着。”

“太好了!”秦礼安总算开心的笑了。

谢从安将人安顿好,又盯着宫人给冰扇加满了冰才离开。

因在这里逗留的时候不短,休憩的时辰已过去了大半。此时外头的日头正盛,水榭的水幕都停了,放肆的阳光将亭子的顶瓦晒得发白,一点水印都没留下。宫人们分了几处,都在树下忙着捉蝉。

她在廊下坐着看了一会儿,思考着下午是不是该将场地拉回室内,一时间愈发觉着热,便拎起袖子扇了几下。可惜这缀满了珠玉的红纱毫无用处,于是从坡上唤了个宫人下来,吩咐她去寻把扇子。

她在原地一等就是好久,没了水幕又四下无风,在这里待着着实热得难受,于是起身往湖边的回廊上走,想着靠近水边或许能凉快些。

她一手遮着日头,脚下紧着往前,却没走出几步就发觉身后好像有人靠近,回头一瞥,有个袋子兜头罩下。

遭遇突袭的谢从安姿势本就别扭着,鞋底和裙子又打了一架,绊得自己跌坐在地。还没意识到手心生疼,已经看见裙摆上全都是蠕动爬行的各种虫子和蚂蚁,还混着好些的泥土,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头上都有东西在爬。

她自小就最怕这个,心里的恐惧早已瞬间到顶,一下子手脚发麻,整个人都懵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从地上瞬间弹了起来,不停的抹脸跳脚,用袖子抽打着身上。

有些虫子就势掉下,但因这衣裙华贵,上头许多穿珠缀玉的花纹,不少还是顺着这些纹理往上爬着,甚至有些已经钻进了那些珠子穿作花叶的孔隙里。

谢从安边打边跳,只觉得浑身发痒,亦被恐惧淹没。她不停地摇着头,生怕虫子会再爬上来,心底渐渐升起了绝望。

她还在努力试图压制恐慌,让自己恢复克制冷静,眨去泪水,回头四顾。无意间看见了手臂上爬着一直巨大的多脚虫,将她吓得惊叫出声,连连甩手,来不及多想便冲着湖边跑了过去。

沉入水中的一刻,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湖水浮浮沉沉,她潜入其中,来回的游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把虫子从身上赶走。

反复的升潜之后,又热又冷的湖水让逐渐缺氧的脑袋犯起了迷糊,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在她耳畔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大,反复回响:

“夫人要记得远离长安。”

“夫人要知道,容貌再好,男人一样不可信。”

“夫人莫怕,我不会让虫子咬你。”

“夫人,来世不知如何。希望你我各自安好。”

左手腕间突然传来种一种熟悉又难言的钝痛,谢从安终于集中了精神。

她试图在这一声声的夫人中分辨出说话的是谁,突然出现的一个名字却越来越清晰:

颜绥宁。

为何会这么熟悉……好像是在叫我?

可我是谢从安……谢?

不对。

我如今姓颜。

……我就是,颜绥宁。

再次浮出水面,谢从安发现自己远离了岸边,正在游往湖心。

回首岸上,这会儿已经站了许多人。男女皆有。

她抹去脸上的碎发,不知为何忽然转过头去。

远处那个正对湖水的观景阁上,竟然也有一群人朝这边望着。

虽然隔得远些,看不大清楚,但那群人衣着气势,与周遭侍奉着的宫人,都彰显着不一般。其中有一个身影,尤其的眼熟……

“颜绥宁!上来!”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男子的声音穿越水面,直接敲进了她的脑袋。

谢从安吓了一跳,挥动着四肢努力转回,竟然看见了那朵多日不见的白莲花。

他果然好着!

才生安慰,又奇怪起来:这个人的身份竟然能进宫?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曾法书的眉头皱得罕见,明白的摆出了火气,手臂长长的冲她喊话,那模样就说是威胁也不夸张。

“过来!”

谢从安此刻脑袋发沉,有些迷糊,但还是听了话开始往回游。就在快要被曾法书拉住的片刻,她忽然又缩了回去,转头看向观景阁的方向。

“你干什么?快些上来!”

曾法书看出她的脸色发青,已经开始担心了。

他只后悔自己方才躲得远了些,没能看清楚那个袋子里装的什么,还以为是两个宫女想要绑人没能成功,并未当作是什么大事,还因她的狼狈跌倒而笑了几声。直到这人跳了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奔来此处想要救她。

谢从安还是在水里泡着,扭头四处探看,就是不肯上岸。

在恼火占据上风的一瞬间,曾法书突然懂了。

夏日女子的裙衫单薄。若是她此时上岸,必然会被围观者看个精光。

他方才没有直接下水,一是知道她本就会水,二是下意识觉得这个时节当要远着水边,倒是没有去细想内里究竟。

此时再看,人群中果然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有男子明显带着窃笑,准备看一场好戏。

曾法书恨不能将这群人全都揍了了事。可他出现在这里已是麻烦,若再动手打了这些哪个,恐怕此事不能善终。

水中极耗体力,谢从安一夜未眠,宿醉又加上早晨的折腾,这会儿已经彻底撑不住了。

她咬着嘴唇逼自己清醒,反而向后游去。

力竭之际,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如何也想不出能让曾法书明白自己处境的办法。

岸边的人已急得又吼了起来:“过来!”

曾法书的身子又往前探了几分,像是等不及要亲自入水捉人了。

忽然一个物什被塞了过来。

曾法书下意识捧住,身边的粉衫女子已经转朝身后的诸人道:“公子们还请自觉转身吧。不要因此等小事,落了自己的脸面和身份。”

围观的男子们面面相觑。

以君子正身的那些早已离开,留下的这些被说破了龌龊,却还在装聋作哑,佯装不以为意,更有趁机出言讥讽的。

忽然有人认出了观景阁的那道明黄身影,小声叫身边人去看。“太子。”

岸边小小的喧闹一阵,围观者在这女子和几个宫人的催促下,陆陆续续转过了身。

谢从安已经认出了卢英,喜出望外。

曾法书将手里的粉色披风抖开了,不停喊着她。

岸边围观的男子皆已听话照做。卢英转回,与身边的丫头捡起了地上的鹅卵石抓在手心,朝湖里丢着,口中还在急促劝着:“姐姐快上来。水里待久了要生病的。”

谢从安努力挥动手脚,乖乖靠近上岸。从水中起身的瞬间,曾法书飞快将她裹了起来。

谢从安捉紧披风,小声催促着快走,脚下挪了一步,才发觉鞋子也没了。她会如此着急,原因无它,只因这披风质料薄透,不消多久便会被身上的水给沁湿,仍是个走光的下场。

曾法书看她一眼,无奈将人一把抱起。

谢从安也知道这是个下下之选,却只能搂着他脖子,指向一处道:“去那边。”

*

卢英带着丫头笑梨推门而入,正巧与曾法书撞了个照面。

“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救。”她郑重行礼,目光却不掩好奇,在对面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曾法书点头示意,又侧过脸去交代一句:“我就在外头。”

屋内此刻空无一人,地上一排湿漉漉的脚印指向屏风之后。

这话显然是对颜姐姐说的。

卢英回身又看一眼,示意笑梨关门,自己走去屏风前轻声问道:“姐姐可有替换的衣物。”

里头只是嗯了一声。听起来不如早上那般意气风发,不过也未曾伤心,倒像是有些累了。

她又侧耳听了听,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应当是在更衣。

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子道:“你这是怎么弄的?”又问了一句:“可是我提醒过你的?”跟着就没了后续。

卢英思索着走去椅子上坐下,端起了桌上倒好的茶,却被暗中扯了下袖子。

笑梨示意她去看另一旁桌上摆的东西。

那里放着个宫中常见的食盒,旁边是些未用完的饭菜点心,另一边还摆着个药盒子,旁边是一捆细帛,还有个精致的银剪刀。

出身将门,她一看便懂,那些都是包裹伤口用的。不过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屏风后的人已经出来了。

谢从安只着里衣,一把抓上脸颊,留下了几道红印。她同卢英招手,又抓起一把头发看着,脚下不停的踩来踩去,“你们也来帮帮我,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虫子。”

外头忽然有人敲门,说是沐浴用的热水送来了。

看着谢从安红彤彤的眼眶,卢英忽然明白过来,“颜姐姐怕虫子?”

突然一声尖叫,跟出来的秦礼安将手里的湿衣裳一把丢了出去。

“虫子?什么虫子?哪里有虫子!”她吓得原地跳起,不停的看着四围,手上拂动衣衫裙摆,连声音都呜咽起来,“这也太坏了,太坏了,她们太坏了。”顿一顿又补了一句:“真的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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