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金玉其外

柳祯煦十分庆幸自己今日撞见了谢从安。

若是没有太妃,谁又能压制住这群各怀心思的妖魔鬼怪。她必然要被欺负的厉害,说不好小命会不会就不在了。

柳祯煦探身看了眼下手的颜质父子,招手端过一碗甜汤,朝着二人过去。

“你怎么会来?”他碰了下颜子骞,又看了眼前头坐着的颜质,低声道:“我会尽心照顾好妹妹的。”

这声音不大不小,颜质便回头一瞥,朝他点头。

柳祯煦趁机奉上甜汤讨好:“这是舅公的心意。我方才试了试,酸甜可口,颜伯伯可要尝尝?”

颜质额头的确有着汗水的痕迹,显然是一接到了消息,就匆匆而来。他抬手用袖子沾了几下,颜子骞已经将汤碗接了过去。

“父亲用两口润润嗓子吧。”

座上的太子忽然发话道:“这甜汤不像是膳食所的功夫。”

王砅盯着手中的白瓷碗,神色肃穆,眼神中漏出几丝轻蔑。

王炔正在下头看人画画,听了这句话,连忙上前恭敬道:“是臣弟让他们在酸梅汤里加了些旧年存下的红果汁子。”

“怪不得。梅子腌的过分就会太甜,失了本味,若是腌制不够,又酸的锋利,还有股糟糊的苦味。如此一改,反有种自然的清甜。”淑妃说完又尝了一口,“没有糖?”

“有。”王炔朝母亲靠近了些,“只是母妃不爱甜,我便让人放的少些。”

淑妃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想起了受委屈的小女儿,还是嗔了声:“晚点再跟你算账。”

王炔陪笑,又瞥了眼太子,往边上退了几步。

“倒是在这里长进了。”太子冷笑一声,显然是不想放过。“写诗作画,以何为题?”

王炔禀道:“夏夜。”

太子闻言,眼睛一眯便要发难。一旁的淑妃眼见紧张起来。不过还未有人开口,外头传来了一句:“这题目倒是新鲜。”

太妃带着人浩浩荡荡进来。正在门口翘首期盼的柳祯煦一下子就窜了过去。

他看了几回才发现谢从安换了个打扮,正站在面前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己。

淑妃也注意到了,神色略有变化。

此女明明应当已死,可方才那一屋子人,竟无一人提起。

她一直不敢有太多反应,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皇后究竟留了个什么难题给自己。

此时的谢从安一改方才珠玉满身,素的只余黄绿两色,未见任何种类的红。

原本就是极好的容貌,肌肤匀净,连胭脂都只是淡淡的,眉眼无一不美。素净爽利,清新自然,透着股灵动之气。在今日这一众珠光宝气、端庄大方的贵女中,独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不该是这间的人。

淑妃有些瞧不懂这改变。

那发髻上还是方才的珍珠,并不是什么好货色,最多只算下乘。不过头发重新梳整过了,又添了根孔雀翎的发簪。

秀眉一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那发簪一看就是南境的风格,恐怕是太妃从前的物件。如此安排,是说朝霞宫要给这小女子撑腰,让人不能欺负她。

看来宝贝女儿的委屈只能是算了。

柳祯煦自然也看懂了这身打扮,正在一旁暗自窃喜。

谢少主的这幅样子,倒是与她平日在侯府小院子里偷懒的模样颇为相似。

谢从安发现柳祯煦时不时的瞥向那个刻着二龙戏珠的木墙,还笑的一脸神秘,仔细瞧了几次才发现那角落里竖着一架高几,上头摆着计时用的香炉,看样子铜铃已经落了一多半了。

想起了今日的目的,她抬手去拍柳祯煦。

“怎么了?”柳祯煦扭过头看着她。

她使个眼神。这人虽然未明所以,也乖乖凑去了太妃身侧。

老太妃驾到,在场的几乎各个都要拜见一番。

老人直接吩咐免礼,又移步看了前头几对的画作,回去座上挥手道:“莫让我坏了你们兴致。去,你们两个也跟他们一起玩去。”

早已等不及的柳祯煦一把拉过谢从安,笑得嘴巴根本合不拢:“正是如此。两人一组的,我们可得快些!”

谢从安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差点骂人。柳祯煦扶她站稳,当即就退开冲她行了个大礼。

这一番操作让谢从安摸不着头脑,简直是无语极了。

高座那处,蜀黎将写了题目的纸呈了上去。

太妃手里高高举着看,青豆便凑过去一字一句的念:“暑气渐收时,繁星映水湄。蛙声鸣四野,凉意入帘帏。”

太妃笑了,“是夏夜。”说完又抬手摸了摸蜀黎的小脑袋瓜,“总算不是那些无趣直白的国泰民安了。今次家宴这题目就定的极好,可见是各个用心。”

王砅知道太妃又是在卖自己面子,只能放下了挑刺的心,默默捧起了茶。

谢从安站在案前,看着那一大张空白的纸,问一旁的柳祯煦:“你的词呢?”

“我与你前后脚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写?”

见了这人大言不惭的模样,她摇头吐槽:“你当真是那日蓬山剿匪的少年英雄?”

柳祯煦啧了一声,朝前头瞄了一眼,暗中拽了她袖子,又忙退开一些:“别明知故问的。”说着又催促一回:“快写吧。别人都要结束了。”

谢从安也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明白过来。

他突然开始避嫌,大抵是怕被太妃误会,于是低头笑笑,又吐槽一句:“你还知道时间紧迫?”

今日这接二连三的遭遇,让她未曾来得及思考画些什么。外头忽然一阵风过,平湖泛波,远处的荷花也随之摇曳生姿,只可惜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谢从安随手一指:“帮我调色。”

柳祯煦十分的听话,放下捧给她的茶,当即就摆弄起桌上的颜色粉末来。只不过他开心的样子实在夸张的很,仿佛是期待许久,终于得以圆梦似的,让王炔这个监理看得直皱眉。

谢从安正在提笔沉思,一抬头见柳祯煦笑得傻子一样,先是涌上疑惑,跟着又想起了什么,神色瞬间低落。

她看完那片荷花又转回来,继续盯着面前的纸,思量着该从何处落笔。

一缕阳光斜斜落在桌案上,半张脸恰好落入其中,几缕碎发和眼睫都泛出金光,衬着背后的波光粼粼,让人看得一颗心都静了下来。

“嘿,干什么呢?”

柳祯煦敲了下桌子,一下惊动了不少人,忙又压低声音催促着:“快些啊,那香都要烧完了!”

“知道了。”

谢从安抬头看了看那高几上的香炉。只剩最后一根悬铃了。

手腕忽然又不舒服。

她放下笔,锤了几下胸口,又揉了揉左手,发觉柳祯煦盯着自己,便说了句:“加水。”

柳祯煦手里攥着个拆散了针脚的荷包,呆愣愣的也不动。

谢从安只能瞪着他又道:“加!水!”

柳祯煦朝那香炉又看了几眼,这才照做。

谢从安沾饱色彩,从容不迫。起先几笔,让人瞧不出是要画什么。纸上的笔触不同于宫中常见的细腻工笔,皆是些惨淡颜色,寥寥铺过。

柳祯煦看来看去都猜不出,被她催着又调了几个颜色,再去看时,发觉画中的意境已然成型。

窗棂一角,美人伏案,窗外的湖水中有星影落入,荷花盛开。

她又换了一支笔,将水中的荷花倒影勾勒出一位仙子的身型。

整幅画是以留白和淡彩为底,再用线条勾勒细节。几处绝妙,都是寥寥几笔就形神兼具,将那份神秘感铺展的恰到好处。

仙子抬手轻吹荷叶上的露水,就像是要将那股清凉送入美人梦中。

柳祯煦忍不住连声赞道:“不愧是你。当真不愧是你。”

周围不少人被他引出了好奇,都探着头来看。王炔也被引了过来。

谢从安直接以那勾勒的画笔沾墨,在空白处写下一首五言律诗。

那画笔极细,字迹也是纤丽无比,如同那片水中的游龙一般。

“临窗伏丽影,茜人隐晨昏。澄湖星辉落,妍盛映水魂。仙姿浮清梦,玉指折秋痕。一缕清风送,幽然入重门。”柳祯煦小声念着,“魂梦,清风?幽、窗、梦?”

他一脸古怪的看向谢从安,知道这画里藏了她的心思,却没拿不准该不该拦。

“你可想好了?”他问。

谢从安惊讶于这人竟能一眼看懂自己的意思,认真点了下头。

“那我如意公子只好送佛送到西了。”

柳祯煦将画纸拿起,遮住了脸,回头冲她低声叮嘱:“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一件事的。”

谢从安已经有些适应了他的古怪,放下笔道:“放心,绝不骗你。”

“信你。”柳祯煦笑了笑,人还没离开,话就已经喊了出去,嘚瑟的意味十足:“……曾祖母,快来看看我们的。”

鉴画的自然是上座有身份的那几个。

谢从安扫过一眼,没有漏掉颜质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无声叹息,拿起桌上冷了的半杯茶,悄然去了水边。

日头晒足了时辰,外头的微风依旧滚烫。她望着方才自己溺水的地方,手腕间又在隐隐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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