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在光影交错间完成转换,陆钦望终于落地。
他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
他成功了,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二十年前。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转头,看见了蜷缩在角落——六岁的沈澧然。
她瘦小得可怜,双腿缩在自己怀里,额头埋在膝盖上,身上的衣服发白,手腕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青紫,肩膀微微颤抖,一声不吭,只蜷缩在那。
“澧然”。
陆钦望莫名生出一阵恐惧。
数据流失去了稳定。
他向前一步,一步,一步走向沈澧然。
小沈澧然抬头,露出一双警惕又惊慌的眼睛。
她紧紧缩着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眼神里满是戒备与恐惧。
陆钦望心口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被涌动的情绪肆意拉扯。
她太小了,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保持着不那么有压迫感的距离。
“澧然。”
小女孩微微一怔。
她当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她听到这个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陆钦望伸出手,掌心向上。
“别怕”。
“我带你走”。
小沈澧然抿紧嘴唇,犹豫了很久,最终,颤巍巍地伸出小小的手,碰到了他的指尖。
刹那间,系统核心深处的存储单元里,一道数据悄然冲破封存。
她,是他的能量来源。
陆钦望抱着沈澧然走到了太阳底下。
她和他都获得了重生。
“哥哥,我们去哪”?
“我带你离开这”。
陆钦望紧紧抱着沈澧然。
头深深埋在沈澧然怀里。
体内各种数据冲击着他的神经。
“我不在乎”。
“我不会让你受伤了”。
“澧然,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我不想”……
意识与设定激烈的碰撞,数据流的逆转引起了体内的紊乱。
警报,参数异常。
警报,参数异常。
警报,参数异常。
……
“我不在乎”
看着怀里的人。
陆钦望笑了,笑得很大声。
他的笑容里有痛苦,有悲伤,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哥哥,你不舒服吗”
小沈澧然抚上了陆钦望的脸。
陆钦望把头轻轻倚在胖乎乎的小手中。
“哥哥没事”
“哥哥见到澧然很开心”。
“然然也开心”
小女孩紧紧抱住了陆钦望的脖子。
陆钦望抱着小沈澧然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天渐渐暗沉,走到月亮升了起来。
“哥哥,我们去哪啊”?
“我们去哪啊?”
陆钦望不知道他要去哪。不知道能带着沈澧然去哪。
程序不间断的提示:
人类世界,带走孩子是违法行为。
无力感悄然而生。
陆钦望崩溃的觉得,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该怎么办”。
他闭上了眼,周围静的只能听见风的沙沙声。
“不能这么做”。
“然然,我要送你回去”。
“或许有一天我就不在了,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要带你长大”。
当天晚上,陆钦望调取了资料,计算了无数种能离她更近的方法。
他搬进了她家对面的房子。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沈澧然的班主任。
陆钦望习惯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数据的设定。
如果这是设定,会不会太细腻,太荒唐。
他遇见沈澧然时的失态,系统的紊乱。
一切的一切。
无厘头。
理不清。
他是笑笑的伴侣,他的能量来源应该是笑笑才对。
会是时空穿梭系统不稳定造成的吗?
他原本应该降临在沈澧然的婴儿时期,但却误差了六年。所以程序的能量来源,出现了偏差。
可是熟悉的感觉,神经撕裂的痛苦。
却是那么真实。
真实的让他怀疑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对门房间的沈澧然失眠了。
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哥哥。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怀抱那么温暖。
和他在一起,她好安心。
她想就那么跟他走下去。
永远都不要停。
闹铃响起。
沈澧然起床,洗脸刷牙后,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
那个哥哥的出现就好像是一场甜甜的梦,
“大家好,我是陆钦望陆老师”。
“刘老师休产假了,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
“老师,你就像电视里面的人”。
“为什么老师是电视里的人”?
“因为老师好看”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夸着陆钦望。
“大哥哥”?
“不是梦”
小小的沈澧然匪夷所思的盯着陆钦望。
“噗”!
陆钦望被张大嘴巴,一脸吃惊的沈澧然可爱到了。
“原来这家伙小时候这么可爱”。
“小时候”?
“我见过长大后的她”?
“我认识她”?
“我的系统被更改过”?
“还是,注入了别人的记忆”!
“因为我要救赎沈澧然,所以注入了别人记忆的可能性最大,但为什么我对她没有别的记忆呢,这个解释是说不通的。”
“我的程序被更改了,但为什么更改了程序还要我来救赎她呢?还有笑笑,我的设定是她,这个也是说不通的”。
“是不是……只要我成功的救赎了她,我才能知道答案,我才能知道我是谁”?
“所以,我要冷静下来,抛除掉所有原本的记忆和感觉,先完成任务”。
陆钦望回到家。
对面的房间传来沉闷的怒吼声,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女孩压抑的哭喊和嘈杂的电视声。
他躺在沙发上,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流。
程序告诉他,人类世界,带走孩子是违法的。
但他的核心系统在疯狂提醒他
沈澧然正处于危险中,需要立即干预。
他不能带她走,那会被认作违法行为,但他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第二天。
“同学们,今天的课程结束后,我会增加一个晚自习专门来练字,写的字我满意了才允许离开”。
他看了一眼沈澧然,又扫过其他孩子。
“采取自愿方式”。
小孩子们发出了一阵抱怨,好像都不喜欢留下来练字。
只有沈澧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走到她的桌前,轻声问:
“你愿意留下来和老师一起写字吗”?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点了点。
回家很晚了。
沈澧然在门外,听到沈淮东摔杯子的声音,开门的手微微颤动。
呼气,吸气。
呼气,吸气。
呼气,吸气。
给自己给了极大的勇气后,沈澧然打开了门。
酒气混合着怒火席卷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沈淮东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比以往都重。
原来,掐,比扫帚打还疼。
“说,这么晚去哪了”?
“是不是想跑”
她挣扎了一下。
“没有,老师留下来上晚自习”。
沈澧然冰凉的眼泪落到了那双粗糙的大手上。
“这么爱哭”
“眼泪这么多”
“和你妈一摸一样”。
“我没有”。
“爸爸,我喘不了气了。”
“爸爸……”
“装,跟哪学的这么能装”?
沈淮东没有停手,嘴里还在骂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是不是要死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先生。”
沈淮东的手骤然一顿,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寒冰。
“孩子的教育问题,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沈淮东皱起眉。
“你谁啊?”
“我是澧然的班主任”。
“她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我觉得有必要和您聊一聊。”
沈淮东慌忙的松开了手。
沈澧然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捂住自己的脖子,惊魂未定。
直到陆钦望走近。
“澧然,你先回自己的卧室”。
“老师和你爸爸谈一谈”。
陆钦望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沈先生,这么多年一个人养活全家不容易吧。”
“还行。”
“没想着再找一个伴”?
“想过”
“没遇到合适的”。
“看见你领回去几个女人”。
“我以为你打算要成家了”。
“陆老师,不是聊孩子的教育问题吗”?
“是不是跑题了”?
“沈先生误会了,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我只关心沈澧然”。
“可是,偏偏你是他爸爸”。
“沈先生,在你心里,女儿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女儿”。
“想清楚再说,我不急,我时间很充足”。
“当然是女儿”。
“那为什么为了别的女人打你女儿”?
“你怎么知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先生,为什么为了别的女人打你女儿”?
“她……她不礼貌”
“不礼貌?等爷爷回来切蛋糕不礼貌”?
“沈先生,在你心里,你女儿要讨好你的女人,讨好她和你结婚,这才是礼貌,对吗?但凡她说错话,但凡她让你的女人不高兴?她就是不礼貌,对
吗?”
“你别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不敢打你”。
“你可以试试”。
“沈先生,请不要让你的自卑,你的冷漠,你的自私彻底毁了澧然”。
“她只有六岁。”
“你要一个六岁的女孩现在去讨好所有人,你让她长大后怎么办”?
“我教育我的女儿轮不到你管”。
陆钦望硬生生的捏碎水杯,压抑不住的愤怒即将要冲破他的理智。
程序一遍遍告诉他,这是沈澧然的父亲。
陆钦望低下头呼出一口气。
“沈先生,你侄子经常在他爷爷奶奶这住吧,你对他倒是挺上心”。
“他很乖……不像澧然”。
“乖?沈先生,在你心里什么才算乖”?
“澧然嘴馋,胆小,说谎,爱哭……和她妈一摸一样,侄子很听话,让我们很放心”。
“所以你就贬低她,辱骂她,却逢人便说你侄子好是吗,一直比较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让澧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像她弟弟一样乖”。
“什么是错误”?
“是你把对她妈妈的恨转移到她身上的错误吗”?
“是你一直的贬低和辱骂造成她胆小爱哭的错误吗”?
“是你不给她解释,只认定她是错的错误吗”?
“沈先生,澧然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生活在太阳底下乐观开朗的少女,是你,你母亲你父亲,硬生生的把她逼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你有想过她的未来吗”。
“我希望她快乐,优秀,有一个很爱她的人,好好生活。”
“沈先生”
“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爱她,还会指望谁爱她?”
“比较和贬低只会让她越来越自卑,殴打辱骂只会让她越来越懦弱,你们的自私和冷漠会让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不得不讨好每一个人,她要连她
的父亲,她的爷爷奶奶都要讨好,她只有6岁”。
“沈先生,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她的一生究竟要怎么治愈才能接近一个正常人”?
“你的侄子有爱他的爸爸妈妈,有偏爱他的爷爷奶奶,有疼爱他的外公外婆,有关心他的舅舅姑姑”。
“沈先生,澧然有什么?”
“有妈妈吗?有对她好的爷爷奶奶吗?有外公外婆吗?有舅舅吗?”
“她只有你”
“一个殴打她,辱骂她,贬低她,利用她……反过来还要拿她和幸福比较的爸爸”。
“沈先生,作为父亲,你太失败了”。
转身,
陆钦望看了看那对事不关己,专心看电视的老人。
冷笑道:
“没有妈妈 “爸爸”,不是你们欺负她的理由。
“你们打她的每一巴掌,都是她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有因有果,你们造的孽终有一天会反噬到你们身上”。
“你们好自为之吧”。
“还有”
“我就住在你们对面”
“如果我再次听到你家暴的消息,如果你们再继续伤害她,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我不在乎你们的法律”。
“陆老师……”
“谢谢你”。
沈澧然紧紧抱着自己坐在门口,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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